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剑涛:韩非把人性的自私推到了极致,在他看来连妻儿子也不可信

论史近现代 2025-03-19 00:21:43

韩非则是把人性的自私推到了极致,他揭开了完全不同的政治世界人性黑暗的另一面。韩非不同于儒家,他明确提醒大家,父子、夫妻关系既然不可靠,君臣关系怎么可能可靠呢?韩非顺势推出一个关乎权力的结论,后妃、太子为什么结成党派,希望君王早死,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憎恨君王,而是想把作为期权的权力立即变现。

本文转自任剑涛著《韩非四十讲》原题为:祸患起于亲信

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

大臣比周,蔽上为一,阴相善而阳相恶以示无私相为耳目以候主隙。人主掩蔽,无道得闻,有主名而无实,臣专法而行之,周天子是也。偏借其权势则上下易位矣,此言人臣之不可借权势。

——《备内》

韩非认为,君王如何能够把握住权力,掌握国政,实现霸业,乃是他是否能够治国安邦的关键问题。为此,他一再强调,需要高度提防受到宠信的身边臣子。但不管身边臣下如何琢磨君王,必定不是朝夕相处之人,因此一个臣下进不当言论,总会有其他的臣下发表相左或相反言论的机会。相比于臣下危害君权而言,君主身边的亲人,才是需要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的人群。因为君主对“吹枕边风”的人、亲生孩子,才是防不胜防。韩非提醒君王,防好身边人,与防好臣下一样重要。

一、防备亲人和重臣

在《备内》这一篇,韩非强调了对维护权力来说最危险、最要警惕的地方。所谓“备内”,就是防备自宫廷内部,也就是后妃嫡子们的挑战,即篡权谋杀。韩非这样一种断定,当然是出自他特别强调的人性自私——各利其利,没有公利。

“备内”说的核心要旨是强调防备两种人。第一,亲人;第二,亲近的重臣。他说,臣下之所以服侍君主,不是因为骨肉之亲,而是因为形势所迫;臣下时时刻刻觊觎君主的位置,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果君主对之傲慢懈怠、视而不见,招来杀身之祸,就不会令人意外。相比于君臣关系,君主与妻子儿女的关系,非常亲近,相互之间也非常信任,臣下便可以通过与他们接近,来实现自己的私利。主父的饿死、申生的被杀,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因此,韩非强调,君主对妻子、儿子尚不可信,何况对其他人呢?!

如此一来,韩非又把政治温情脉脉的面纱,一下子给撕得粉碎,让人觉得惨不忍睹。这时,我们不得不提出两个问题。第一,我们能不能够拒绝政治生活?显然是不行的。三人为众,政治乃众人之事。只要有三者相聚,就会发生权威和服从的关系,维持权威和改善服从就是政治。所以人们是拒绝不了政治的。第二,政治是不是可以相当于德行行动?这也不行。政治和德行分流开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政治完全脱离道德的约束,那就变成赤裸裸的争斗,只有权谋、杀戮、酷压。另一种是让政治形成规则,让上下不要胡思乱想而安分守己,按规矩办事,从而保障政治秩序;对民众减轻徭役,以宽政为目标;但是以严苛的方式治官治吏,保障民众对政治的满意度。这样一种合乎“内得于心,外得于人”的中国式道德所求的政治,可能是更值得期望的。

二、人性的自私

人的恶性,也就是自私,与人的善性,也就是利他,本来应该是人类面对政治时同时存在的两个方面。但在理论上同时重视两者的关系,是很困难的。因此,对人性善恶,先秦诸子可以说各有偏重。儒家,尤其是儒家当中的思孟学派,把人性的善良推到了极致,让我们看到了政治和社会中,对利他所给予的希望的厚重感和可靠感。韩非则是把人性的自私推到了极致,他揭开了完全不同的政治世界人性黑暗的另一面。我们先不去评判这种揭示是有利还是有害,至少在对政治的认知上,对我们是有重大帮助的。我们必须基于这一点来读《备内》篇。这一篇强调君王面临的最大祸患,实际上就在于相信别人。这个所谓相信别人,应该解读为过分相信别人,而不能裁以己意,如此,他就势必会受制于人。

如前所述,臣下与君王没有骨肉之亲,服务于君王是不得不如此,是君王的权势所然。但实际上臣下随时随地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是窥探君王的心意,觊觎君主的权势。作为君王,很可能对君臣关系有所警惕。但君主对妻子和儿子确实是容易信任的。既然事实显示,这种建立在骨肉至亲基础上的关系都不可信,难道没有骨肉之亲的关系还可信吗?这是从骨肉之亲和夫妻之亲的不可信,推论到君臣之间不可信。这样的思路,跟儒家正好完全相反。儒家特别强调,父子关系可以被复制成君臣关系。可见,从家庭关系推导出政治建制,无法绝对推出儒家式结论,也就是国家能够建立起像家庭那么固若金汤的关系。

从家庭关系推出国家关系,首先确立了信任家庭关系,就会推出家庭式的稳定国家关系;如果不信任家庭关系,那么就会推出不可靠也不稳定的国家关系。韩非不同于儒家,他明确提醒大家,父子、夫妻关系既然不可靠,君臣关系怎么可能可靠呢?这就实际上阻断了儒家的家国同构思路。而且韩非提醒人们,思考家国关系,还存在不同于儒家的另一种思路。

基于这样的思路,韩非进一步分析,在拥有万乘兵车的大国和千乘兵车的中等国家,无论是后妃、夫人,还是太子,都非常希望君王早一点死。何以如此?韩非首先强调,夫妻之间没有骨肉之亲,相爱就亲近,不相爱就疏远。就像俗语所说,母亲宠爱孩子,就会把孩子抱起来;母亲厌恶孩子,就会把孩子扔到一边。男人五十岁还很好色,而女人三十岁美色就丧失了。后者服侍前者,怎么能不被疏远和轻蔑呢?因此,色衰的母亲的儿子即便已经立为太子,他也并不能保证继位,而且还一直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他当然就希望君王早点死。君王一死,母亲为太后,儿子就是君主了。所以毒死君王这种事情的发生,便是可以理解的。《桃左春秋》(真伪无法考证)里记载,君王因疾病死亡者不到一半。这意思就是,大多数君王是遭到谋害而死。韩非提醒道,为利而生是社会的一个普遍现象,并不只是宫廷政治的特殊现象。因此,人们不应对亲情、协作抱太高希望,倒相反,应当对之高度警惕。

他举例说,王良喜欢好马,是为了让它奔跑;越王勾践热爱人民,是为了让他们战斗。医生替病人吮吸脓血,不是因为骨肉之亲,而是因为可以得到利益;造车匠希望人人富有,不是因为心地善良,而是希望车子因此可以畅销;做棺材的木匠,希望别人早死,不是因为有蛇蝎心肠,而是因为只有那样他的利益才能够兑现。这也是一种常常不上台面的“人情常理”。从这个道理来讲,韩非顺势推出一个关乎权力的结论,后妃、太子为什么结成党派,希望君王早死,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憎恨君王,而是想把作为期权的权力立即变现。

三、君主的戒心

面对这么凶险的处境,一个英明的君主就应当谨言慎行,才能保住权位、保全性命、保卫国家。譬如,一个君主,应当不做未经查核的事情,也不吃那些不是按正常方式送来的食物;善于观察身边的人和事,并虚心听取远方的消息,比照审查大臣的言行,看他们怎么结党,听大臣说的话,明辨他们究竟有没有达到实效,审查办事的结果与大臣最初的设计是不是一致。“参伍之验”,在此就不仅仅是一种比较观察,而且具有行为观察的一般方法论意义了。

君王需要明白,士人不能侥幸得到赏赐,赏罚都必须与其行为相宜,奸邪之人就很难危害君主权位;而繁重的徭役让民众感到痛苦,也会催生官吏的权势,官吏有权有势后,徭役就更重了,民众就更厌烦了。这就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最终权臣就更会笼络天下,君主就会丧失权位。因此,君主全力削权保民才是天下长治久安的办法。可见,韩非并不主张对百姓残暴,而是主张只能由君主把握善施百姓的权力。他的政治主张,主要侧重点是治官、治吏之法,官吏安分守己,以法为教、以吏为师,那么整个国家就安宁了。

百姓安宁,大臣就很难弄权,威势就会被削弱,君王就有爱民之德。韩非举例说,比如,水能灭火是个常识,但如果锅隔在中间,那锅里的水烧干了,锅下的火还很旺,水就不能灭火了。掌管法律的大臣就像锅一样,如果隔断了法律禁止奸邪的通道,法律还有什么用呢?法律要防范一种倒错,就是刑罚只针对百姓,百姓感到冤枉却没处诉说,而大臣蒙蔽君主,相互传递消息,来褫夺君王的实权,让君王有其名而无其实。这样的一个颠倒,在韩非看来,就是周天子大权旁落的原因。所以“备内”,君王不仅要防自己的妻儿,也要防重臣,杜绝他们借重君王的权势以结党营私。这是韩非从政治角度审视家国、君臣关系得出的与儒家大不一样的结论。这为人们从另一个角度来冷峻看待父子或君臣关系,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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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5-04-17 08:46

    孔子不也还设法防老婆孩子呢,真不要给他洗白,就那句女人与小孩难养也,那不就是在防老婆小孩吗?你再看这个儒家儒教的男女平等吗?不平等还拿着“仁”放假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