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妈脖子上生蛆了。

请大家不要误会，我妈还活着，并不是死人。

每天晚上，我爸都会把不会动弹的妈妈翻个身，让她像只狗一样，崛起屁股。

我爸爸每动一下，就会从我妈溃烂的伤口里掉出来很多蛆。

有时候我妈撇嘴哭，我爸就会一脚踹在我妈身上，大骂：“欠操的玩意！”

完事后，我爸随手把掉在床上的蛆扫在地上，这个时候，我就会拿着树枝一点一点的把它们戳破。

偶尔抬起头，还能看见我妈红着眼睛哭哩。

我学的有模有样，跟着来了一脚，只不过我故意踹在她的肩膀上，肩膀晃动时，从脖子上的疮口便会掉下更多的东西。

她看着我，哭的更凶了。

其实前几年的时候，我妈还能下地干活，但是近两年身体逐渐不好，到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吃喝拉撒完全不能自理。

冬天还好，可到了夏天，被褥上全都是妈的屎尿，蚊蝇很多，落在妈长的褥疮上，便会下卵，几天后就会长出东西来。

我有时候好奇，抬头问爸，“小妞妈妈总是去学校接她放学，俺妈啥时候能起来。”

这个时候，我爸眯着双眼看手机上阿姨扭动身体的直播，笑了笑，“起不来哩。”

我有些生气，更觉得妈妈是废物，甚至连去学校接我放学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喂她吃饭的时候，我故意把凑到她嘴边的勺子一歪，汤汁顺着她的嘴角滑到脖子。

她每次都会伸长脖子去够，却因为用不上力气，整张脸都扭曲变了形，让原本消瘦的脸庞更显怪异。

看到她这副没用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恼火，连骂：“笨死了笨死了。”

2、

第二天喂饭的时候，我特意拿着家里最好看的碗，盛着满满一大碗的饭，趁着爸和奶奶不在家，我特意把属于我的那份鸡腿也放了上去。

踩在凳子上，我特意放在妈妈的枕头边上，像献宝一样凑到她旁边，“妈，你瞧瞧这是啥？”

妈缓缓的掀开似乎很疲惫的眼皮，浑浊泛黄的眼睛里，映照出来饭菜的影子。

但是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自从她病倒后，逐渐黯淡，以至于现在，形容枯槁。

见她一直盯着饭菜，我有些开心。

只要吃了好东西，人无论犯了什么病，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妈以前告诉我的。

我是家里的男孩子，也是爸妈唯一的孩子。

从我记事起，无论是奶奶还是妈，都会把家里唯一仅存的肉留给爸和我。

有一次我缠着妈，非要让她吃，妈被我缠的没办法，刚打算吃上一口时，被奶奶看见了。

小老太太嗷的一声冲过来，顾不上脏兮兮的手，从我妈手里夺过来筷子。

“下贱的东西，这是你能吃的吗？”

妈觉得委屈，想要辩解两句，被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等孩他爸回来，看怎么收拾你。”

那块肉掉在了地上。

老太太心疼的拾起来，拽着我的胳膊来到井边，舀了一瓢水，蘸着泥土的肉被冲了两次后，直接塞到我的嘴里。

我傻乎乎问了一句，“为什么妈妈不能吃。”

奶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女人家家的，吃这么好做什么！”

奇怪！

每次家里炖鸡肉的时候，除了爸喜欢吃的鸡胗还有翅膀，两只大鸡腿可都是被她吃了。

我吃鸡胸脯上的肉，剩下的才会轮到妈。

那她也是女人啊，为什么她能吃？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事情，妈就出事了。

她这次被打的不轻，都第三天了，还没能下床。

我伸着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抚摸她脸上的青肿，把偷偷藏了好几天的糖块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糖应该很甜。

我看见妈笑了。

之前我病的时候，妈总会把我抱在怀里，我难受哼唧哼唧不肯吃东西，她总是耐心的对我说，“乖乖，吃了好东西，无论你得了什么病，都会好起来。”

我盯着她，那时，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一切岁月静好的画面。

现在回过神，她不再是以前明丽的模样，依旧死气沉沉躺在床上，我把碗朝着她推过去一些。

趴在床头，我很认真问道，“妈，你会好起来的，对吗？”

没有得到回答，我依旧不死心，继续追问，“吃了这些好东西，睡一觉就能站起来，是这样的吗？”

可这次，妈妈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回过头，用她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望着我，而我也并没有看到她眼眶中续满的泪水。

在一阵无声中，我瞧见她把脸彻底埋在枕头里。

许久后，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除此以外，再无声响。

3、

妈妈身体还健康的时候，冬天的时候她围着炉子在纳鞋底，我歪着头枕在她的腿上。

她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乖乖，你能来到妈妈身边，真好。

那时候，妈妈身上和爸不一样，总是香香的，后来生病以后，才开始臭臭的。

之前爸总不爱让妈出门，别人来我家，我妈也要避着人，不然的话，就遭受我爸和奶奶的一顿毒打。

用奶奶的话说：女人不打不老实哩。

有时候，她会和我爸一起打。

农村的小老太太，腿脚不是很好，可下手重的呢，拿着细长竹竿抡在妈的背上。

冬天还好，夏天穿的单薄，留下来一道道的红印子。

有时候打的狠了，妈妈就讨饶卖乖。

听隔壁王婶和别人谈话，说是再没生我之前，打的更狠，那身上衣服上都是血。

有时候我妈扛不住，偷跑回娘家，也就是我外婆外公家，哭着喊着不要回去。外婆和外公陪着我妈一起哭，心肝肺的几个人抱头痛哭。

可到最后，他们心疼归心疼，可还是老老实实把妈送回来。

用他们老一辈的话来说：嫁出去的姑娘就等于泼出去的水。即便现在挨打受饿，但都是这个女娃娃的命啊。

是了，在如今科技飞速发展的年代里，还有不知名的村落，依旧保留着封建迷信。

竟然会有亲生父母，把自己的孩子推进火坑。

一来二去，妈挨了打，也不回家。

再一次下雨天，她去地里干活，不小心摔倒后，身体就发生了变化。

刚开始那会，走路都有些费劲，即使这样，她也拖着板凳去干活。

没过多久，她就彻底站不起来，连里屋门都不太出来，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奶奶是个懒蛋，自从妈病倒后，她也不把我当命根子了，开始指使我干活。

她从来不理会妈妈，日积月累，所以后来妈才会生了褥疮。

但最近，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4、

老太婆不知道是不是良心过不去，居然请了我村的大夫，按照人家给开的药，开始给妈妈上药。

那些窟窿，她都是皱着眉头清理，过了半个月后，裂开的伤口居然开始痊愈。

妈妈身上的臭味也开始消失。

不仅如此，一个月后，奶奶破天荒给妈擦了身子，洗了头发，再加上换上刚洗好的被褥，不仅屋子里香香的，妈身上也是香香的。

久违的熟悉感。

那晚，不仅是我，就是我爸也开心的不得了，把我妈翻了个身，辛苦了好半天，才大汗淋淋心满意足的睡去。

我则偷偷的钻进妈妈的被子里，窝在她的怀里，就着照进室内的月光，捧着她的脸颊，亲了又亲。

香香的。

我心满意足的吸了一大口空气，满意的笑出声音。

真好啊。

妈妈应该快好了吧。

事情发生转变，是在一个冬天的傍晚，我在外面玩累了后回家，刚好碰见村里的老光棍笑眯眯的从我家离开。

晚上，餐桌上多了鸡汤。

奶奶见我走进来，提着我的后衣领，坐上了椅子。

随后她把盛好的饭递给爸爸，爸接过来后，居然破天荒的没有第一时间没动筷子。

我埋头苦吃，恨不得把骨头给嚼碎了。

“你说，这样能成吗？”

说话的人是爸，他甚至放下了碗，一脸愁容。

奶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就不行，这两年她倒下，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成了不能动弹的活死人，还不能给我挣点生活费啊。”

“可……”

“就这么定了。”奶奶把筷子用力放在桌子上，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你们爷俩天天要肉吃，那不是用钱买的啊。”

“肉好吃，我要吃肉！”我依旧把连蒙在饭碗里，哼哼唧唧的叫出来一声。

老太婆白了我一眼，“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随了你死人妈，就知道吃。”

我依旧大吃的炫饭，鸡肉的香味能掩盖一切，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能吃上肉，更重要的事情了。

奶奶一改阴沉埋怨的口吻，竟然破天荒的让我给妈妈送了几块鸡肉。

吃了饭后，奶奶特意把我拽到旁边叮嘱我。

“乖乖，奶奶给你两毛钱，你去找小妞一起买汽水喝。”

我心花怒放，感觉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那时候的两毛钱，可是能买不少好吃的呢。

“你就在村口玩，等着奶奶去接你。”

我答应的好好的，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家，可到了半路，我忘了拿东西，又折返了回去。

往日在七八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我家自然也不例外。

可现在，家里大门紧闭，黑漆漆一片，里面的人倒像是都睡着了。

蹑手蹑脚推开门，从堂屋到里屋，短短几步路的距离。

而在这个时候，细微的动静在里屋传出来，像是蚊子聚在一起哼哼唧唧。

我以为是爸，没当回事准备拿走东西就走。

半只脚跨出门槛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里屋响起。

5、

我觉得奇怪。

种种迹象都很奇怪。

似乎知道里面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第一时间冲进去。

可还没等我掀开门帘，门帘先一步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个壮实的男人身影慌慌张张从里面跑了出来，直接把我撞倒。

他捂着脖子回头看了我一眼，骂了一声“小畜生”后，气哄哄的走远了。

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和跑掉的鞋子，光着脚进了屋。

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