去年2月1日，埃及武装部队发言人证实，韩国的K-9自行火炮在埃及自行火炮竞标中胜出。埃及国营200军工厂将与韩国公司合作生产200辆K-9自行火炮及数十辆弹药补给车，合同总金额高达16.5亿美元。

这则新闻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这不仅是因为K-9自行火炮创造了韩国的出口记录，还因为参与此次竞标的还有在中东地区赢得良好口碑的中国PLZ-45自行榴弹炮。然而，K-9本质上只是一种“万国攒机货”，那么它是如何战胜拥有成套作战保障体系的PLZ-45呢？

西方体系

埃及的综合国力和军事实力在中东阿拉伯国家中首屈一指。在该国总统萨达特与美国、以色列签署“戴维营协议”之前，埃及一直是中东阿拉伯国家反对以色列并吞、蚕食周边国家领土的“带头大哥”。然而，埃及在军队重型装备的发展方面仍有限。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前，埃及军队的装备属于西方体系，但在第三次中东战争中遭遇惨败，尤其是本国空军几乎被歼大半的情况下，埃及开始倒向苏联，开始大量引入苏联装备。苏联也乐得借此加强对中东地区的渗透，派遣大批军事顾问前往埃及，帮助埃及军队完成了从装备体系到训练模式的苏式化转变。

由于重型装备的服役期较长，在埃苏关系降温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埃及军队仍将大量使用苏联制造的武器装备。这也是为什么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能向埃及出口一些性能并不算先进的武器，并用这些武器换回当时国内急需的宝贵外汇的原因。因为这些中国武器与当年埃及军队装备的苏械有技术渊源，可以作为一个有力的补充，在埃及被切断苏械零配件来源后尤为重要。

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埃及在不断获得美国军事援助的情况下，军队装备体系又重新转向西方。以地面压制火炮为例，2000年5月，美国向埃及提供了279门（一说164门）M109A2/A3式155毫米自行榴弹炮及其后勤保障，总价值约4800万美元。2003至2005年，埃及陆军又从美国接收了经过翻新的201门M109A2/M109A3式155毫米自行榴弹炮，合同价值4370万美元。2005年7月，美国向埃及提供了200门M109A5式155毫米自行榴弹炮及其相关设备和服务，总价值为1.81亿美元。

目前，埃及拥有565门至680门M109/A2/A3/A5型155毫米履带式自行榴弹炮。然而，此前埃及曾使用124辆M109车体结合苏制D30型122毫米榴弹炮攒出的SP-122自行火炮，该火炮不仅性能全面落后于这些翻新的M109/A2/A3/A5型火炮，而且与西方装备体系格格不入。为简化后勤保障体系，2009年埃及就启动了旨在替换这124辆SP-122自行火炮的新炮招标。共有法国“凯撒”轮式自行火炮、俄罗斯2S35“联盟-SV”履带式自行火炮、韩国K9履带式自行火炮、中国PLZ-45履带式自行火炮四个型号参与竞标。然而，由于“阿拉伯之春”事件的影响，埃方直到2017年才开始对这四个竞争型号的实弹测试。

从上述情况看，外观科幻感极强、设计独具特色的俄罗斯2S35“联盟-SV”自行火炮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充当“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因为埃及军队已经全面转向西方装备体系，而在国际形势和地缘政治格局没有发生重大变化的情况下，重新装备与西方体系格格不入的152毫米榴弹炮是不可能的。

性价比劣势

令很多人失望的是，在此次埃及自行火炮竞标中，第二个出局的是中国PLZ-45履带式自行火炮。PLZ-45是在52倍径155毫米榴弹炮技术尚未成熟的情况下，中国瞅准国际市场空档推出的外贸型45倍径155毫米自行榴弹炮。这款采用西方技术标准，可融入西方装备体系的自行火炮凭借独特的“枣核弹”，获得了远高于当时国际上主流的39倍径155毫米榴弹炮的最大射程。即使和进入新世纪后才成熟起来的52倍径155毫米榴弹炮相比，45倍径155毫米榴弹炮发射底凹弹最大射程30公里、发射底排/火箭增程弹最大射程40公里、发射底排火箭复合增程弹最大射程50公里的水平也丝毫不落下风。二者之间的差距在于52倍155毫米榴弹炮的弹道参数更加合理，其所用的圆柱弹与39倍倍径榴弹炮弹药兼容，并且比45倍径的“枣核弹”制造简单。在精度方面，圆柱弹较“枣核弹”精度指标更高。

PLZ-45自行火炮是中国在第二代155毫米自行火炮技术不成熟的情况下推出的外贸型产品。尽管研发时模块化装药技术不够成熟，但由于采用了弹丸半自动装填系统，其最高持续射速达到了4发/分，比采用弹丸手动装填、药包发射的美制M109系列提高了整整1倍。然而，由于战斗全重仅有30吨，PLZ-45的携弹量只有30发，因此配套设计了携弹量为90发的701型履带式弹药补给车。

国际上通常根据最大射程、射速、火力反应速度等重要指标对155毫米自行火炮进行划代。例如AS-90、M-109A6是标准的第二代155毫米自行火炮。PLZ-45因为射程和射速远超前二者，因此被归为二代半155毫米自行火炮。

不过，PLZ-45真正的竞争优势在于其配套装备齐全，以“营火力打击系统”为单位对外销售。一个标准的PLZ-45“营火力打击系统”由上百辆履带式、轮式车辆组成。除了3个9门制的PLZ-45自行榴弹炮连外，还包括大量弹药补给车、气象保障车、炮兵侦察雷达等支援车辆。据外媒报道，在本世纪初，标准的PLZ-45“营火力打击系统”外销价高达2亿美元。考虑到美元购买力下降和国内生产成本上升等因素，目前系统的价格涨至3~4亿美元也并不出人意料。

如果PLZ-45能中标，200门炮约合7个“营火力打击系统”，另有11门炮可供训练单位使用。即使中方愿意在价格方面给予优惠，合同价格也应该在20亿至26亿美元之间。这与埃及与韩国的实际成交价相比可谓毫无性价比优势。

那么，为何曾引领全球卡车炮热潮的“凯撒”轮式自行火炮也出局了呢？

苏联解体后，世界面临着新的挑战和威胁。为了应对地区冲突和非传统安全领域威胁，西方国家的军队开始寻求全新的作战方式。此外，由于西方世界在冷战期间大规模削减军备，导致其在军队的战略机动性能方面面临更高的要求。

在这种情况下，“凯撒”卡车炮的优点应运而生。“凯撒”主要使用卡车底盘，并在车体后方加装火炮。它搭载了先进的数字化炮兵作战系统，并配备了自动推弹装置，大大提高了发射速度。其标准乘员为5人，必要时仅需3人即可作战。在占领发射阵地后，“凯撒”可以迅速展开并进行作战，乘员组也可以快速下车并撤离。这种高效的作战方式在现代战场上意味着更高的生存能力。然而，由于“凯撒”必须人员下车进行装填，且没有防护措施，因此并不适合在高强度对抗中使用，只能用于低烈度冲突。

作为一款轮式52倍径155榴弹炮，“凯撒”具有很强的火力。其最大射程远超当年的主流39倍径。此外，它的战斗全重非常轻，能够使用C-130运输机进行空运。然而，“凯撒”最主要的缺点是携弹量较少，只有12发。在实战中，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因为前方需要火力支援时，弹药却已经用光了。而此时弹药补给车还未到达，这将会给作战带来很大的困难。此外，由于“凯撒”卡车炮弹药箱布置在车体中部，且没有办法像履带式自行火炮那样使用补弹车快速补弹，因此再装填工作也比较费时费力。

法国“凯撒”自行火炮在设计上特立独行，以其昂贵的价格和性能不足而闻名于世。上世纪90年代，法国军队花费3.5亿美元采购了72门“凯撒”，平均每门炮的价格达到了486万美元。此外，该炮的出口单价更是高达800万美元左右。为了提高“凯撒”的携弹量，丹麦在购进时将底盘从6×6升级为8×8，但这也导致其单价更加昂贵。即使采用6×6轮式底盘，目前的“凯撒”单价仍然超过了1000万美元。如果埃及军队最终选择了“凯撒”，即便不算配套的弹药补给车，单200门炮的采购价就会超过20亿美元。对于近年来手头并不宽裕的埃及来说，虽然“凯撒”是52倍径轮式炮，但其性价比却低于韩国K9履带式自行榴弹炮。

定位明确

韩国K9履带式自行榴弹炮之所以性价比突出，既得益于该炮设计定位，也离不开韩国政府大力扶持。

在设计之初，韩国对K9的定位是在第二代155毫米履带式自行榴弹炮基础上，大量借鉴以德制PZH-2000为典型代表的第三代155毫米自行榴弹炮技术发展而来的一款“准第三代”产品。为降低研制风险，节省研发经费和时间，韩国在K9上大量采用西方成熟的货架产品。

例如，K9采用从德国原装进口的52倍径155毫米火炮身管和MT881Ka-500型8缸水冷柴油机。和这款发动机配套的是美国阿里逊公司的X1100-5A3式全自动传动装置。除此之外，K9还配备了美国霍尼韦尔公司的模块式定向系统、自动火控系统、火炮俯仰驱动装置和炮塔回转系统。这些先进技术的应用使得K9成为了一款性能优异的火炮，而其价格相对于其他同类产品也更为合理。

韩国的研发策略非常适合该国国情。由于韩国缺乏完整的工业系统，其军工产业链也存在很大的缺陷，更不用说技术积累了。如果每个关键部件都需要自主研发，那么很有可能会像印度LCA战机和“阿琼”主战坦克那样拖延很久，而且还不一定能够取得成功。在上世纪80年代，韩国也曾试图在军工领域创造“汉江奇迹”，但采用自家身管的KH179牵引榴弹炮却成为了声名远扬的“炸膛王”。从此，韩国在研发新武器系统时，只好采用“拿来主义”。

K9自行榴弹炮的战斗全重为47吨，最大行驶速度为67公里/小时，公路最大行程为360公里。该炮的爆发射速为3发/每15秒，持续射速为6-8发/分，使用M107型圆柱弹时最大射程为18公里，使用M549A1型火箭增程弹最大射程为30公里，使用K307型底排弹最大射程为40公里，使用K315底排火箭增程弹最大射程为50公里。该炮在停车状态时的火力反应时间为30秒，而在行进中的火力反应时间约为1分钟左右。K9自行榴弹炮携带48发弹药，除传统的药包装药系统(M3A1、M4A2、M119A1和M203)外，还可采用韩国自研的模块发射药。该炮还可采用韩国自研的模块发射药，最高传输速度为12发/分的K10弹药补给车也于2006年前后研发成功。

从上述数据来看，尽管同为履带式155毫米自行榴弹炮，K9的持续射速、携弹量均明显超过PLZ-45。与美制M109系列相比，K9在各方面性能均全面超出。和“高大上”的德制PZH2000自行榴弹炮相比，K9虽然在各方面性能处于下风，但PZH2000高达55吨~60吨的战斗全重对道路、桥梁的要求颇高，且其单价高达667万美元。

自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元的购买力下降以及德国人工成本的急剧上涨使得PZH2000的单价飙升至千万美元级别，这让许多国家望而却步。英制AS90-52技术架构仍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末期的水平，其底盘技术水平尤其糟糕，火炮的射击精度和射击稳定性也不尽如人意。南非的G-6-52底盘技术老旧，机动性不佳，射击精度更是在同类火炮中垫底。日本的99式自行火炮性能未知，且年采购量仅为个位数，但仍需维持生产线，其高昂的成本无异于天价。

因此，K9是国际市场上唯一一款完全符合北约弹道协议，能够毫无阻碍地融入西方作战体系，并沿用既有的训练体系、炮弹及零配件的自行火炮。在现存52倍径155毫米自行榴弹炮中，性价比最高的K9底盘的价格仅为350万美元左右。该炮大量采用了美德零配件，这两国为了经济利益，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帮助K9拓展市场。

低价倾销

除了上述优势外，对于客户来说，K9还具有其他吸引力。韩国出口武器不附加任何条件，结算方式灵活多样。K9超高的性价比极具吸引力。韩国为扶持本土军工企业，可谓不惜血本，大搞低价倾销。2001年，韩国与土耳其达成价值10亿美元的K9全套技术转让协议，帮助土耳其生产350辆T-155,还附赠1条现代汽车生产线。算下来，每门土耳其版本的K9单价仅为350万美元。2015年，韩国与波兰达成价值3.2亿美元的120辆K9底盘协议，供波兰将AS-90-52的炮塔组装到K9底盘上。每辆K9底盘的价格仅为266.7万美元。2016年，芬兰和爱沙尼亚里分别购买了48辆和12辆K9,单价均未超过350万美元。2017年，挪威采购24辆K9及6辆K10,合同总计约2.26亿美元，算是K9外销史上罕见的高价了。

2017年，韩国同意向印度转让全套技术，帮助印度在本土组装100门K9自行榴弹炮，合同金额为4.2亿欧元，约合6.46亿美元。按照这个单价计算，平均每门K9自行榴弹炮的价格约为646万美元。

考虑到K9自行榴弹炮的主要零配件都需要从国外进口，韩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销售K9自行榴弹炮，其利润率应该非常微薄。然而，回顾韩国战后经济发展史，我们可以发现，在任何一个领域起步初期，都走的是先贴牌代工，赚取微薄的人工费，再逐步搞进口替代，提高国产率水平，接下来形成自主品牌，利用性价比占据市场份额，最终搞产业升级这样一条发展路线。实事求是地说，对于技术薄弱的后发国家来说，这不失为一条可行的发展策略。韩国军工自冷战末期开始起步，走的也是类似的发展道路。

由于重要零配件均为进口，因此韩国在K9自行榴弹炮的技术转让问题上显得慷慨大方。例如，韩国与埃及签署的关于国防研发和国防工业物流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中，韩国同意向埃及转让K9生产线，由位于埃及首都郊外的国营200军工厂组装生产。对于埃及来说，这不仅可以为本国提供就业机会，提升本国军事工业水平，而且一旦生产线到手，完全可以甩开韩国这个“中间商”，直接向美德两国寻求重要零配件供应。因此，这宗军火交易对埃及来说非常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