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工作以后我才知道,高中时我最好的朋友,居然是霸凌我的幕后主使。
聚会那一天,我看着沈依依旁边的男人,那是从小学起就向我示好的人。
我决心报复。
迟来的安慰没法抚平这多年伤痛,但我命不久矣。
我不要将这一生的伤痛都留到后世。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场戏。
1、
工作五年后我回到老家,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
我回老家的当天,就通知了我的好朋友沈依依,她说明晚有个同学聚会,老同学难得回来,大家要一起聚聚啊。
我并不是因为无聊,才会答应她。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曾经遭受过霸凌,就会想永远远离那个环境,那些同学。
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外工作五年都不回来。
可是我快死了。
沈依依热情地把我拉到人群中间,向大家介绍我是谁。
听到我的名字后,KTV包厢内一阵哄笑。
我脊背一抖,莫名想起从前的经历。
沈依依拉我坐下,又问我要吃什么,细心地替我张罗着,仿佛我才是这夜晚的中心。
旁边有人问沈依依她男朋友呢。
我这才知道她有了男友。
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有个人坐到我旁边。
他在叫我的名字,“王肖?”
“好久不见了!”他唇角带笑,“我们同学会举办了那么多次,还是头一回见到你呢。”
我并不想搭理。
这个人就是从前欺凌我的男生。
他没走开,就坐在我旁边点歌,是首老歌:漂洋过海来看你。
他叫王威。高中毕业没参加高考,直接被他爸弄出国了。不知道为什么毕业后反而回了这座小城市。
我所在的寄宿制高中其实是私立学校,里面多的是家里有钱却没空管教的孩子。
王威就是其一。
他是后来转学过来的。
也是在他来后,我才被孤立了。
包房内突然有人吹起口哨。
是沈依依牵着她男朋友进来了。
有人说“依依,你那么小鸟依人啊?”
沈依依名字很温柔,可为人却不能用温柔去形容。她豪气,所以男生都喜欢跟她做朋友。
当年我被男同学欺负,是沈依依站在我面前,问他们怎么老是欺负我。
我不愿意拖累沈依依。
我怕她同我一样被欺负。
于是我主动疏远了她。
我一直认为走不散的友谊才是真友谊。
直到我从王威那儿听说当年的事。
才发现我有多天真。
2、
沈依依是当年霸凌的主谋。
这句话我是无论怎么都不相信的。
尤其是从王威口中说出。
他开着车拦下我,想跟我一起回学校走走。
我不去,他就问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真相?
我警惕地看向他,不认为事情有什么真相。
那混蛋居然笑了。
“王肖,你不是真的以为我是坏蛋吧?”
我不置可否。
“我喜欢你。”他的短发被风吹了几下。
夏天的温度让人有点不敢置信,我怀疑我是中暑了。
“走吧,跟我回学校,我告诉你当年的事。”
“你在这说。”我不肯退让。
我心里对他是有抵触的。
谁能轻易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我这么多年做梦都梦到那段过去,每一次醒来枕头都湿了。
这些委屈他这样的混蛋根本不会知道!
而如今他却说他喜欢我?
怎么难道喜欢我就可以随意欺负我吗?还不是自私自利而已!
王威见我不肯走,低着头走到我身边,“那这样,我们找家店坐坐?”
他又抬头看天,“我都快被烤熟啦!”
我们坐在咖啡厅内。
我要了一杯美式,不加糖,双份奶。
王威一直看着我,“王肖,这么多年不见了,你真的没变!”
我放下菜单,等着他开口。
王威要了跟我一样的饮品,他端端然看着我,突然很郑重地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没反应过来,在他眼里看到我的惊讶。
他又说“对不起。”
“我当年不懂事,以为那样就会让你多注意我,没想到会对你造成伤害,是我错了。“他目光坦诚,不像在说谎话。
“我之所以要告诉你真相,是不想你被你所谓的好姐妹骗了。我知道这么多年沈依依一直跟你是好朋友,但是她不配。”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还是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不敢轻信。
“你之前是在陵辰工作的吧?你有一个上司姓郭,手不太干净......"
“够了!”我立马出声阻止他。
姓郭的事我跟我父母都没说过,却告诉了沈依依。这事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这么多年没回,我是不可能知道你在哪里工作的,当然,你会说我可以用私家侦探,但是后面的事,你觉得我怎么知道的?”
到这一刻,我确认了沈依依的背叛。
3、
沈依依承认了。
她微笑着点头,又挽起我的手,问我们晚上去吃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把头发一甩,“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当年我也是小孩啊!”
她已经蓄起了长头发。
或许是为她的男朋友。
我问“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吗?”
她回“有没有搞错,法律都偏袒未成年的呢!谁年轻时不犯错啊?”
我知道,我跟她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我笑着说再见。
我想我不必与她再相见。
除了她撕心裂肺的那一天。
我承受过的痛苦不必是我的,也可以是她的。
手机响起一个陌生来电。
这个号码昨天夜晚就响过。
昨天我没有接。
但是现在我接了。
我说“好久不见。”
电话里的人反而愣神了,他问我怎么知道是他。
“你昨天晚上一直在看我。”
我揭了他的短。
那个让沈依依引以为傲的男朋友,那个让她蓄起长发的男朋友,那个她私密到都不肯与我分享的男朋友。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的?
“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我只负责送他们去见上帝”
这句台词我一直记得,梦里面我多次变得强大,可还是在醒来后发现枕头一片湿。
我知道那是困住我的梦魇。
我知道哪些都不再在生活中出现。
可我还是会怕。
因为恶人没有恶报。
陶谦约我出去坐坐。
真是奇怪,我才回来没多久,每一个人都想请我去坐坐。
我推脱身体不适,以后有机会请他吃饭。
我把最后的选择留给他。
但他还是上当了。
或许于他而言,我是他心心念念得不到的人。
所以一直挂念,才成了心里的朱砂痣,心头痒痒。
他亲自到我家楼下。
那时已经晚上11点。
小城镇的晚上11点,店铺都关门了,街道安静,偶尔有车子驶过,那是夏夜的声音。
我看着他给我送来感冒药。
我问他知不知道附近的租房信息。
他家里有空房要出租。
这我是知道的。
小城不大,所有的八卦可共享。
更何况是像陶谦这样的适龄男青年。
沈依依不知道,在陶家,陶谦一直是单身。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奶奶家跟陶谦老家是隔壁邻居。
陶谦从小学时就开始向我示好了。
但那时候,我嫌弃他个子矮,又瘦小。
直到沈依依把人带进来介绍他叫“陶谦”,我都没能把他同我小时候那个陶谦联系起来。
我竟不知道一个男生的成长像是脱层皮。
我租了陶谦家的房子。
4、
爸妈知道我在外面租了房子,狠狠骂我一顿。说我不懂节约,不知道以后结婚生子很多地方都得花钱。
他们不知道我命不久矣。
他们说的将来,我不一定过得上。
早早搬出去,也算是提前熟悉离别。
至少不用在病重时,看到他们哭丧的脸。
陶谦住在我隔壁,他在我搬新家这一天忙前忙后。
这房子是陶谦家买来给他未来儿媳妇的公婆的。
陶家人已经想好等陶谦找好了老婆,老婆生孩子时,让她的娘家过来一起照顾。
陶谦一家人都不差。
但他偏偏是沈依依的男朋友。
姓郭的老男人想从我身上吃豆腐,被我拍了视频发给他岳丈。
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可有一场好仗要打咯!
我一切顺遂,只是心有不甘。
看着陶谦忙前忙后帮我搬家,我心里没一点感激。
我不会感谢他对我的感情一直没有变,只会恶心他一边占着沈依依一边感情有偏倚。
如果他从来都爱我一个,他不会同沈依依在一起。
男人说的话都天花乱坠,但他们做了什么最重要。
他问我回来有何打算。
我笑吟吟问他是要带我逛逛吗?
他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
我坐着陶谦的车子,去各个我曾经熟悉的景点,我到处打卡拍照,po到朋友圈中,只对沈依依可见。
报复不为一个痛快么?
沈依依没有回我。
我以为那是沈依依故作冷漠,可是她好像都不来找他。
我距离陶谦只有一个猫眼的距离。
我的对门就是他。
他生活很规律,也很无聊。早上7点出门锻炼,8点回来,8点40出门,晚上7点回家,最多不超过10点,我都怀疑他跟沈依依没有约会。
他也不带沈依依回家。
这一场戏,只我一个唱独角,我总觉得意兴阑珊。
我想也许是我病太重,才会觉得报复都无聊。
王威找到我的住处时,他喝了酒。他在我门口“砰砰砰”地砸门,我从猫眼里看到人。我本来不想给他开门,但我注意到时间。
“王肖——王肖你开门......”
我开了门。
王威似乎是没料到我真的会开门,一时惊讶,“王肖,你总算肯见我了......”
他醉得糊涂,又不糊涂。
他知道我记得他曾经对我做过什么,可偏偏妄想我能忘记从前的伤。
哪怕是从犯,也是犯,只可惜大多人都不懂。
但这一刻,我选择刻意隐藏情绪。
我在门口挑衅他,激怒他。
我说他不过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人,整天灯红酒绿,喝醉了也不用愁被开除,他爸爸给他的公司随便他捣鼓,他这一生注定失败。
我用尽所有的卑劣用词,终于把他惹怒。
我看着他举起手掌,似劈柴一般扬起。
酒醉了的人,何来自尊?
他不过借酒逞凶。
陶谦出现的恰到时机,他把我扶进屋内,又只身对外。
夏日的夜晚室温仍聒噪,我没有开空调。
陶谦回来时,告诉我他走了。
他说他走了。
我泪眼涟涟看向他,“你不知道王威对我做过什么吗?”
他那表情像个白痴。
“看来沈依依没有跟你说过我。”我垂着头,多年委屈一朝倾诉。
是真情也是假意。
我觉得丢脸,我让陶谦快走。
陶谦抱住我。
我觉得我快赢了。
5、
那一晚陶谦没有走。
他在我房间外面睡。
早上我醒来时,他已经在做饭。
这不过逢场作戏。
他能对我好,就能对沈依依好。更何况他是沈依依的男朋友。
见我醒了,温柔问我睡得可还好。
我昨天说我会做梦,借口梦里面有很多可怕的事物,他因此留下来。
我说因为有你。
他一点也不脸红。
可我却连耳朵都红了。
我时刻没忘他是沈依依的男朋友,正是为此我才刻意去亲近,否则我没法靠近一个男性。
多年前被王威一伙欺负,让我至今都对男人有阴影。
我忍住心理不适,从后面搂住他腰,看着他为我洗手作羹汤。
从前的小矮子,如今已经高出我一个头还要多。
我把脑袋贴在他背上,夏季的早晨室温粘腻,我觉得恶心。
他突然回头,问我做他女朋友好不好。
我回他好。
但我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我去他家和他家人吃饭,然后把合影发给沈依依。
沈依依在电话里对我破口大骂。
她还来陶谦家里挽留他,我在猫眼里都看到了。
我不是个好人。
我也不想做一个好人。
熄灭你所有的希望,让你在黑暗中无路可走,又不见退路。这都是我走过的路。
我以为我赢了,但我发现陶谦还会偷偷跟沈依依约会。
他们出现在市中心的商场。
我让陶谦当场做选择。
陶谦毫不犹豫选了我。
我趾高气扬瞧着沈依依。
她憔悴了许多。
我觉得很痛快,牵着陶谦的手从她面前过,我像一个骄傲的小三,把人姻缘生生掐断。
可世人眼孔多短浅,只知斥责同类,不懂那选择从来是男人自己做的。
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我甘愿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都快死了,满足自己几个愿望,过分吗?
我不知道这会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都是懊恼加羞愧,我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沈依依住院了。
6、
都说恶人自有天收。
沈依依被确诊为脑癌,是晚期。
我觉得我们真是有缘分的,我也是癌症,我也是晚期。
我们还会在地下见面。
到时候又争些什么呢?
可是我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眼泪没出息掉下来,我不知道我在伤心什么。
她自作自受,她恶有恶报,她活该啊!
我为什么要哭?
我应该是物伤其类,怕自己也有一天像她那样身上插满管子,我难受的是自己,并不是替她流泪。
陶谦劝我去看她。
我不去。
我才不要去!
但是我没有想到,沈依依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
等我松动想法时,她已经被拉入急救室。
沈家人抱住我痛哭,他们还不知道我与沈依依绝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