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婆的初恋正在旧楼下面争执时,突发地震。
我和他都被埋在了下面。
碎石和烟尘呛进我的肺腔,我用唯一能活动的手拨打了老婆的手机,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宋知声抢过手机向老婆求救:[栩栩,我们被埋在了怀远楼底下。]
漫长的等待后,老婆带着女儿和救援队匆匆赶到。
隔着厚重的石板我都能听见她焦急怒喝。
[你们快点救人啊,我的爱人被埋在了下面!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石板掀开,宋知声被担架抬走。
投过石缝,我只来得及看见老婆和女儿匆忙跟上的背影。
突然间我就感觉有点累了。
老婆和孩子,我都不想要了。
1
厚重的房梁还压在我的身上,此时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继续求救,心里的疼痛早已盖过了肉体。
结婚十二年,我的妻子和女儿在我最危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了别人。
泪水从灰扑扑的脸上滑落,我认命一般闭上眼睛,也是,这么多年早就该看清了,是我一直执迷不悟。
外面消防员还在营救:[下面还有人吗?]
嗓子叫不出声,挣扎着拿手机求救又耗尽了我的体力,但此时听见消防员呼喊的声音,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力量,拿起周边的石头块儿一下一下敲在一边的板上。
我不想死,还想活。
就算她们放弃了我,可还有人没有放弃,在坚持救我。
沉闷的声响传出,意识混沌间,身上压着的房梁终于被挪走,我得以获救。
临时病房里,我猛然从床上坐起,血腥味和药水味道交织,腰腹间的疼痛让我感知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我忍不住流泪。
还好,我还活着,一切都来得及。
顾栩栩带着女儿坐在我的床边上,但母女两个人都没有看我,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病床满是笑意。
那边……是宋知声。
我自嘲的笑笑,伸手关掉已经滴完了的吊瓶,按响呼叫铃,听见动静,母女两人扭头看过来。
[你醒了?]
[醒了就好好养伤吧,过几天,我们还要去见爸妈呢!]
四目相对,我盯着那双眼睛沉默好久。
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顾栩栩的这双桃花眸,如果我认真看过的话,那就能知道,她的眼睛里面从来都没有我。
只是短短片刻,顾栩栩就已经开始不耐烦:[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望着那张朝夕相处的脸,我下定决心,终于说出了那句话:[顾栩栩,我们离婚吧。]
我一直不敢想象这句话说出来我到底会有多不舍。
可真正开了口说出来,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过,随之而来的是我多年未曾感到的轻松。
顾栩栩眉头紧蹙,居高临下审视着我,半响方才开口,好似做了什么巨大的让步。
[林泽淮,别闹了好吗?这是在医院,大家都受伤了,没人有义务哄着你。]
[我根本不知道你也在那里。]
我嗤笑一声。
明明用的是用我的手机打的电话,听见了宋知声的声音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兴许是我的神色嘲讽的太过明显,顾栩栩红了脸。
[我只是一时着急,没想到你也在那里,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躺在这吗?也没什么问题。]
我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渗血的胸口和包扎的左腿,愣了愣神。
原来这样的伤是没什么问题?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说,顾栩栩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只是一些小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斤斤计较?等你伤好了,回家我再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呢?解释女儿抽屉里的108封互诉衷肠的爱情信吗?
闺女牵着她妈妈的手也是一脸不耐。
[爸爸这么大的人了,受一点伤就会闹脾气,一点儿也不坚强。]
我抬眼看了下窝在顾栩栩怀里的闺女,无声笑了笑。
原来在他们眼里,临死关头丢下我也只是一件小事。
我现在的样子是闹脾气、不坚强。
顾栩栩还想说话的时候,我轻声打断了她:[等我出院,离婚协议书我会尽快给你,财产我要一半。]
顾栩栩眼神诧异,不敢相信顺从了她十几年的男人会如此严肃的跟他提离婚。
[你真要离婚?小小也不要了?]
我点点头,小白眼狼我养不起,也不要了。
2
出院那天,顾栩栩带着女儿顾小小都来了,不过两个人不是来接我的。
远远我就看见闺女小小像是乳鸽投林一般扑进宋知声的怀里,顾栩栩站在一边提着行李,三个人和谐的像是一家人。
我杵着拐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格外凄惨。
[愣着干嘛啊,老林,上车啊!]
兄弟周军摇下车窗,滋个大牙冲我乐呵,我摇摇头爬上车。
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面已经换了锁,我的钥匙已经打不开家门,我站在门口敲门,顾栩栩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情感:[你不是说要离婚吗?财产对半分,房子我要了,钱回头打进你的账户。]
我没想她会这么冷漠,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至少要等我伤好了再说吧?
我提出抗议:[家里还有我的东西,我要收拾一下,你总要给我时间搬走。]
顾栩栩沉默看我,犹豫片刻后松开了准备关门的手。
我费力跨进门,屋子里的顾小小坐在沙发上玩着游戏机,看都没看我一眼。
屋子里传出男人清晰的询问:[是泽淮回来了吗?]
我即将迈进房间的脚步顿在原地,所以,她们不仅去接人,还直接接进家里面来了?
顾栩栩看见我的神色,不屑的冷哼:[不要把人想的那么龌龊,师兄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家了都没人照顾,才让他这段时间住在家里。]
闺女听见妈妈的解释,头也没偏,毫不犹豫地偏袒:[爸爸你就大度一点儿,宋叔叔不会做饭,只是来我们家住几天而已,况且你都要跟妈妈离婚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点点头,闺女说的对,我都准备离婚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拄着拐,我慢吞吞走进杂物间。
那里存放着我大多数东西,甚至有一张折叠床。
每次我惹了顾栩栩生气,她总不允许我进房门,无数个沉闷的夜晚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只是今天晚上确实氛围不太好。
即便是在杂物房,我也依旧受到打扰,我忍着疼痛刚刚铺好床,就听见敲门声。
门外的顾栩栩一脸羞赫:[你能跟我说一下厨房的酱油放在了哪里吗?师兄想喝汤,但是我找不到酱油。]
我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是滋味。
顾栩栩以前家境殷实,生的娇贵,从她答应和我结婚那天我就没让她下过厨房,我一个糙汉子,每天一大早去市场买菜,系着围裙在厨房里一遍一遍练习,直到做出她喜欢的饭菜。
[酱油在橱柜第三个格子里面,以后这种事情你自己多看看,不要问我。]
[还有,煮汤不需要放酱油。]
顾栩栩点点头,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顾小小从游戏里面抬眼:[妈妈你跟他问那么多做什么?让爸爸做不就好了?以前都是他做的!]
宋知声闻言将我上下打量。
[小小,你怎么说话呢,没看见爸爸受着伤吗?]
[泽淮,孩子还小,你别往心里去。]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瘸着的腿还打着石膏,胳膊上还是挣扎时候留下的密密麻麻细小伤口,和只在头上包了一块儿纱布的宋知声比,我看起来要凄惨的多。
顾小小听话的点头:[宋叔叔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
我看着乖巧的顾小小心中对自己的不堪又嘲笑了几分。
我那么拼命对老婆、女儿好,最后还是抵不过外人的一句话哄一哄。
3
我在家里住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搬走,周军已经帮我找好了房子,等我伤势养好,直接就能和他一起工作。
顾小小看见我满地放置的行李,蹦跳着去找顾栩栩:[妈,你跟爸真的要离婚了?]
[你不是一直喜欢宋叔叔吗,你和爸爸要是真的离婚了,能让宋叔叔做我的新爸爸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陡然生出无尽的酸涩。
养了这么久的女儿,一心一意想要喊别人爸爸,但是这一切好像都是我自找的。
和顾栩栩结婚的时候,她正因为家里破产忙的焦头烂额。
他爸为了缓解短暂的资金问题,带着她来见了我爸我妈。
我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裙的她,那时候她就像是坠落人间的仙鸟,圣洁纯净的让我不敢触碰。
我知道她看不起我,因为她始终认为我家一个暴发户,配不上知书达礼的她。
我家需要一个进去贵圈的机会,他爸需要一个支持的现金流。
双方一拍即合,轻易就定下了仙鸟的未来。
我知道她不爱我,可我总觉得时间能冲淡一切,她总会被我感化的。
结婚两年,顾栩栩不情不愿和我生了孩子。
结婚十年,顾栩栩的师兄从东夷市区调岗回来,她那暗了十年的眸子突然就重新恢复了光彩。
我们离婚很是顺利,顾栩栩没有丝毫犹豫,从家里搬出去那天,周军来接我,还是那辆小破车。
我就此离开了我住了十几年的家。
搬出来的这些天,我换了新的手机号码,跟着周军投身公益救援队伍中。
我的生活也不再是只围绕那个融不进去的家庭和不爱我的女人,新的环境圈子让我感到人生重新绽放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看见那些人获救时感激涕零的样子,就好像看见了曾经在废墟里面挣扎的自己。
兴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点,我的声音也和当初的消防员一样变成了他们的黑暗中的救赎。
只是我没想到,还会接到顾栩栩的电话,明明我已经换了号码不是吗?
电话接通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我已经有了些许不耐,对面才开口:[泽淮,小小想吃你做的糖饼了。]
顾小小电话那头吵闹:[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吃糖饼,妈妈一点儿都不会做饭。]
从前我是做过糖饼的,但是只有一次,顾小小嫌弃的咬了一口就扔进了垃圾桶里:[爸爸,你怎么做这么油的东西啊,一点儿也没有宋叔叔买的汉堡好吃!]
糖饼是我妈从小给我做的,后来她不在了。
我愣了愣神,毫不留情回应道:[爸爸和你妈妈已经离婚了,你不是想要宋叔叔当你的新爸爸吗?让新爸爸给你做。]
顾小小静了声,顾栩栩接过电话想要解释:[泽淮,那些都是小小乱说的,我没有……]
我不想听,直接打断她的话:[不用解释,我已经不在意了,以后你们就好好生活吧,如果没事的话,不要打扰我,我现在很忙。]
良久,那头才传来顾栩栩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看着手上还残留的面粉,我无声笑了笑。
从前软糯团子一样的顾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成了现在的模样,言行举止都透漏着对我这个爸爸的嫌弃,大概从她懂事以后看见她妈妈对我的态度吧。
顾栩栩对我百般嫌弃,将我为家庭的付出贬低的一文不值:[你做的这些事情,换哪个男人不能做?]
言传身教,这些不知不觉就刻进了顾小小的骨子里。
还能在傻逼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