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初,一列满载志愿军的绿皮火车驶入沈阳站。站台上,负责调配的东北军区副司令员贺晋年看到火车里战士的景象后,大惊失色,熟悉朝鲜高寒气候的他,担忧地说:“你们这样入朝,别说打仗了,能活着走到目的地都是一个大问题,冻都把你们冻死了!”
车列里的士兵全部身着薄棉衣,头戴无帽耳的布质大檐帽,脚穿胶底单鞋。这样的着装抵御我国华东地区平均温度不会超过零度的气温那是没有问题的,但要抵御长时间温度低于零下二三十度的朝鲜冬天,那是远远不够,甚至是致命的。
贺晋年赶紧脱下身上的衣物,紧急下令:“所有东北边防部队换下冬装,立即全部送到火车站。”同时向北京反映,请求运兵车原地等待2个小时,完成换装后再入朝,然而北京的答复是“军情紧急,不得停留”。
最后,由于部队停车的时间极短,只有正在火车站驻守的一百多名东北边防军当场脱下衣服,送到了火车上,待其他地方的边防军把衣物送过来的时候,运兵车已经驶离,进入朝鲜。
贺晋年一声叹息,身着单衣的他在寒风中双手发抖,不知是寒冷还是心有余悸。
为何这支部队一刻不得停留,十万火急,当时的背景是什么?一句话概括是去围歼东线进犯的美军,战机稍瞬即逝。
1950年10月,志愿军秘密入朝,中美双方在云山地区王牌对王牌,完成首战,志愿军以低劣武器击败美军王牌部队骑兵1师。美军骑兵1师此战损失1800人,对于整个朝鲜战争出兵30余万的美军而言,这点伤亡不值一提,但对于兵强马壮、横扫太平洋的美军和战功赫赫的五星级上将麦克阿瑟而言,这场失利属于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高。
因此麦克阿瑟从美国本土征调美军第3师至东线,同时增加前线的“联合国军”地面作战部队至5个军13个师3个旅和1个空降团,计22万余人,比双方第一次交手增加了8万多人,且主要为战斗力强悍的美英军队。空军也增加了2个新式喷气式战斗机联队,共拥有飞机1200余架,外加坦克900余辆。
大军调动完毕,在11月初麦克阿瑟发动了著名的圣诞节攻势,从东西两个方向发动钳形进攻,试图一举击溃中朝联军,然后全体美军回国过圣诞节,去见他们的“上帝”。
美军进攻的东线就是对长津湖实施攻击,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基于美军的轻敌冒进和麦克阿瑟的狂妄自大,为美军量身打造了一套诱敌深入的战术。
麦克阿瑟确实够狂,当西线美军遭到志愿军迎头痛击,西线失利,美第8集团军被迫后撤到清川江之际,东线的美第10军依旧选择自元山登陆,孤军深入,一路继续向北推进,号称要复制第二个仁川登陆,试图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弥补西线失利,实现既定的战术目标。
经过深思熟虑,志愿军司令部将东线围歼美军的地点选择在了风雪飘摇,后来名震天下的长津湖,大有当年李愬雪夜入蔡州之势。
长津湖并不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湖泊,它是日本占领时期修建的一座水库,也是朝鲜北部最大的人工湖。然而这座水库的修建并没有给长津湖带来鱼米之乡的称谓,反而被称为“苦寒之地”,因为那里就是属于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长津湖位于朝鲜北部最大的山脉——狼林山脉的东侧,平均海拔2000余米,林木繁盛,道路狭窄,人烟稀少,崇山林立。它一年四季处于日本海大气循环的范围内,夏季多狂风,冬天每每直面西伯利亚的南下寒流,这时又会形成大量降雪,冬天平均气温在零下30度左右,典型的风雪交加的高寒地区,
志愿军司令部选择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长津湖的地理环境犹如一道胡同,是实施“截头、断尾、中间分割”围歼战术的绝佳地方。
10月24日,志愿军第42军奉命进入长津湖地区南部,阻击向北推进的美军及韩国部队,命令最开始是许败不许胜,但很快变成“现在不能败,必须先拖住美军”,因为志愿军的原定作战方案出现了计划没有变化快的情形。
志愿军原定方案是首先在西线战场击溃或击退美军,然后抽调西线的兵力进行大范围的迂回、穿插,利用运动战在长津湖地区形成局部的优势兵力,围歼东线美军。
然而真实情况是美军在西线云山、温井等地虽然遭遇伏击和挫败,但凭借强大的空军和机械化部队火力,成建制撤退,主力得以保存。这些失败并未让美军伤筋动骨,中美双方伤亡相差不大,志愿军只能说是惨胜。
战后,西线美军退守至清川江,便不再后缩,虎视眈眈,大有不服气,欲卷土重来和志愿军再战一场的势头,这让志愿军司令部不得不严阵以待,不敢抽调西线的兵力,以防美军趁虚而入。
我军不能从朝鲜战场抽调兵力,那就只能从国内抽调兵力。身处广东的解放军第9兵团接到紧急军令,马上入朝作战。
第9兵团前身是华东野战军的1纵、8纵和9纵,华野的头号王牌,在孟良崮作为主力围歼过国民党王牌74师,在淮海战役中围追堵截杜聿明几十万大军,淮海和渡江战役中也是作为主力出战。
第9兵团司令员宋时轮毕业于黄埔五期,被日本军方称作“游击战的权威”,喜吃辣椒和喝烈酒,喜欢剃光头亲自在一线作战。在他带领下,第9兵团许多官兵也是喝酒海量,剃个秃瓢,因为这些缘故,第9兵团也被叫做“光头兵团”;兵团副司令员陶勇也是三野有名的猛将,号称“拼命三郎”,与叶飞、王必成并称第三野战军的三员虎将。
这一干战将均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百战将星,个个脾气火爆,杀伐果断,1949年渡江战役时炮击英国皇家海军“紫石英号”就是他们先斩后奏干的。
第9兵团当时正在广东作为攻打台湾的主力进行训练和备战,属于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所以直接被点将。
然而军令刚刚下达,意外再次发生,为了雪耻西线,也是为了圣诞节前能回家过年,东线的美军攻得很猛,采用陆空双线进攻的手段狂轰志愿军的一线阵地。志愿军42军在长津湖入口处的黄草岭、赴战岭与美军拉锯数日,在其飞机、大炮、坦克的轮番攻击下,部队伤亡惨重,渐渐感到不支。
一旦42军被击溃,志愿军将是得不偿失,口袋阵未完成布置,反而损失一个军,且东线完全失控。因此当前的局势只剩下一条路了,必须在42军失去战斗力之前在长津湖设置好口袋阵,请君入瓮,这意味着所有的一切必须提前,越快越好。
所以志愿军指挥部立刻向解放军第9兵团发出了第二道紧急电令“军情紧急,立即出发,放弃一切辎重和后勤,到了朝鲜再补充”。军令如山,收到军令的当日11月1日,第9兵团的战士在当天完成登车,当天出发,仅携带了水壶、干粮和枪支弹药,所有吃喝拉撒全在车上。
也是在当天,行进途中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9兵团番号改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可见当时的紧急程度。由于事发突然,不少战士登车时还不清楚此次行动究竟要去向何处,直到此时,他们才知悉,这次紧急行动,不是南下,而是北上。
第9兵团下辖第20军、第26军、第27军等3个军,总兵力达15万余人,全部部署在广东这种亚热带地区,出发时全部只配备了普通的冬衣。
朝鲜战场东线局势的恶化和吃紧程度不断加深,后续已经到了运兵列车在沈阳都没有给停车的机会。其实车到丹东时,火车站上已经准备了不少棉衣,但因为不允许停车,站台上的人只好打开外包装,把棉衣棉裤一件件地往车上扔。火车速度飞快,能接到的人寥寥无几,对数万大军而言这样的换装无异于杯水车薪。
面对如此紧迫的时间要求和如此大规模的换装范围,第9兵团的15万士兵注定无法在国内完成更换厚冬装。
志愿军指挥部的想法是第9军团和物资各自一条线进入朝鲜,战士到达目的地时再进行换装,将串联改为并联,减少中途的过程时间。因为当时我们并不缺少物资,无论枪支弹药还是吃穿用的物品,这些物资在鸭绿江北岸堆积如山……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这些如山物资只能堆积在鸭绿江北岸,大量猪肉放到发臭、不得不丢弃都无法送到在朝鲜作战的志愿军手里。
原因有两点:一方面,我军缺乏适合的交通运输工具,朝鲜公路原本就狭窄难走,又逢大雪封山;另一方面,美军完全掌控了制空权,炸车炸桥炸路炸人,物资根本运不上去。
所以,第9兵团广大官兵近乎以“裸战”的形式,投身到了平均气温在零下30摄氏度的朝鲜战场。
随着志愿军第9兵团的入朝,我军兵力齐整,达到了围歼美军的先决条件,志愿军指挥部开始拨动战争的轮盘,运筹帷幄之中,我们在正面战线步步收缩,侧面进行大范围迂回的急行军。
11月7日开始,志愿军指挥部电令志愿军42军主动放弃黄草岭一线阵地,往北撤退,将美军逐步引诱至长津湖一带。美军看到志愿军后退,以为机会来了,死死咬住,双方战斗进入胶着状态。
经过两周鏖战,在11月24日美第1陆战师占领了长津湖东面的新兴里和西面的柳潭里,美军欢欣鼓舞,因为夺取这两个地方,意味着东线美军撬开了长津湖地区的大门。
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意气风发,下令:“美第10军的陆战1师、第7师由长津湖向武坪里、江界方向进攻,韩国第1军团指挥首都师沿东海岸向图们江边推进。”麦克阿瑟这是要一鼓作气,全面拿下东线。
而这一切正是我军想看到的,用空间换时间。随着美军的不断推进,占领的地盘越多,兵力愈发的分散,为了防止后路被截断,美军在每一个要点派兵驻守。
在不知不觉中,美军还有一个致命破绽开始显露,各个部队在志愿军42军阻击下推进速度各不相同,相互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给了志愿军利用间隙分割、包围并歼灭美军的机会。
此刻在另一边,志愿军第9军15万将士按照“迂回切断、包围歼击”的战法翻山越岭,昼伏夜行,忍受着酷寒、饥饿和疲劳,日夜兼程、争分夺秒赶往位于长津湖的布防地点。
这一时期的长津湖,天空飘落的雪花更大了,狂风肆虐,天狼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