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月
大姐和亲后病故了，于是我又进宫了。
说是代替大姐的位置，不过是皇帝忌惮我们家的手段。
可我不后悔，我这条命本就是大姐给的。
那后宫，每个人都有软肋，唯独我没有。
自从大姐死后，我便再无软肋了。
1
和亲的第一晚，萧淑妃先见得我。
我以为皇帝好歹来走个过场，没想到他连面都没露。
萧淑妃的声音冷冷的，像冰锥一样扎耳朵：“我花了三个月就让你大姐没了双手，你猜自己会不会更快呢？”
我跪得直直的，满脸赔笑地说：“只要姐姐有命令，妹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听了，笑得更加不屑了。
第二天，皇上封了我做雪贵人。
我搬进了大姐曾经的永清宫，皇上问我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答：“这里有大姐留下的温暖，臣妾觉得很舒心。”
说着，我小心翼翼地环视这宫殿，每件装饰都细细打量。
我原本是家里最不起眼的小丫头。
八岁那年，是大姐把我从街头的乞丐堆里拉回了家。
大姐给了我新生，她待我如亲人，让爹爹认了我做女儿，虽然我知道他们心底并不怎么乐意接纳我。
大姐教我仁慈，教我规矩，教我学会谋生，唯独没教我杀人。
可杀人这事情，其实也不难，只要我不怕死，就是别人死。
这是我后来学会的，如今正能派上用场。
大姐在这里香消玉殒，大炎的皇上连她的遗体都不愿送回我们陈国。
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功高震主”这几个字的分量。
大炎的皇上江凛，十五岁就坐上了龙椅，那时是太后带着年幼的他发动政变，扶他上位，太后垂帘听政。
大姐有没有对他动过真情我不知晓，可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皇帝肯定心里没有过大姐？
得知大姐噩耗那天，我正浇着花，春风拂面，花儿正艳。
兰儿却急冲冲跑到我跟前，喘着气说：“爹爹从大炎传来消息，大姐去了。”
我手一抖，水瓢落地，水渍沾湿了裙摆。
“这……怎么可能？”
如今我身在大炎，住在大姐曾经的宫殿。
我坐在贵妃榻上，望着兰儿和宫女太监们忙活着，布置着永清宫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将被烙印上我的痕迹，而大姐的一切，都将慢慢消逝……
2
我随宫妃们行至皇后的宫里请安。
「姐姐，那不是顾月那个狐媚子的妹妹吗？」
听到这话，我轻轻一笑，原是王昭仪。
各色张扬的话语，软弱的话语。我似乎已经看穿了他们，攀炎附势的嘴脸，恃宠而骄的内心。
王昭仪，惯会离间之术，常跟在萧淑妃身边。
至于萧淑妃……
我又想到了她那晚的狠话。
我看了萧淑妃一眼，她眉目间满是冷厉与傲气。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出来唤人了，妃嫔们都往殿内走。
路经萧淑妃身边时，我听见了她那不屑的声音，「再来一个，那就再死一个。」
她定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只是笑了笑。
妃嫔们都落座后，皇后特意慰问了我，我只是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向她诉苦，「谢娘娘关心。饶是臣妾阿姐命薄，无福消受娘娘您对阿姐的关照，今后臣妾会替阿姐报答娘娘的恩情的。」
我起身屈膝，朝她一拜。
而皇后的神色也确是担忧之色。早年阿姐回信时便说，皇后总是在默默关照她，是个极好的人。
皇后陈氏是太傅之女，家世背景自是没萧淑妃显贵。
萧淑妃倒是先发制人地发话了，「好一个姐妹恩情。月妃无福消受的，妹妹可要替她接好了。」
我扯唇一笑，「那自然是，我会好好替她报答的。」
萧淑妃是个极张扬的性子，父亲是右相，哥哥又是军功累累的少将，给皇帝打下了何其多的城池领土，她这份张扬自是应该的。
可她到底不该伸出只手来推阿姐下地狱。
到了晚上，各宫妃嫔送的见面礼到了我的寝宫。
大多都是珠宝，瓷器。偏偏萧淑妃送的让我有些耳目一新。
但当我要打开那个造型奇特的盒子之时，江凛来了。
我拉着他一起坐下拆礼物，「陛下来了，我正要拆萧淑妃姐姐给我赠与我的礼物呢。」
他目光宠溺地看着我笑了笑，「哦？萧淑妃有心了。」
我将丝带拆开，打开了盒子。
「啊！」我惊得将盒子丢了去，转身扑进江凛的怀里。
盒子里是几只死老鼠。
我当然知道萧淑妃送不出什么好礼物。
我在江凛怀里小声抽泣着，我抬起头看见他眉头微蹙，有些怔怒。
「萧淑妃过分了。」
我连忙从他怀里出来，屈膝跪地。
「想必定是臣妾惹了姐姐不高兴！是臣妾的错……」
他将我扶了起来，摆驾去了萧淑妃的锦绣宫。
兰儿将那一盒子死老鼠捡了起来，扔到了外面去，「这是我费尽心思抓的小老鼠诶，」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整理了下我的发髻和衣襟，坐回了方桌前。
这萧淑妃送的大礼，是我阿姐的一双手啊……
江凛，你那宠溺的目光又是透过我对着谁的呢……
3
仲夏的天总是酷热难耐。
江凛派人将大量的冰块往我宫里送，生怕我热着了似的。阿姐倒是最怕热了，而我则是最怕冷。
没几日，萧淑妃又递了邀请，要在这仲夏举办「冰节」。说是要做一些有趣的冰食或冷饮，给仲夏增添些乐趣。
乐趣倒没看见，心眼倒是露出来不少。
那日江凛也来了，不过皇后倒是没来，说是体虚，忌讳冰食。
萧淑妃着了身绛色的衣裙。
这样的红，倒是直往皇后那儿逼啊，但是皇后，知晓她这般嚣张，竟也大度。
她这会儿小鸟依人模样，坐在江凛身边。
我看了看，每个妃嫔面前摆着的冰食都不一样。
譬如我面前的是冰杨梅，萧淑妃和皇上面前的是冰荔枝。
我问萧淑妃身边的膳食女官要了些饴糖，往冰杨梅里加了些。
江凛好奇地瞧着我，「雪儿的吃法甚是独特。」
他朝我走了过来，吃了颗我小碗里的杨梅。
「甚甜。」
我咧嘴一笑，「是啊是啊，阿姐可喜欢这样吃了。」
听到我提起阿姐，江凛神色变了变。
「是啊，月儿也喜甜。」
我瞧见萧淑妃放在座椅上的手攥紧了手帕，面上倒是还维持着端庄的微笑。
我笑着望向萧淑妃，「姐姐要尝尝吗？很好吃的。」
她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语气冷淡，「妹妹自个儿留着吃吧，别冰坏了身子才好。」
于是我将杨梅分给了其他妃嫔们，她们都挺给面子的，夸我心灵手巧。
王昭仪倒是也没要。
这个「冰节」食会到了酉时才结束。
回到永清宫后，我便一直在等待。
直到兰儿跟我说，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往各妃嫔寝宫赶，江凛那儿也去了。
我早将那颗杨梅催吐了出来，这手段倒甚是低级。我也做样子的叫了太医。
这一夜倒就这样折腾了过去。
第二日到皇后那儿请安时，妃嫔们都说起了此事，但没一人往萧淑妃身上引，往我身上来的倒是多。
我不经意地提了一嘴，「还好贵妃姐姐没吃那杨梅，只是姐姐身边那位膳食女官做的饴糖甚是好吃，我还想再向姐姐讨要呢。」
以丽妃为首的妃嫔，倒是跟着附和了，「是啊，贵妃娘娘没吃那杨梅，倒是幸运了。」
皇后面色也有些愁容，「萧淑妃，那冰节既是你办的，这些事情你就该处理好。」
萧淑妃脸色有些难看，她应是想让我一人受罪的，可我分给了众人。
遣散了众嫔妃后，皇后将我留了下来。
她用那双葱白的手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只镯子，那是阿姐的玉镯，母亲在临行前送给她的。
「你阿姐也受苦了，萧淑妃任性刁蛮，想来你今后也要受苦了。」
她将镯子递给了我。阿姐将这样重要的物品送给了皇后，想必也是极信任她的。
我若有所思地走出了坤宁宫。
晚上，江凛来了我的寝宫，他说起了冰节之事。
我一笑而过，「姐姐应是不小心在食物上出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