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毁了圣洁佛子的道。
诛仙阵上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击得我灰飞烟灭的时候，佛子浴血而来，堕了魔。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甘堕红尘，这一世我们都犯了蠢。
1
紫金色的闪电在沉黑的天空凝结，梵音渺渺指引着闪电径直地劈在我的身上，锁着我四肢的锁链因为我的挣扎而叮当作响，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皮肉烧焦的味道。
我疼得张嘴想叫，干渴的喉咙却叫不出声音，我的神魂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唯一的感知只有疼。
离下一道天雷的凝结需要时间，天雷有短暂的停歇，但是痛楚去一刻不停地缠绕着我，台下和尚们的诵经声连绵不绝，佛音如针般扎着我的脑袋，我头疼欲裂。
诛仙阵是一场漫长的酷刑，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连仙都可以杀的阵法，我一只小妖如何抵挡。
阵阵惨叫声打断了诵经声。
无尘手持金锏，白色的法衣染满了鲜红的血，圣洁的佛子如同堕魔的杀神，肃杀而冷冽，他犯下了杀戒，这个傻子。
金锏敲在锁链上，震出刺耳的声响，锁链碎了，他抱住我。
“滚……”我几乎喊不出声音的喉咙拼尽全力地嘶吼出声，我没有了力道的手去推他，泪流满面。
“忘川，别怕，我在。”天雷劈落在他的身上，强光之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他抱紧我，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我终究毁了他的道。
2
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卧在忘川河畔，不知经历多少岁月的冲刷，我不知不觉生了灵智。
忘川河水是冰冷的，天空也是灰灰蒙蒙的，我是一颗石头，我动弹不得，可我有灵智，我渴望去一个更广阔更明亮的世界。
忘川有很多痛苦的灵魂，渡不过忘川的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都有着忘不掉的凄惨故事，他们哭诉着遗忘不掉的生前往事，挺精彩的。
可惜那些故事大多都是有头没尾的，我只是一颗石头，只能倾听，我不敢开口去问故事的后续，我怕吓到鬼，怕他们发现我是有灵智的石头会把我丢到忘川河底。
“你是活的，对不对，我发现了。”直到有一天一只女鬼趴在岸边，用尖锐的指甲戳我的身体，笑得很是瘆人。
她是第一只发现我的鬼，我思考了一下，我是块石头她对我做不了什么，大不了就是被她扔到忘川河底。我用神识回应了她，我有了第一个朋友。
3
她是苏悦。
她本是一个富家千金跟一个书生定了情，他们写了婚书禀了天地，私定终生。
书生上京赴考答应她金榜题名之后会回来娶她，她为了等他与家里对抗，不肯嫁人，每日身着婚服装若疯癫，家里人没有办法只能把她囚在小院。
她只有用这样的方法守住自己爱情。
后来书生成了状元娶了丞相的千金，再没有回来。
她在婚服里缝进了他们的婚书，然后穿着婚服上吊自尽。
“智者不入爱河啊。”她支着颔，趴在河边，悠悠地说着。
说得好听，我心里偷偷鄙视了她一下，她放不下，忘不了，才会留在忘川。
“愚者甘堕红尘，忘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人间么。”她拿起我，在手上抛来抛去。
这鬼……
真是小心眼，仿佛知道我在心里嘲笑她了一样，把我当玩具抛了半天。
抛就抛吧，我是石头，怕什么。
4
我叫忘川，苏悦给我取的名，她说我生于忘川，便叫忘川好了。
亏她生前还是富家千金，取名取得那么随便。
不过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忍了。
“忘川，你去人间的机会来了。”有一天她很兴奋地来找我。
我很疑惑问她怎么去。她嘻嘻地笑着将我抱入怀中。
渡船上端坐着一个被微光包裹着的灵魂，看不清面孔，这样的灵魂是有佛光庇护的。
苏悦胆子很大，大半个身子都攀上了船沿，摆渡人用浆打她，她也不躲，她把我放在那灵魂的手上，我看着佛光灼烧了她的手，她被摆渡人的浆打落河中。
看着她，身为石头的我第一次感到了一丝疼痛。
“万法皆生，皆是缘份。”那灵魂看了我一眼，说了这么一句便把我握在了手心。
此时我与他都不知道，这缘于我于他皆是劫。
“忘川，到了人间要好好的。”苏悦见那灵魂收下了我，在忘川河中大声地喊着。
“苏悦，忘掉过去，好好去投胎。”我用尽力了力气，让神识发出声音对她喊着。
5
我被无尘握在手心随着他降生人间。
无尘是皇帝的第九子也是天命佛子，他一出生便被带到了无悲寺，而随他一起诞生的石头我被当成了灵石供奉在佛前。
到了人间，我有了一道虚影，我像游魂一般飘荡在无悲寺，没有面貌也没有人能看到，但是可以脱离石头的本体，我还是很高兴的。
人间的天空是蓝色的，太阳是暖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带我来人间的缘故，我要是从本体出来，灵体只能飘着他十米之内。
我飘在无尘的身边，看着他从软趴趴的婴儿，长成长身玉立的少年。
我受了十几年的香火，灵体也渐渐变得凝实，我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我觉得等我修出实体，我便不会再被绑在无尘的身边，我想下山游历，我想看苏悦说的那个繁华热闹的人间。
5
修佛的日子真的很无聊，我早就倦了。
无尘作为佛子不能有七情六欲，那些和尚对待他的态度敬畏而疏远，他们只是把他当做神坛上供奉的神像一般的存在，唯独不是人。
没有拥抱，没有关怀，没有人关心无尘的情绪，他不该有情绪。
那孩子从出生便被放置在神坛之上。
哪怕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瞒珊学步的的孩子，摔倒了，哭了，照顾他的和尚也只是念了一句阿尼陀佛，等着他自己停止哭泣，自己站起来。
我觉得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的。我见过来寺里上香的人不是这样对待小孩子的。
他已经站了起来，哭声止住了，泪水还挂在眼角。
我蹲下身抱住他，轻轻地拂过他的头，学着曾经见过的母亲对待摔倒的孩子的样子。
虽然我只是一个虚影，可是看着那小小的软软的生物，我还是忍不住想抱抱他。
事情有了一次，便会有无数次，仗着他看不到我，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我肆无忌惮地贴着他。
6
无尘十六岁那年离开了无悲寺。
他说佛渡世人，他该入世。
那孩子还算有良心记得带上我。
虽然我还没有修出实体，但能下山我很满足。
佛经我早听得耳朵生茧，又听不懂，还不如忘川河的游魂说的没头没尾的故事。
世间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比只会念经的和尚有意思。
7
无尘三十岁那年修行到了阿罗汉的境界，血液里流淌着金色的光，他的血可以杀魔。
我修成了女体，我有了面貌，是苏悦的脸，我想我是想念苏悦的，那穿着婚服的女鬼，不知道投胎了没有。
我化形的那天，无尘连惊讶都没有，念了句阿尼陀佛，给我披上了他的法衣。
一个圣洁木讷的佛子，一个石头化成的女妖并不适合结伴而行。
我是虚影的时候跟在他身边无人知道，有了实体我走在他的身边，我终于明白世间的男女之别。
哪怕我是石头也能感受到世人投向无尘的目光里的质疑。
虽然我妖力微薄几乎与凡人无异，但是我是女子，一个女子跟着得道高僧，世俗偏见如有实质。
我知道我该跟无尘分别了，可是我没有勇气说出口。
我怕，虚影时期我对人间是有期盼，可是有了实体，作为众生之一，我既无来处也无去处，我习惯了无尘，我不知道离开他我该去哪里。
8
我成为了皇帝的妃子。
皇权凌驾在宗教之上，我不知道我的存在是怎么勾起了皇帝的兴趣，他向无悲寺施压。
那些和尚找到了我们，跪在地上哀求，他们是人，也会害怕死亡。
我穿上婚服，与无尘告别，深深一拜，谢他带我来人间的恩情。
在眼神交汇的的那一刹那，我被他眼中蕴含的痛色冲击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