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给大家介绍一位大牛人。这个人有俩名字,可是俩名字都如雷贯耳。
他就是李叔同,也是弘一法师。
当他叫李叔同的时候,他是“长亭外,古道边”的作者,是话剧、音乐、美术、诗词、书法无一不精的罕见文化天才。
当他叫弘一法师的时候,他是民国最有名的高僧之一,他撰写的佛教偈语今天仍然大面积流行。
这么多年,人们一直想搞清楚的是,这个旷世大才子,有钱、有名,还超有女人缘,为啥39岁盛年之时突然出家当了和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一曲《送别》,百年杰作,有华人的地方就有这首歌。才情高纵如此,也只有李叔同了。
李叔同,或者弘一法师。在他诞辰136年(生于1880年10月23日),去世74年之后,这个国家仍然到处是他的传说。
大众眼里的李叔同,被说得最多的就是几个点:
豪门出身,风流多情,文艺青年鼻祖,接近中年突然看破红尘皈依佛教,以及,变身为弘一法师之后留下的那些佛教偈语(如著名的“悲欣交集”)。
▲李叔同临终前书写下的偈语“悲欣交集”
在这些标签和印象里面,李叔同的人生隐约有了一种解释:公子+才子+多情,而文艺天才总是过于沉溺,物极必反,于是出家,终成佛学大师。
虽然李叔同名气极大,但他本人个性神秘,出家之前又隐去了很多个人踪迹,因此,其实没有留下太多他的个人史料。
可他终究是大名人,他本人的许多文字和后人回忆录里仍然留下不少蛛丝马迹。
李叔同是怎么成为李叔同的?
又是怎么变成弘一法师的?
他看上去曾经深度沉迷红尘,为何又陡然化身一代高僧?
这其实是民国以来一桩文化史和民间八卦史的悬案......
绝非纨绔李叔同的确出身显赫,祖上当过大官不说,他父亲当时是天津地区排名前三的巨富。
李叔同也的确风流多情。
他17岁还在家乡天津时就每天晚上逛戏院狂追当时津门第一花旦杨翠喜,21岁随家迁往大上海后更是玩儿得开,整天和著名的青楼才女李苹香厮混。
25岁到日本留学画裸体模特,画着画着,这兄弟直接就把模特给睡了,后来又娶回国。
但在25岁之前,少年和青年李叔同的人生主旋律远非这种交友经历就可带过。假如我们真以为李叔同就是一喜欢开个兰博基尼泡三里屯网红的富二代,那就naive了。
青年时期的李叔同绝不娘炮,绝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相反,他是极有传统士大夫气质的爱国人士。
20岁之前,李叔同热衷科举,同时狂热崇拜康有为,推崇光绪帝和维新变法,对政治表现出极大热情。
他目前留下的20岁左右的诗文里,相当多都是“体君心”、“达君意”、“不辱君命”。
“间尝审时度世,窃叹我中国以仁厚之朝,而出洋之臣,何竟独无一人能体君心而善达君意者乎……”
这也难怪,李叔同这样的家庭是官商通吃的大家,年轻时必然深受出身的影响。
他少年时接受了非常系统的儒家思想,跟清末的多数公子一样,人生顺遂,周围各种追捧,一边以大清国接班人自居,一边泡泡小网红。
▲少年李叔同
但是,李叔同之所以是李叔同,就在于他骨子里的这种政治热情并非是一种外衣,他终其一生最大的特点显露出来——
那就是执着。
李叔同的爱国是真爱国。
在大概21岁以后,身为大清国官商主流的他思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个时候,他仍然怀抱极大的政治热情——
只是,他从改良派变成了革命派,他要革大清的命。
这段时间,他接受了非常多的现代思想,民主、自由、民族主义,他开始讴歌法国大革命,批判传统对女性的歧视,推崇新女性,最后,他几乎直接挑明要排满反清。他的诗里全是“自由花开八千春,是真自由能不死”、“中原滚地皆胡尘”这类句子。
今天真的很难想象,大清福布斯排行榜前一百的富二代,绝对的既得利益者,居然反起了组织。
1905年左右的中国,清王朝的确腐朽到了一个程度,内外交困。世人想象中,青年李叔同只是风流公子,大错特错。
他本质上和当时主流知识分子一样,忧思国事,政治热情极高。
从爱国人士到反清分子,李叔同经历了思想的痛苦转变,而他的精神出口之一就是所谓年少风流。
他跟著名青楼才女李苹香、谢秋云的交往里看似欢场绮情,实则寄怀人生愁绪,尤其是思想上的迷茫。
▲杨翠喜
不俗即仙骨从世俗的观点看,除了天才,你没有任何其他词汇去夸奖作为文艺大家的李叔同。
这哥们,可能是民国历史上,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数一数二的通才和奇人。
玩戏剧,他是中国最早话剧团体“春柳社”的创立者,是20世纪戏剧改革先锋,他甚至自己亲自上阵扮演《茶花女》,轰动东亚。
▲李叔同在《茶花女》中的扮相
玩音乐,他是中国用五线谱作曲的第一人,创办了中国第一本音乐刊物《音乐小杂志》。
玩美术,他最早将油画带入中国,并成为中国美术教育史上第一个聘用裸体模特的老师。
▲李叔同自画像
这些都是最时髦的西方艺术。而传统的国学、诗词、书法、国画、音律、金石、戏曲,李叔同无一不是大师水准。
有时候,你得感慨,上帝生下一些人的时候真的有点偏心。
感慨归感慨,但大家看这些成就,估计有点眼花缭乱,有点串不起来。
其实一样有迹可循。
对于大师来说,常出现的一种情形就是,他们往往能够触类旁通,一种东西玩儿得好,其他的也玩儿得好,除了天才这个解释之外,仍有其他解释——
李叔同取得以上的艺术成绩多数在1905年以后。
那年,他二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他的人生的两大重大事情:
他一生最爱的母亲去世,
同时,他远赴日本留学。
鲍勃迪伦在《答案在风中飘荡》里问:“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条路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
对很多男人来说,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很多时候跟那棵遮风大树倒塌有关,比如父亲或者母亲的去世。对李叔同来说,25岁是人生的转折。
这个重要转折让李叔同成了中国现代艺术史上的开山鼻祖,对他是不幸,对时代,是幸事。
如果说25岁之前,李叔同是一个尚未真正体会到人生酸苦的热衷政治的青年才俊,那么25岁到39岁出家前,李叔同的人生是艺术本位。
这一阶段,他人生的主旋律是艺术。他的大部分艺术成就也是在这一时期取得的。
▲李叔同画作
但李叔同的艺术追求,同样不是一种世俗化的功利追求,仍然与他人生的思想阶段有关。
为什么李叔同没有在日本跟着孙中山干革命?
为什么他那么有政治热情却选择了艺术领域?
为什么他没有像鲁迅陈独秀一样,直接以笔为枪继续完成他的政治理想?
我以为,答案是两个。
其一,李叔同接受了启蒙和美育思想。
什么叫启蒙,简单说,就算暴力革命推翻清政府,但人民的思想也不可能一天就变成现代国家公民。
人民的思想怎么转变呢?
就要靠宣传,靠现代性的传播,而这其中,话剧、美术、音乐都有奇效。李叔同在创办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的时候说:
“报章朝刊一言,夕成舆论。然与目不识丁者接,而用以穷。济其穷者,有演说,有图画,有幻灯。第演说之事迹,有声无形;图画之事迹,有形无声;兼兹二者,声应形成,社会靡然而向风,其唯演习欤”。
意思就是,文章这种东西,毕竟只是影响上层舆论,对于不识字的底层来说,要靠演说,靠图画,最好兼并在一起,演戏最好了。
你看,李叔同艺术的转向绝不只是想玩玩儿,他有比较明确的启蒙大众的意识。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李叔同可能就加入左翼文艺阵营了。
李叔同之所以段位比较高的原因在于,他的艺术生涯后期,除了启蒙思想之外,又多了美育思想。
所谓美育思想就是,艺术绝不只是政治的工具,而是其本身就有独立的审美价值。
实际上,后期的李叔同越来越偏重于艺术的纯粹性。这就要说到第二个原因——
其二,李叔同人生最大的特点“执着”继续发挥作用。
我总觉得,他的艺术追求仍然是为了缓解他青年时期已经萌芽的天生的孤独感和漂泊感。
换句话说,艺术某种程度上对他个人来说是一种纾解和慰藉。
母亲去世、乱世飘零,人生的种种况味,李叔同全部领教了,但他天生敏感,天生执着,往事新愁不能释怀,才有那么多艺术上的惊世之作。
这段时期的李叔同写作了大量自伤身世和感怀时间流逝的诗词。人生无常、生命倏忽,使他迷惘,故人四散,乱世飘荡,使他感怀。
他怀念父母,写下“哀游子怅怅而自怜兮,吊形影悲,唯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
送别好友许幻园,写下“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的绝唱。
很多人都说,不明白李叔同为什么当艺术家当得光芒万丈,事业无比辉煌之时突然出家。
其实,任何一个人的这样的决定绝不是偶然的,跟其一生性格的发展很大关系,而这种发展各有阶段。
在李叔同的艺术阶段后期,其实已经埋下皈依佛门的因子。
多情乃佛心大部分人对李叔同的最大误解和隐含的疑问就是,这人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出家,那么有钱,那么有才,那么有名,那么多女人。
在我看来,其实就是解释他人生的三个部分的内在逻辑——
热衷政治的富家公子阶段(25岁之前);
开风气之先的艺术家阶段(25岁到39岁);
出家阶段(39岁到生命最后)。
在我看来,这三个阶段其实是两条逻辑线:
第一是事功线,他出身名门,早年有政治抱负和政治热情,后来发生重大政治转变,在探寻启蒙国民的道路上选择艺术领域,既是宣传又是美育,在进入佛门之后,同样钻研佛经经典,撰写大量佛教文章;
第二是情感经历线,在事功的过程中,他的人生困惑,他的伦理困境,他对生命意义的根本追问越来越强,最后皈依宗教去摆脱生命的虚无和不确定。
解释归解释,但回看历史,李叔同最有意思的在于,他入了佛门,他成为法师级的僧人,却仍然没有真正跟尘世断了联系。
我以为,李叔同是类似贾宝玉一般的人物,“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是石头里蹦出的愚顽情种。从少年时到出家,他留下的诗词里,无一不是浓烈的情感。
佛教里有一个有名的词汇,叫“我执”。
莽莽世间,人的确性灵相异,有的人天性如弥勒佛,什么都看得开,天塌下来照常吃饭,又有一种人天性执着,佛教说,一切知障由此而生,人生的苦,大部分来自这个“执”。
▲李叔同晚年书法
1942年,当了23年和尚的弘一法师62岁了,他在圆寂之前见到了一位赵姓好友。
二人在雁荡山相见,站在山崖边,山峰浩浩荡荡,朋友突然感觉到弘一法师眼里闪过一丝情绪。
赵问:“似有所思?”
法师答:“有思。”
赵问:“何所思?”
法师答:“人间事,家中事。”
蜚声全国的弘一法师,到死也没真正放下人间。
他临死之前写的那句“悲欣交集”让人真是无尽唏嘘,若你真是放下了,又何来悲,何来喜呢?
饱受执着之苦,所以才要破“我执”,所以他才入了佛教里最难修的南山宗。
无数清规戒律,数十年修炼,不与家人通信,不肯接待来访亲友,饶是你怎样斩断情丝,到最后,虎跑寺里那位德高望重的弘一法师还是变成了青楼里流连唱和、戏台上如痴如梦的李叔同。
这悲欢离合的世间啊,他终究没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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