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家保姆的女儿,却痴心妄想念了沈礼十年。
他心上人被绑架,我替她去遭受十月折磨,他信誓旦旦承诺会娶我。
可我带着满身伤痕回来之时,他们正在全市最大的空中花园举行婚礼。
隔着人群,我机械迟缓地看着眼前一切。
清楚听见沈礼口中吐出:
[她该有多贱,我随口一句娶她,就当了真。]
可后来他宁愿死,也要让我忘不了他。
婚纱头冠,亲朋好友,在露天花园最顶端伸手临近云朵之地,和最心爱的人在一起。
一切都是我梦想中的样子。
可惜,新娘不是我。
隔着百米之远,我听见周围人群嘈杂,嘲讽不屑袒露在我面前。
[就沈苼的身份,要不是她爸救了老爷子,她这样的垃圾恐怕这辈子都够不上沈家的边。]
[有些癞蛤蟆,见了天鹅都算是这辈子难得的机会。]
我低头,看着全身泥土交织,仿佛缠绕一生般肮脏,永远洗不干净。
刚从地下室被放出来,我在路上听见沈礼要结婚的消息。
我惶恐不安,穿着破烂的衣服跌跌撞撞。
路上摔倒无数次,泥土混合血液让我像个乞丐,可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我脑中只不断回响着沈礼要结婚的事实。
事实是他们要结婚了。
沈礼是骗我的。
婚礼还在继续,徐暖姣好面容上溢满幸福的笑,与我现在这幅样子好像有天堑之隔,她的好友上台夺过话筒。
[我们沈少身边不是跟着一只臭虫吗?今天怎么没看见?]
说到我,全场莫名静声。
沈礼原本勾起温润笑意的眉眼瞬间冷峻下来,张扬的眉变了弧度。
我呆了神,他只要听见关于我的事,眉头总是皱紧。
他简单回应:[我不知道。]
不,他知道的。
当初是他承诺我,只要代替徐媛被绑匪关在地下室折磨十个月蒙混过关,他就娶我。
可现在,他却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旁边有人说:[沈少是什么人,一个哑巴孤女也配他上心。]
我躲在人群中,连上台质问的勇气也没有。
因为我是哑巴,说不出话,上去只是让人看笑话。
眼眶酸红,我环抱住自己破败的身躯,默默退出人群。
后方却传来一道声音:
[……沈苼?]
我僵直着身体,不敢回头。
可噩梦如影随至,徐媛头顶白光随着她向我挪动的身影降至眼前。
天鹅干净美好。
我却连丑小鸭也算不上。
她状似惊讶:[你......怎么这么脏?]
我心尖一抖,忍不住瑟缩成一团,周围人的眼光重重落在身上。
感受到了实质的疼般,我轻轻颤抖。
我……不脏的。
可被虐待的时间里,脑海中那些刀具,长鞭,玻璃,刻在身上已经成了实质,只需要轻轻一碰,这破烂衣服下的那些疤痕清晰可见。
让原本就卑微的我破碎不堪。
不管是内里还是身躯。
我确实。
早已经脏到泥里。
把头死死埋进手臂,躲避周围和台上沈礼传来的打量,我只觉得空气稀薄到马上要溺死。
我想逃,可他出声了。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我呆滞着,险些以为幻听。
[看吧,我就说这种人整整十个月能躲到哪去了,和男人鬼混去了呗。]
[说不准被玩烂了,怀了野种躲着去生孩子去了。]
[沈少也是可怜,惹到这么个恶心玩意。]
听着这些话,沈礼无动于衷,任由我被恶意包裹。
他明明知道我遭受的一切,却在大庭广众下毫不忌讳污蔑我的名声,他就这么讨厌我。
泪水滚落,我扯开干裂嘴唇想说话,可口中发出的声音模糊,因为被折磨太久嘴角扯起间带出血珠。
正常人简单的解释,对我来说是奢望。
我就站在那,手颤抖着比划,显得扭曲,没人去看我想表达出的意思。
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紧接着人群扩开大笑。
[哑巴就算了,现在像个怪物似的,恶心死了。]
[要不是个哑巴,顾家早就把她丢了,白眼狼也不知道感恩。]
沈礼眼里最后那点温度也消失了。
[沈家养你那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来破坏我的婚礼?]
我在沈家生活了二十年,妈妈是保姆,爸爸是司机。
他们救沈家老爷子死后,只留我一人改了沈姓,却在沈家像个小偷受尽白眼。
当初最疼爱我的沈爷爷也快走了,他是世上最后对我好的人。
最后的心愿就是看着沈礼成家。
我,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
可我只想问问沈礼,为什么要骗我。
我抬起头,直视他,难得倔强地等着。
得到了一句,[滚。]
我哑声笑,又想哭。
天空开始降雨,这场婚礼注定继续不下去,但徐媛很满意。
只要我狼狈,她就开心。
沈礼路过我时,眼神没有半分变化,仿佛我是空气,厌恶都不舍得施舍给我。
我站在原地。
不知道该去哪,原以为沈礼会是我的家。
可现在世界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耳边轿车溅水声微响。
透过水汽。
我看见车窗降下,男人半边侧脸藏在阴影下,只能看见低垂睫毛掀起。
他淡淡出声:[上车。]
我迟疑。
是顾瞻。
他侧头露出脸,距离拉近,淡色眼里倒映出我的狼狈。
顾瞻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
[上来。]
我苟着身体坐在车上一边,唯恐弄脏他一分一毫。
顾瞻,沈老爷子的养子,年纪轻轻在超出沈家外的天地成为商界新贵。
我幼时见过他,冷淡疏离,和沈家来往并不密切。
他比沈礼更高不可攀。
气氛凝固,我上车后他又闭上了眼,看上去很疲惫。
[冷吗?]
他在问我吗?
我轻轻摇头,瑟缩着,小臂突然传来柔软触感。
视线偏移。
我看见骨节分明的手与毛巾相融,端正地放在我面前。
我没动,他叹了口气,把腕表摘下。
细细擦拭着我的发尾。
雨幕带来的距离感随着拉近的动作,撞破了他疲倦疏离的神色,显得更加真切。
我呆呆地听见他说:
[沈苼,要诚实。]
他注意到了我摁压着指腹到发白,强忍着微颤的身体。
我确实冷,在强撑着。
他的手指拨动风排,车内温度上升。
[还冷吗?]
体感回升,紧绷着的头神经松下来。
我摇头。
雨滴拍打车窗,落在耳内,伴随着轻柔的擦拭。
我沉下眼皮。
嘴里不自觉喊着:
[沈......礼。]
等我再睁开眼,昏暗的房间,男人脱下黏湿的衬衫,露出肌肉精壮的后背。
我一下绷起。
惶恐地快速爬向角落,脑袋猛撞在墙壁上。
疼痛感回笼。
眼泪瞬间蹦出,我紧闭着眼,死死咬牙。
[沈苼?]
我抖着往后爬,哭地哽咽,从嘴里硬生生挤出几句话。
[别...打......我。]
我并非天生的哑巴,只是在幼时遭受刺激,从此说不了话。
十个月的折磨让我在被打时能发出痛苦嚎叫,狼狈地咬出哀求激起那些绑匪的兴趣。
他们以折磨到我能发出声音为乐趣。
我从一个哑巴,被刺激到极度惧怕时能蹦出几句话。
他好像愣了愣。
大掌轻柔地落在颤抖的头顶。
[别怕,是我。]
是顾瞻。
可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我仍旧抱着头不肯放手。
他耐心着给予我温热的体感。
昏暗光线,与关在地下室内十个月的记忆不断重叠,男人狰狞的笑让我恐惧。
记忆中最多的就是他们鞭打我后离去的背影。
我缓慢抬头,房间内已经亮起小灯,我知道这一刻自己肯定像个疯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怖。
我闪躲着,无地自容,[对……不起。]
顾瞻深邃眉眼在灯下平静温和,有着让我镇定的魔力,他离我半米远。
[沈苼,看着我。]
我看见他整洁的西装裤直直坐在地上,视线放在我的水平线之下,抬头仰着我。
减少了男性带来的侵略感。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不需要向我道歉。]
他模样认真。
下一句话却让我炸起惊雷。
[嫁给我,好吗?]
我细微吞咽了口水。
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在说什么?
嫁给......他?
他是顾瞻,我是沈家多余善心下卑微活着的可怜虫。
是在可怜我吗?
半晌,他不确定地问:
[或者,我嫁给你?]
气氛从僵持下缓和。
我表情松动,他这是在哄我吗?
他微微咳嗽,顿了半晌才斟酌着说:
[事发突然,沈爷爷去世后,会无人照顾你,我出于担心......]
是啊,沈老爷子走后,我已经算是孤立无援。
顾瞻让我考虑,随后走出房间。
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半夜喝水时,我听见顾瞻在书房略带疲惫的声音。
[她太弱了,我不放心把她送去医院。]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
[你自己事一大堆,何必去牵扯一个孤女。]
[我向她求婚了。]
[你疯了?!]
[我自有打算。]
我低头看着捏着水杯的手,上面的刀痕仔细看连我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可顾瞻那时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他没有嫌弃我。
甚至没有一点轻视。
不管是出于沈老爷子的嘱托还是可怜。
我想,和他结婚,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隔天一早,我正想去找顾瞻。
却看见沈礼出现在客厅。
他转头看见我。
皱眉:
[沈苼,什么人你都敢勾搭,滚出这里。]
看到沈礼的那一刻,我出奇地平静。
哪怕他说着和往常一样刺耳的话,心脏的疼也不像以往扎心。
我面不改色,略过他。
他表情一怔,抓住我的手。
[沈苼,你在无理取闹什么?]
[就因为我要和徐媛订婚,你就要作践自己是吗?我说过不喜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他神色厌恶,我表情怔然。
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还存在他当初玩笑一样代替徐媛,他就会娶我一样而割开的刀痕。
明明是他骗了我。
现在竟然成了我无理取闹,恶心。
我下意识回想,以前的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喜欢到从地下室出来的那一刻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任然不死心。
可看着他的脸,我又问自己,真的是喜欢沈礼吗?
还是怕被抛弃?
心里的石头骤然压下,我只觉得倦。
使劲甩开他的手,可他牢牢掌控着,掐出了红痕。
他拖着我压在光滑的瓷桌上,不耐烦地厌恶:
[你发什么疯!]
我疯狂的挣扎,去咬他,踹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嚎叫。
可那股被人控制的强迫感依然猛烈的冲击着我的脑海。
我突然厌恶极了他的触碰,胃里翻绞,不断干呕。
脸涨得通红,我险些窒息。
直到一阵天旋地转,落入宽厚的怀抱。
我神志不清,隐约听见顾瞻的声音。
[沈礼!这是我家。]
顾瞻来了。
我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眼泪一下就润湿了眼眶。
感受下巴被抬起。
我喉间呜咽,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是顾瞻。
明明不太相熟,我却出奇地肯定,顾瞻会站在我这一边。
他的指腹划过湿润的眼皮,点去眼尾的泪。
低声说:[被欺负了吗?]
我急着说话,咿咿呀呀地叫,说不清楚,他却懂了我的意思,安抚般轻顺着我的后背。
[沈礼,道歉。]
他声音冰冷,不容抗拒。
沈礼没有动静,他向来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任人可欺的孤女,他是沈家太子爷,怎么可能会和我道歉。
他不当一回事,语气嘲讽。
[小叔,你别上当,她玩的可花,接近你就是想套近乎挽回我。]
我急着叫喊,我想告诉顾瞻,没有。
我不是为了沈礼。
后脑被大掌摁住,他没有低头看我。
而是重申,[道歉,是让你做为一个男人对女性随意动手的反思。]
地板扑通响动,我回头。
才发现沈礼被人压在地板,双膝着地。
他愤然不屈。
[小叔!你怎么胳膊往外拐?!]
顾瞻说:[她是我的未婚妻。]
沈礼表情大变,[什么?]
[不可能!她明明是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