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姥爷身体不好,亲戚不管女儿也远在国外,我妈于心不忍,便把舅姥爷接回家照顾。
彼时舅姥爷允诺我妈。
只要伺候他养老送终,就把祖宅送给她。
那宅子建在乡下,不过是几块砖头的价格。
我妈到底心善,不忍他四处流浪,尽心尽力伺候了他十年。
掏空家底和精力,才把舅姥爷身体养的有了起色。
没想舅姥爷祖宅刚传出要拆迁没多久,我妈便离奇自杀。
我照顾了被亲戚相互推诿的舅姥爷后,他疯了……
我妈自杀了,从医院二十层楼顶跳下去。
血肉模糊。
接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我两眼发白,险些晕过去。
明明不久之前,妈妈还兴高采烈的给我打电话。
说舅姥爷的祖宅要征迁。
那房子是当初舅姥爷病重无人照顾的时候。
在族人见证下许给我妈的。
当初舅姥爷女儿远赴国外定居,留下这么个一身病还孤寡的老头。
亲朋好友谁都不想过问。
还是我妈看不下去,把舅姥爷接了回来。
饱受病痛折磨的舅姥爷红着眼眶,拉着我妈的手,哭的像个孩子。
他允诺我妈妈,只要妈妈伺候他人生的最后一程。
老家的祖宅就送给妈妈。
其实妈妈并不贪图祖宅,乡下的宅子能值几个钱?
无非就是觉得舅姥爷可怜!
如今祖宅被政府划在旅游区,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拆迁款大概有二百万,我妈没打算独吞。
虽然这十年来,我妈为了舅姥爷身体费心费力,甚至掏空家底。
她告诉我,她只要自己这十年花费的三十万,剩下的钱全给舅姥爷在国外的女儿。
当时她还叹着气道:“一个女孩子在海外漂泊不容易,多点钱多个傍身啊。”
她兴高采烈盘算的这么好,怎么会突然跳楼自杀?
我心如刀绞,打了飞的回老家。
没想到没了我妈的照顾,多年没住院的舅姥爷竟然入院了,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还是送快递的人见情况不对报的警。
这一路上我都在回想我妈的一生,越想心里越难受。
她自己捡垃圾,做零工,大半夜的还做手工活。
明明如此瘦弱的人,竟然还能天天陪着舅姥爷做康复。
拿到的钱就给舅姥爷买肉买虾,买衣服。
自己总是吃咸菜,吃剩饭,穿旧衣服。
也就是这两年我上班了,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好几次,我劝她量力而为,她只是说,既然舅姥爷和他女儿相信她,她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不能让别人戳她脊梁骨,说她对老人不好。
这样一个积极阳光的老好人,怎么会在前方刚有希望的时候,跳楼自杀呢?
警察说她是自杀。
我反正不信!
我妈的后事办的简单,几乎没什么人参加。
等办完我妈的事情,舅姥爷还没能出院。
这些年他的身体在我妈的照顾下,越发健壮,可这次他孤寡一人,病况缠缠绵绵的。
舅姥爷打电话向我哭诉,说没有一个亲人去看他,连他女儿也推说没时间回国,言下之意,倒是在暗示我能不能去照顾他。
可我处理完我妈的后事,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她面目全非的容貌,支离破碎的躯体。
就像尖刀一样,把我刺的面目全非。
明明不久前还是热乎乎的一个人。
怎么会变成一捧随风飘扬的骨灰?
我浑浑沌沌的躺在殡仪馆地上。
冰冷的地板让我浑身僵硬。
我挂断舅姥爷的电话,可他却又不死心的打来。
刚一接听,就听到一阵喧嚣,吵吵嚷嚷的:
“凭什么要让我照顾,这糟老头子都快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老宅说拆迁都好多年了,谁知道拆不拆,不拆就是一堆破石头。”
“我可不傻,他有孩子凭什么要让我照顾?”
电话那边整治声此起彼伏,舅姥爷虚弱的哭诉声传来。
“孙孙啊,舅姥爷快死了,你赶紧来见我最后一面吧。呜呜反正他们都不想管我,我不如死了算喽。”
电话里,舅姥爷哭成一个小孩。
舅姥爷是妈妈生前最记挂的人。
虽然犯不上我管他养老的事情。
但好歹妈妈和他十多年的感情,我总要去看看。
等我火急火燎跑到医院的时候,那些亲朋好友都走了。
我手里提着烧鸡,刚要进病房。
只听到舅姥爷声如洪钟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
这半个月舅姥爷一直住院。
说自己胸口闷,喘不上气。
我妈向我借了五千块,带他住院。
可我听他这声音,丝毫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反而比我妈还要精神。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让我胸口仿若卡了一根刺的是舅姥爷兴奋雀跃的音调。
我妈刚死不久,作为他朝夕相处的亲人,难道他一点悲伤都没有吗?
胸口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我正要推门进去,舅姥爷炫耀的声音炸开。
“闺女,怎么办,那个蠢货自杀了,没人照顾我了。现在亲朋好友都推脱责任,我吃饭都成问题。”
他好像在打电话,那台老人机的声音很大。
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
“我这边也回不去啊,再说了我也不想回去,国内脏乱差,和国外怎么比?你要不就自己住养老院算了。”
不耐烦的女声荡漾着传进我的耳朵。
舅姥爷果然慌了。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死在家里都没人问吧。”
病房里漠然片刻,年轻女声又一次出现。
“要不还像十年前那样,你骗一个。我看那个蠢货的女儿就不错,你让她帮你养老送终那个,然后答应她祖宅作为报酬送给她。反正蠢货生的女儿也是蠢货。这种承诺没有法律效力,到时候,还是我的。”
“还是你聪明闺女,我又能得个免费的保姆。要不是那个蠢货知道了拆迁的事,还想分拆迁款,我还不舍得逼死她呢。”
似乎有一柄利剑透过门缝,钻进我胸口。
装着烧鸡的塑料袋,嘞的我手心蚀骨般疼痛。
我脑子里忽然涌起一股念头,却又有几分不敢相信。
脑子里立刻勾勒出妈妈绝望的神情。
我比谁都知道,这些年我妈对舅姥爷的付出以及对我的愧疚。
这十年来她为舅姥爷花了三十多万,这钱如果不花到舅姥爷身上。
本可以在房价低廉的时候,为我首付一套房子。
可如今,房价屡屡上涨,我妈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
她比谁都着急!
征迁的赔偿款,让我妈看到了希望。
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钱。
这也是错吗?
这些年我妈的精神本就愧疚中濒临崩溃。
本来希望都来了,忽然被绝望笼罩。
想不开的她,从二十层一跃而下。
她没脸面对我,也没脸面对自己。
毕竟这十年来,为了奉养舅姥爷,我妈几乎连我的生活费都要克扣。
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免费的保姆。
别说继承遗产,连基本的生活费都要不回来。
我的心犹如被蚂蚁啃食。
这对父女宛如水蛭巴住我妈妈的腿,不停吸血。
一直把她吸干抹净还不算结束。
到最后,还讥讽的说我妈是蠢货。
我从没有如此恨一个人!
也从没有如此想让一个人遭到报应。
我死死捏住烧鸡,从病房门口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既然我妈没为自己找回公道,那就只能我来了!
我特意花高价咨询了律师。
发现我妈和舅姥爷之间的遗产赠与协议,确实不存在法律效力。
族人的见证,等同于随时可以反悔的口供。
他们之间既没有书面协议,也没有录像视频。
就算到时候舅姥爷翻脸不认人,或者舅姥爷死了,她女儿回来抢家产。
我妈也是一点便宜都不占。
我妈肯定是听到这对父女的对话,气不过去和舅姥爷理论。
说不定就去找这两父女对持时,不知道被他们如何羞辱,才一气之下跳了楼。
我恨得直咬牙!这对父女,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我都忍不住为这两个人鼓掌了。
十年啊,横跨十年的这场骗局。
他们看到我妈像蝼蚁一样拼命奉养舅姥爷。
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点动容吗?
就算是一条狗,如今死了,主人也要伤心一下吧。
可舅姥爷的口吻中,不仅没有伤心。
反而感慨我妈死了没人伺候他。
甚至还把念头打到我身上。
行啊!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咱俩谁都别怪谁!
我从律师事务所出来,才发现包里电话嗡嗡叫个不停。
是舅姥爷打来的。
我捏着鼻梁骨,开了免提。
“孙孙啊,你妈妈死了,你去见她最后一面没有,舅姥爷难受的哦,心想还不如跟你妈一起去死呢。”
电话中舅姥爷言语哀切,气若悬丝。
如果不是我刚从病房离开,估计就信了他的鬼话。
我懒得跟他掰扯,转头去了病房。
此时舅姥爷病怏怏的躺在病床上,一张脸惨白的吓人。
整个人的状态极为虚弱,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看到我来了,他的眼睛唰一下亮了。
“孙孙啊,你也看到了舅姥爷估计也快跟着你妈妈走了。你妈这一走啊,我做梦都能梦到她。”
说着舅姥爷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你放心当初我答应你妈的事情,我不反悔。”
他躺在病床上,声音不大却坚定。
“你说的事情,是你承诺只要我妈给你养老送终,你就把老家祖宅无偿送给他的事情吗?”
我自从到了病房一直没说话,忽然说了这么大一串话。
舅姥爷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只能蔫蔫的点了点头。
“既然我妈没把你送走,拿着协议还算数吗?”
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舅姥爷愣了片刻:“当然作数,只是你也知道我就一个女儿常年定居国外,我这病怏怏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这协议作数,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你帮你妈送我养老送终,等我死了祖宅我给你。”
这话一出口,我笑了。
这老逼登,还在这给我打忽悠呢。
“你放心舅姥爷,有你这句话,我不会不管你。”
门外我请的律师鱼贯而入,手里拿着一沓子文件。
“只要你签了这份文件,我就同意伺候你到死。”
我站在律师身后,四五个人往病床前一站,颇具压力。
舅姥爷也装不了病西施。
从床上坐起来:“孙孙,你这是不信任我?”
“舅姥爷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只是我怕你不信任我,没有这份协议,我要是虐待你怎么办?它不是约束你而是约束我的。”
舅姥爷坐在病床上,枯黄的眼珠滴溜溜的转。
我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
他早就和女儿商量好了。
到时候拆迁款一下来,他就翻脸不认人。
说自己签协议的时候,神智不清楚。
这样遗嘱就不算数,钱还是他闺女的。
所以舅姥爷只是稍微犹豫片刻,就把字签上了。
我立刻把协议书放进包里,然后给舅姥爷安排了全面体检。
第三天,把这老逼登安排出院。
属于他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