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就骑着自行车去南门市场采购，路上碰到了老街坊李婶，她笑眯眯地问我：“听说建军要带对象回来？还是个老师？”我点点头，心里美滋滋的，这年头找个有文化的儿媳妇不容易啊！菜市场里人山人海，我费了好大劲才买到几斤新鲜猪肉，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午餐招待未来的儿媳妇。回到家，我忙活起来，红烧肉的香味在屋里飘荡，韭菜饺子也准备好了，我还特意摘了几个熟透的柿子，就等着他们上门。

临近中午，建军带着桂芝来了。她长得真俊俏，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说话轻声细语，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知书达理的气质，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她还亲手织了一件藏青色的毛衣给我家老王，这让我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像这样的好姑娘现在可不好找。建军在机械厂当技术员，桂芝在师范学校读书，两人经同事介绍认识，已经交往快一年了。建军常夸桂芝能干，说她还在自学会计，准备以后考个证书。看着桂芝吃饭时细嚼慢咽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觉得这姑娘跟我们家简直是天作之合。

下午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桂芝吞吞吐吐地跟我说起了她家的情况，原来她的父亲刘德强是一位老军人，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腿部受了伤，留下了残疾。雪上加霜的是，前段时间他又被查出患有肺结核，需要长期住院治疗。桂芝的母亲在纺织厂做临时工，收入微薄，还有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弟弟需要抚养。她拿出了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医药费的清单，轻声细语地说：“阿姨，我想先工作几年，等把爸爸的病治好了再说结婚的事。”

看着那张清单，我久久没有说话。1986年，几千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对普通家庭来说，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沉重。桂芝的孝心让我感动，但也让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的思绪飘回了1969年的夏天，那一年我的父亲得了重病，多亏了车间的老张师傅帮忙，才保住了父亲的性命。老张师傅一家并不富裕，但他毫不犹豫地借给我们两百块钱，要知道，那会儿一个工人的月工资才四十多块！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握着桂芝的手，就像握着自己女儿的手一样，说道：“傻孩子，你这是跟阿姨见外了。你爸爸是为国负伤的英雄，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阿姨这里有三千块钱积蓄，你先拿去用，不够再说。”桂芝一听，立刻就急了，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她说这钱是我们的养老钱，她不能要。她还说，现在的医药费越来越贵，三千块钱可能也不够……

那天晚上，我和老伴商量了这件事。老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叹了口气说：“闺女有孝心是好事，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啊。”建军也在一旁着急，说：“爸，妈，我得跟桂芝说清楚，我们家的事就是她家的事！”我拦住了他，说：“你先别急，像桂芝这么懂事的姑娘，我们得用合适的方式去帮她。”

过了几天，我特意去找了老张师傅，想听听他的意见。老张师傅一听我的来意，立马就有了主意。他说：“让桂芝去我儿子的诊所当护士吧，一个月八十块钱工资，还能照顾她父亲。”我一听，真是喜出望外，这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桂芝进了诊所后，工作非常认真负责，每天起早贪黑，对待病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温柔体贴。我经常去诊所看她，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既欣慰又心疼。桂芝瘦了很多，建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整天嚷嚷着要结婚。

有一天晚上，我听到院子里传来争吵声，是建军和桂芝在争执。建军心疼地说：“桂芝，你别总是这么倔强，你看看你瘦了多少？”桂芝的声音透着疲惫：“我没有瘦，这挺好的。等我再攒两个月工资……”建军急了：“你还攒什么攒？咱们结婚吧，爸妈都同意了！”桂芝哽咽着说：“建军，你别这样，我爸的病还没好，我弟弟还要上学……”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走出去对桂芝说：“孩子，你也别太难为自己了。阿姨知道你想照顾家里，可你也得为自己想想。”没想到桂芝突然跪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安慰她说：“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你放心，婚后你想怎么孝顺你爸妈，我和你叔叔都支持。”

最终，在大家的劝说下，桂芝答应了结婚。婚礼那天，桂芝的父亲拄着拐杖来了，看到女儿穿着红艳艳的婚纱，老人家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我的手说：“亲家母，这么好的儿媳妇，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如今，桂芝已经怀孕了，她经常跟我说：“妈，要不是您当初那么体谅我，我们家哪有今天这么幸福。”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我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前几天，桂芝的父亲也彻底康复了，还特意带着阳澄湖的大闸蟹来看我们。

家属院里的那棵老柿子树又挂满了果实，像一个个红灯笼，在秋风中摇曳。人生就像这柿子，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才能更加香甜。那些艰难的日子就像秋天的落叶，随风飘散，而那份温暖的人情，却像这棵老柿子树，年年都会结出甜美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