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井下有吃人的老鼠,
有上涨的地下水,
有因饥饿而升起的杀意........
1
周扬在溺水的剧痛中惊醒,挣扎着从湿冷的泥水里翻过身来,呼吸道和肺里的水灼痛着他的神经,他咳了很久才缓过来。
周围漆黑一片,他胡乱地摸索,碰到一具同样躺在泥水里的身体。
他想起来了,矿井坍塌了,将他们埋在了地下。
他使劲拍了拍头顶的探照灯,白色的光柱刺破黑暗,照在李厚刚被水淹没的脸上。
“李厚!”周扬把他的脸拉出水面,掐着人中叫他的名字。没有反应,但呼吸还在。
周扬转着脑袋观察四周,来时的矿道已经完全塌陷了,但是几年前挖光煤后剩下的旧矿道还没有完全被堵住,四面八方都在漏水,在矿底聚成了河。
水里太冷了,待太久是会失温的。周扬怎么叫都叫不醒李厚,没办法,只能拖着他爬上了旧矿道。
脱离了水面,周扬开始检查他和李厚身上的设备,两人的探照灯都还能用,李厚的通讯器损坏了,他的虽然没损坏,但这里没有信号,他没办法向外界呼救。
两点红光跃入周扬的眼角,他用探照灯一打,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立刻跑开了。
“这种地方也有老鼠啊。”周扬喃喃道,看来老鼠的窝也塌了,不然是不会深入到地下一百米的矿道里来的。
一百米,周扬绝望地想,他离地面有一百米。
李厚猛得吐出一口水来,然后抱着他的脚踝惨叫。两粒红光尖啸着从他脚边跳开,那是一只耗子在咬他,周扬刚才没注意到。
李厚搞清楚状况后,面无血色,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总之咱们先往矿道里走吧。”周扬说,“地底下的通讯必须依靠信号中继站,如果能进入到中继站覆盖范围内,我们就能用通讯器联系地面上的人了。”
他们搀扶着彼此,朝矿道里挪步。
这条旧矿道虽然扛住了大部分破坏,但是也有个别地方半塌了下来,周扬见李厚胳膊没劲,脚还掉了块肉,就说:“你歇会儿吧,我一个人能行。”
其实他只是客气客气,但李厚真的就不动了,周扬也不言语,费时费力地将障碍物全都挪开,他还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捡到了一根长钉,“可惜没有锤子,不然我们说不定能凿出一条路来。”他感到有点虚脱,“我们晕了几天了?”
“没印象。”李厚说,“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他哆嗦着两片肥肥的嘴唇,语气颤抖,“你说,救援应该早就开始了对吧,他们应该能找到我们对吧。”
“别激动,应该是。”周扬说,“你身上有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周扬从怀里摸出一大袋速溶咖啡,“这个我本来是用来提神的,没想到现在要用来充饥。”
周扬和他吃了几袋,感觉恢复了点力气。
他们继续往前走,却被一面煤墙挡了个结实。
周扬用长钉狠狠敲了几下,煤块脱落下几块。
“如果不塌的话,凿穿估计得一个小时,咱们轮换着凿。”
李厚摇摇头,“咱们现在应该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这个时候,周扬腰间的通讯器爆响起来。
2
“喂喂,是周扬吗?是周扬吗?”电话那头传来混杂着电流噪音的呼喊声,但在此刻的周扬听来简直是天籁之音,“是我,是我,我就是周扬!”
李厚激动地快哭了,扑到通讯器旁边不停地问救援情况。
“救援已经在进行了,”老板在那头说,“十几台挖掘机正在全力工作,一定能救出你们。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还好,还好,没有受伤,但是,但是这里漏水,还有老鼠。”李厚抢着说。
“地下水泄露了,很有可能会灌到矿道内部,你们留意水位是否在上涨,如果上涨你们尽力向高处移动,如果没有就不要动,保存体力,等候救援!”
“什么时候能救出我们?”周扬说。
“最短两天就可以,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周扬和李厚的心踏实下来,反正被堵在这里了,那就等着吧,周扬还关掉了探照灯。
正在他打算闭目养神的时候,通讯器又响起来。
“喂,老板。”
出乎他的意料,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周扬吗?”
“你是?”
“我叫张丽,是郑谦的妻子。”
周扬心里咯噔一声。
张丽和郑谦都是他的工友,一年前郑谦因矿道坍塌遇难,张丽对救援过程存在很多疑问,质疑老板故意延误救援时机,视工人性命如草芥,为此和老板打了一场官司,人尽皆知。
“你找我什么事?等等,是老板让你联系我的吗?”
“不是,老板不知道。我手里这部通讯器是我先夫的,你知道的,因为闹了那么一场,我和公司不欢而散,也没人追要老郑的东西,我就把它留下来了。我今天上午听闻这里坍塌了,就过来看看情况,现在我就在坍塌地外围,用这部没人知道的通讯器和你说话。我要告诉你的是,老板压根就没报警,现在救你的就是老板手下的私人救援队,一共就三辆小型挖掘机,悠哉游哉地随便挖挖做样子。”
周扬脑袋嗡一下就大了,“等会儿等会儿,你说老板压根没报警,骗我的吧。”
“已经快一天了,没有一辆救援车开到这里来,你觉得呢?”
“为什么?”
“挖通一百米救你们出来花的钱要比直接赔偿你们家属的钱更多,而且你不知道矿道里有多少违规开采与非法搭建,足够给老板叛十年刑的了,他是拼了老命也要把这件事捂下来。”
周扬和李厚心里波涛翻涌,感觉一下子掉进了深渊,不,他们此刻就在深渊里。
“我日他妈的老贼,心比煤还黑,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等死了?”
“不会的。”张丽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来没有放弃给我男人讨回公道,你不知道这一年里我跑过多少地方,做过多少事情,就是为了给我们工人挣来本就该有的权利!我刚刚已经报警了,这会儿警车、救援车都已经来了。”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能听见警车的声音,周扬和李厚感谢个不停。
“但是这还不够。”张丽说,“我男人那个时候不也有救援车来吗,结果呢?还不是死了。你听我说,现在的社会,像这种事件,必须给足压力才能调动最大的动力和效率,压力来自哪儿?来自媒体。你要说一段自白,说明自己的状况,我认识媒体的朋友,可以让这件事立刻在网上传开,到时候不只是区区十几辆救援车和挖掘机,全社会都会来帮助你们,至少能监督救援力量拼出全力。”
“好好,就听你的,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
“那好,我开始录音了。”
周扬抿抿嘴唇,“我叫周扬,我和工友李厚一起被坍塌的矿道困在了地下一百米处......”
说了大概一分钟,张丽说:“好了,我去联系媒体,等我电话。”
周扬紧接着呼叫老板,“救援开始了吗?”他听到老板那边响着警车的声音,这是之前联系老板时没有的背景声,“你根本就没报警!说救援什么的都是骗我们的!你个骗子!”
“你在胡说什么?我报警了呀!你听!”老板特地把通讯器靠近警车。
“那是别人报的警。我接到了别人的呼叫才知道你只用了三辆小型挖掘机。你口口声声说把我们当自己人,我给你挖煤,我老婆在食堂做饭,我们两口子都在给你打工,到头来你就这么对我们?连报个警都不愿意!”
“谁给你呼叫的?”
“用你管?”
“那是造谣!你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太好?我理解,但现在你要相信我,相信救援团队,我们所有人都在尽全力......”
“想让我相信,那就赶紧救我们出去!”
周扬关掉通讯器,心里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他忽然感觉脚被咬了一口,疼得缩了一下,骂了声死耗子。他以为自己踢跑了老鼠,但是脚踝又传来钻心的痛,他大骂一声,打开探照灯,差点魂飞天外。
几百只大耗子已经将他们包围。探照灯扫到的地方耗子像潮水一样散开,又聚拢在黑暗里,几百双残忍的眼睛反射着红光,乱哄哄地蹿跳。
3
“这些耗子快饿疯了。”周扬惊慌道。
同时李厚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水位涨了,已经漫上矿道了。”
周扬将探照灯打到远处矿道的入口处,暗沉的水流正缓缓移动,“妈的,果然是地下水。”
这些耗子就是被水逼到了矿道里。
好在矿道是个上坡,一时半会儿他们的位置还不会被水威胁。
但是老鼠是个威胁,它们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齐朝他们发起了猛烈进攻,周扬感觉自己的每一块肉都在被老鼠噬咬,疼得乱叫乱跳。
他拿起长钉,朝迅捷的鼠群乱刺,几只老鼠惨叫着被他钉在地上,血腥的气息更加激发起老鼠的凶性,它们进攻得更加猛烈。
李厚更惨,他晃动着一身肥肉,根本躲不掉老鼠的攻击。
这么下去他们首先会成为老鼠的食物。
周扬生起气来,他已经饿得跳不动了,老鼠却要饱餐了,人类在食物链上的位置什么时候比老鼠还要靠后了?
他抓起一只老鼠塞进嘴里,狠命一咬,老鼠惨叫着爆开,一股原始的野性混合着血肉的腥味涌入他的大脑,他狼吞虎咽吃下了大半只老鼠,然后把皮囊一扔,又抓起一只啃了起来。
李厚吓坏了,老鼠也吓坏了。
人类的武器奈何不了的老鼠,但作为一个生物,牙齿却给它们本能的恐惧。
老鼠看着周扬嘴里的同类,犹豫了。
周扬瞪了李厚一眼,眼神兴奋又热烈,李厚抓起肩膀上的老鼠也啃了起来。
一时间,鼠群退却,纷纷逃开。
被激出野性的周扬和李厚吃了个饱。鼠群战战兢兢退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通讯器又响了起来,是张丽。
“老周,媒体那边说你的录音表现力不够,不足以引起社会上人们的广泛关注与同情。”
周扬有点懵,“什么是表现力?”
“就是说你不能像念文件一样念一遍,需要感情投入,需要夸张一点,你要有求生的样子。你不是没有受伤,恰恰相反,你受了很严重的伤,行动困难,你没有食物,就快要饿死了,你们在一百米深的地下矿道苦苦等待,但是老板只是敷衍,磨磨蹭蹭不肯真的去救援。你听明白了么?”
周扬抓抓脑袋,“呃,其实是有食物的,刚才我吃了几只老鼠......”
“对!说出来!说你饿得只能吃老鼠,越可怜越好,表现力就会越强,你想要救援更快点吗?想要大家都来帮助你吗?那就说出来给大伙听。”
周扬明白了,他酝酿了一会儿,跟李厚两个人对着通讯器声情并茂地演讲了三遍,张丽满意了,“这下没问题了,你们等着。”
周扬扣上通讯器,拿起长钉,“我们开始凿这面墙吧。”
李厚说:“老板不是说等待救援就好了么,不要浪费体力。”
“你信老板?就算真的救援全力开展,估计也得个两三天,这里的水可是每时每刻都在往上漫。”
李厚看了眼水位说:“上涨得这么慢,两三天也涨不上来。”
“所以你宁愿赌一把施工速度也不想动手增加点活路?现在还需要节省能量吗?那么多老鼠够你吃半年了。”
李厚就是不想动手,周扬咬咬牙,自己干,他叮叮咣咣砸了半天,实在累得够呛,忍不住发脾气说:“我卖力气干活,到头来给你白白享受,你他妈就不能动一动?我把你从水里拖到矿道里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我省能量了吗?”
李厚低声说:“两码事。”
周扬一甩长钉,“我也不干了!都等着吧。”
周扬关掉了探照灯,靠着煤墙坐了下来,他一开始只是赌赌气,但实在是困了,慢慢真的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被老鼠咬醒的。一堆老鼠正围着他打算开膛破肚。
周扬打开探照灯,老鼠猩红的眼睛显得格外狰狞,他抓起一只塞进嘴里,咔擦咬断脊椎,但这一招已经对鼠群不起作用了,它们饿疯了。
李厚和周扬手忙脚乱地踩着老鼠,但根本架不住这恐怖的数量。再一看水位,已经近在眼前了,上涨的速度比他们预计的快很多。
不断逼近的水线也是让老鼠如此疯狂的因素之一。
“啊啊啊!它在咬我的背!它在咬我的背!”李厚原地乱跳,但他够不着自己的背心,“快帮我把它拽下来!”
周扬抓起那只老鼠,连带着扯下李厚背上的一块皮肉,疼得他满地打滚。
周扬的体能在这个时候显出优势来了,他比较瘦,力气又大,持续蹦跳的时间比较长,不好对付,咬他的老鼠就比咬李厚的老鼠少。周扬一开始还能帮李厚一把,后来已经顾不上李厚了。
李厚捡起周扬扔掉的长钉,拼命凿着煤墙,“快挖呀,挖穿这面墙,我们就有地方跑了!”
周扬心里升起一阵暗爽,他说:“挖什么挖,保存点能量还能多对付几只老鼠呢。”
李厚背上已经是鲜血淋漓,整张脸扭曲得像鬼魅,他突然扔掉长钉,抓起两只老鼠,一头钻进了水里。爬满他全身的老鼠惊慌地撤退,它们怕水。
水里冒出两串密集的气泡,那是李厚手上的老鼠在垂死挣扎。
周扬明白了,他也抓起两只老鼠,跳入水中。等到老鼠淹死了,他们就继续抓老鼠,再淹死。
“李厚你真是个天才!”周扬赞不绝口,“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下就能把这群耗子全部杀光了,等杀光这群耗子,我们就凿穿这面墙。”
他们两人配合默契,老鼠又无处可躲,很快就被他们淹死了几十只。
周扬心里快意无比,咬我啊,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这会儿不咬了?
突然,整个矿道震了起来,无数土块煤块从天而降,人和耗子一齐惊叫起来。
这片矿区发生了二次坍塌。
4
震感持续了半分钟,死神的镰刀就在他们头顶挥舞了半分钟,两个人的灵魂久久不能归位。
水位猛得涨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他们顿时和老鼠一样惊慌了。
“这么下去不到半小时就能把这里填满。”李厚说。
“那还说什么?凿啊!”
他们立刻冲出水面,李厚拾起长钉,周扬捡起矿道掉落下来的水泥块,充当锤子砸在长钉上,一块块煤球从煤墙上滚落下来。
老鼠们蜷成一团,眼巴巴地看着周扬和李厚,尽量躲得远远的,也不进攻了。
周扬心里感叹,谁说畜生蠢,这帮耗子明明就看得清形势,知道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类才能帮它们凿开一条生路。
死神当前,人鼠齐心。
水漫到了他们脚边。
水漫上了他们膝盖。
水没过了他们的腰。
最后一颗煤球滚落,探照灯的光洒到了洞那边的矿道上。
“凿穿了!”
等候多时的老鼠一拥而上,飞快地爬过洞。
“妈的,为畜生服务了。”周扬骂骂咧咧。
为了防止再次坍塌,他们只在墙上凿了一个洞,但已经足够他们通过了。
爬过来之后,他们来到了岔路口,这里有三个矿道。
“我们走中间这条路,因为这条路地势最高。”周扬说。
李厚拦住了他,“别急,你观察一下这群老鼠。”
这群老鼠看似散乱无章地到处乱钻,每个矿道都有,但过了十分钟,大部分选择中间和右边矿道的老鼠都原路返回了,然后向左边的矿道爬去。
“它们是在兵分三路来探路,动物可比人的判断准确多了。”李厚说。
“这群老鼠这么精,你就不怕是在故意引我们入圈套?”周扬说。
“它们要真那么多心思,早就成精了,刚才我们救了它们,现在轮到它们救我们了。”
周扬不再坚持,跟着李厚走进了左边那条矿道,这条矿道地势不高,坡度也不大,如果水漫进来,很快就会被淹没。
他们跟着老鼠走了半天,然后又被堵住了,这里的矿道保护层破损了,水泥和土块一起塌了进来,只留有几个特别窄的小洞,人过不去,但是老鼠能过去。
周扬说:“见识了吧,老鼠精着呢。”
他们刚打算往回走,矿道又震了起来。
第三次塌陷。
来时的路塌了,水泥保护层彻底裂开,周扬和李厚差一点就被埋了。
现在他们被困在了这里。
李厚心力交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下水泄露得也太严重了,如果再塌一次,我们......”
“闭嘴!少说晦气话!”
周扬想给呼叫老板问问救援进度,却发现通讯器的信号丢失了。
“只有到下一个中继站,才能和地面联系了。”他说着,也坐了下来,“你还有吃的吗?”
“咖啡粉已经吃光了,没了。只能抓老鼠吃了。”
周扬看了一眼正趴在头顶洞口俯视他们的老鼠,说:“现在它们能躲起来,而我们不能。还想抓老鼠?等到我们饿趴下,就成它们的美食了。”
“就不能凿穿这面墙吗?”
周扬用长钉敲了敲墙,“土太硬了,凿不动。”
李厚点点头,这的确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5
周扬拿土块堵过几次头顶的老鼠洞,但都被老鼠顶开,他也就放弃了,毕竟李厚一动不动地保存能量呢,他何必像个大傻子一样浪费自己的能量?
现在的情况已经改变了,老鼠会挑先饿倒的一方下手。
周扬心里愈发痛恨起来,李厚那家伙本来就胖,脂肪储存多,还懒得动,怎么看也是他坚持的时间会更长。
一片漆黑中,周扬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李厚心里在想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周扬和李厚又睡了一觉,老鼠依然在耐心地等待。
李厚醒来了,叫了声周扬,周扬没反应,他打开探照灯,戳了戳周扬,他还没动。
李厚不说话了,蜷缩成一团,关掉了探照灯。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老鼠开始蠢蠢欲动了,一只老鼠试探性地咬了咬周扬的脚,见他没反应,又大咬了一口,还没反应,它响亮地叫了一声。
鼠群涌了下来。
李厚紧张地打开探照灯,但老鼠根本没管他,专心地啃着周扬。
李厚心里不免升起一层同类相怜的悲伤,肚子也叫了起来,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躺着两只鸡腿,这是矿井坍塌那天他带在身上的零食,此刻成了救命的伙食。
虽然已经馊了,但也是这里不可多得的美味,跟鸡腿比起来,老鼠肉简直就是下水道里的垃圾。
他一直护着这两只鸡腿,不让周扬看见,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地吃了。
周扬猛得扬手,抓住一只正在啃他脸的老鼠。
李厚惊叫一声,鸡腿掉到地上。鼠群的惊慌更甚,周扬像一个蛰伏多时一朝奇袭的猎手,左右手各抓住一只,嘴巴还咬住了一只。
鼠群一拥而退,全都往洞口挤,完全没了出动时的有条不紊。
周扬跳起来冲上前,拿手里的老鼠当武器狠命地砸还没进洞的老鼠,好几只老鼠闷哼一声掉了下来。
鼠群撤完之后,周扬把死在他手里的老鼠全都聚拢到一起,数了数,一共六只。然后,他看见了李厚的鸡腿。
周扬的眼神冰冷一片,李厚浑身一抖,“我......我刚想起来的,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周扬冷哼一声,“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真是我费力从泥水里捞出来的好兄弟。”
李厚的脸在发烧,心在狂跳,他不知道拿地上的鸡腿怎么办。
“吃吧,你留着不就是为了吃吗?本来我还打算分你几只老鼠的,现在看来不必了。”
周扬一口气吃了三只老鼠,打了个饱嗝,满嘴腥气弥漫,李厚闻了直想吐。
周扬翻个身,继续睡。
李厚心里有一个黑影在一步步放大,按照周扬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坐等自己饿死然后变成老鼠食物的。这次他靠装死骗过了老鼠,下一次老鼠就学精了,不等他死透是不可能再出来了。到时候周扬饿极了会怎么做?
李厚身上滚过一层鸡皮疙瘩,黑暗里周扬狰狞的脸好像正在一步步靠近。
没错,周扬一定会先杀了他,对饿极了想活命的人来说,老鼠肉和人肉有什么区别?
李厚的手在地上慢慢地摸,摸到了那枚长钉。
他记得周扬睡觉的姿势,也记得周扬脑袋的位置,虽然没有开探照灯。一定不能开探照灯!漆黑一片他才能成功。
尽管心脏在狂跳,他的呼吸仍旧很平稳,甚至于无声,他尽量延缓自己的动作,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不发出来,他慢慢地靠近,靠近到他甚至能感觉到周扬的脸就躺在自己跟前。
他心里默数了三声,举起长钉,尽平生气力,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