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为令德、况不令乎——郑成公复位,公孙申受戮

伯虎 2023-11-18 17:05:43

周简王五年(前581年)年初,晋景公派晋国大夫籴茷前往楚国,进行正式的外交访问,这既是近五十年来、楚国第一次接受晋国使者的拜访,也是晋国回报上一年楚国太宰子商(即公子辰)出使晋国的外交礼仪;而籴茷此次出访楚国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与楚国君臣就‘晋楚和议’之事,进一步地进行协商沟通。

但籴茷这一次到了楚国之后,就在楚国的境内停留了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期间,身负重任的籴茷与楚共王以及楚国诸臣就晋、楚两国之间如何达成和议,进行了漫长而艰难的谈判;双方谈判代表都不肯做出太大的让步,及放松对各自势力范围内盟国的控制权、影响权;晋、楚的谈判代表在每一次沟通中都是针锋相对,不肯首先退一步。

这场大国之间的外交谈判活动,就在这无休止的扯皮争执中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没能在短时间内谈出结果。这样的日子,籴茷在楚国还要经历一年多。

而在晋、楚两国已经开始以和平外交方式展开和议谈判期间,在这之前被晋景公以武力扣押在晋国的郑国国君郑成公,依旧还处在软禁状态下,留在晋都新田的监舍内,没有被晋景公释放回国;

并且,郑成公被扣押后,郑国特意派出的求和使者、郑大夫伯蠲也被怒气未休的晋景公给悍然诛杀,以泄私愤;诸侯霸主晋国的这种强硬的敌对态度,让代替郑成公管理国政的郑国国内执政诸卿士们惶恐不安,不知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当时,面对这严峻的局面,郑国大夫公孙申在朝议中向各位执政的卿士建议说:

“现在,晋国扣押了我们的国君,又杀了我们派去求和的使者,我们如果再派使者去向晋国求和,不但有可能要不回国君,而且我们的使者又会被晋人所害;不如我们改变对策,直接出兵包围许国,同时假装做出在国内另立新君的样子,以这种方式去向晋国表示——我们郑国并不在乎国君是否被扣押,也不在乎与晋国的盟约;而且,我们不要再急急忙忙地派使者去新田向晋国二度求和,暂时搁置此事;那么,晋国必然认为继续扣押着我们的国君是没有必要、也是没有利益的,就会在衡量之下释放国君、让他回国了。”

公孙申,是郑国公族,郑穆公之孙,公子挥(子羽)之子;虽然公孙申是郑穆公的后裔,属于穆族,但不是‘七穆’家族之一(郑国的‘穆族’包括七穆,但七穆并不是穆族的全部)。而他向郑国执政卿士们提出上述建议的时间,是周简王四年(前582年)十一月,也就是楚国令尹子重率军伐莒,连克莒国渠丘、莒、郓三城之时。

当执政的郑国卿士们还在对公孙申提出的建议犹豫不决、拿不定最后的主意之时,晋国首先开始发动了——周简王五年(前581年)春,卫国大夫子叔黑背(卫定公之弟)率卫军入侵了郑国,这明显就是奉了晋景公的命令,意在继续惩罚郑国的‘背盟附楚’行为(但晋国大夫籴茷现在就在楚国,和楚共王以及楚国群臣磋商、沟通两国之间的和议,这件事情,晋景公就不提了;所以说只能州官放火、而不许百姓点灯)。

此次卫国出兵伐郑之役时间不算长,叔黑背很快就结束了出兵、返回卫国了(卫国的实力不算强,奉晋景公之命伐郑也是比划比划一下、意思意思就算了),但此事给了郑国代掌国政的诸卿士们一个严重警告:再不采取应对措施的话,恐怕晋国的下一次军事打击,马上就又来了。

周简王五年(前581年)三月,代掌国政的郑国执政卿士公子班(称其为‘公子’,那就是某一任郑伯之子;但之前的历代郑伯,郑穆公十三子中没有名‘班’的,而郑灵公、郑襄公、郑悼公、郑成公的儿子中也没有名‘班’的;所以,公子班应该是郑穆公之前某一代郑伯之子)为了消除郑国所遇到的外部威胁,终于接受了公孙申的建议,在郑成公尚被扣押在外的情况下,改立、郑悼公、郑成公的庶兄,郑襄公的庶长子‘公子繻’为郑国新君,以此来向晋国显示——郑国并不在乎被扣押在新田的郑成公,也不惧怕晋国接下来的军事压制手段(其实,公子班、公孙申乃至郑国其他卿士大夫们都慌得一批,对晋国接下来要采取的动作无计可施;但他们现在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用公孙申的办法来试一试了)。

但公子班改立新君后,还没等到晋国发动的新一轮伐郑行动来临,郑国的内部就开始乱了起来——前面曾说过,公子班虽然是郑国的执政卿士,但他并不是郑穆公的后代,也就是说——公子班不是‘穆族’;而他听信公孙申的建议,改立公子繻为新任郑伯的做法,不出意外遭到了全体‘穆族’(不仅仅是指七穆家族,而是郑穆公的全部后代;当然,除了公孙申这个七穆的叛徒之外)的反对,他们想要扳倒不属于同一利益集团的公子班,而另立自己属意的人为新的国君,以维护利益;这也是‘穆族’成员们想要控制郑国朝堂、排挤其他贵族势力的潜在心思。

就在公子繻被公子班拥立为新任郑伯之后的一个月,也就是周简王五年(前581年)四月,郑国的‘穆族’抓住时机发动了政变,将新君公子繻直接杀死,并迫使执政的公子班弃国逃亡、到许国去避难;而‘穆族’中的叛徒公孙申,则被族人们扣押、软禁在新郑,以待将来的处理。

公子繻在位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又是被国内贵族发动政变赶下台并杀害的,所以他没能在身后获得国君的谥号,而仅仅是以‘郑君繻’的名字,被记入了史书之中。

郑君繻被国内贵族发动政变杀害之后,以公子喜(子罕)、公子騑(子驷)为首的‘穆族’(子罕、子驷更是七穆成员之一)们再改立郑成公的儿子‘髡顽’为新任国君,然后顺势把持了郑国的朝政大权。

很快,郑国发生政变,并先后改立两任新君的消息,就传到了晋国国内。

和公孙申当初所预计的后果一样,晋国朝堂上的部分卿士得知郑国改立新君的消息后,就觉得再继续扣押郑成公在手中也没有什么好的用处,还不如顺势放他回去,一来借此缓和晋、郑两国之间关系,二来也可以利用郑成公的回国,给郑国的内政造成一些掣肘(郑成公一旦回国,必然要重新整顿郑国的朝堂人事,收回国君的权力,这样郑国国内的政斗也将更加激烈)。

于是,持这种意见的晋国卿士代表人物、晋中军将兼执政大夫栾书就对晋景公建议说:

“郑国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国君了,那么还在我们晋国做客的郑伯(郑成公)就成了废子,再留他在晋国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不如我们借口出兵伐郑,顺便把郑伯给送回去,以助他复位的条件和郑国重新结盟;这样,也能将郑国重新拉回到中原诸侯联盟之中,还可以借此向郑国示恩,一举两得。”

晋景公认为栾书的建议很有道理,而且自己的火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于是便答应了栾书的请求,准备即刻出兵伐郑,以落实栾书所提出的‘以战逼郑国求和’的计划。

但此时晋景公已经生病,且病得很重了,根本无法亲自带兵出征;于是,晋景公便让晋太子州蒲代替自己领兵出征,率诸侯联军伐郑;而在晋国当了近两年囚徒的倒霉蛋郑成公,也被晋太子带着,一起前往郑国。

而晋军来伐之际,临时执掌郑国国政的子罕、子驷等人,其心思本来就是想要和晋国议和,恢复晋、郑盟约;为此,子罕、子驷还发动了政变,杀了新立的郑君繻,驱逐改立国君的公子班。

因此,见晋国联军浩浩荡荡地前来征伐之后,得到消息的子罕立即派出使者前往晋军大营,向晋军统帅、晋太子州蒲请和(就是投降、或者说认怂);而为了表示郑国此次请和的诚意,子罕还把郑国宗庙内郑襄公庙中的礼器铜钟作为了礼物,打包送给了晋太子州蒲。

晋军此次伐郑之役,并不是真的要对郑国发起军事攻击,只不过想借此达成降服、收服郑国的目的;因此,晋太子州蒲在收到了郑国送上的厚礼后(就是寓意不好——送其他的不可以么,偏偏要‘送钟’),立即就同意了郑国的请和请求,并与郑国请和代表、大夫子然(属于穆族,但不是七穆成员)在脩泽(河南新乡原阳县)举行了恢复盟约的仪式;另外,郑成公的叔父、郑国卿士子驷(七穆之一)也前往晋国为质,以此作为对晋、郑盟约的保证。

在得到郑国的重新归附承诺,并献出礼器、派出人质之后,出征郑国的晋太子州蒲心满意足,于是宣布撤军回国,并在撤军前将被扣押在晋国一年多的郑成公从军中释放,送其返回了郑国;当年五月十一,历尽磨难的郑成公终于回到了国都新郑。

郑成公回国之后,先将被‘穆族’拥立为郑伯的儿子髡顽给降为太子,并为其改名为‘恽’,以抹去他用‘髡顽’之名、曾担任过一个月之久(不合法的)郑国国君的‘负面影响’。

然后,郑成公开始追究当初公子班一党私自改立国君的‘罪过’;主犯公子班已经逃亡许国,这暂时不管;而首先提议另立新君的公孙申及其同伙叔禽,现在都被扣押在新郑的监室中,成了死老虎。

于是,回国后的郑成公以‘欺君叛国、危害社稷’的罪名,在六月初八这天,将公孙申及叔禽公开处死在新郑市集中,以此来警示那些包藏‘夺权、背君、叛国’祸心的逆臣们(也以此警告之前发动政变的‘穆族’们不要轻举妄动,妄想再对国君不利)。

有关此事,左丘明在《左传》中,对公子班、公孙申等人的‘私自改立国君’行为发表了自己的评价——“忠诚,是君子的美德,即使所忠的人不合法度,尚且不可以轻易背叛,何况背叛主君的人自身也不正呢?”

《左传.成公十年》——‘君子曰:“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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