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鹅岭正街一家小火锅店里，一锅火锅正“哗哗”地鸣唱着。

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中年男子正相对而坐，频频举杯。

张老师端起酒杯说：“来，小王，先喝一杯酒！”

二人碰杯喝下了一杯酒，王佐感激地说：“张老师，今天中午我发生了这么一件不光彩的事，可能全公司人从此看不起我了，没想到张老师你还请我喝酒，我——”

张老师说：“那次在我家，我们聊了一次人生的话题，最后我说还要跟你聊聊感情方面的话题，你还记得吗？我见你业余时间报名参加业余大学学习，很为你高兴，也就没大放在心上了。今天，我们就聊聊这方面的话题吧！”张老师拿起刚开的一瓶江津白酒又说，“我知道你有苦衷，这瓶酒就是为你准备的，我陪你喝。不过，先吃饱再喝。”

张老师拿起漏勺，为王佐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菜，说：“吃吧，再怎么样，还是要吃饱。”

张老师的言行举动，让几年盲流世间的王佐感觉到了亲人般温暖，都差点哭了。

他哽咽着说：“我吃，我吃，张老师，你也吃呀！”

就这样，他们边吃边聊，还不时碰杯喝上一杯白酒……麻辣烫加上白酒，再木纳内向的人也会畅所欲言了，何况是文才不错的王佐。

王佐感激地说：“张老师，你是重庆颇有名望的人，我以为我发生了今天的事，以后你就不理我这个浪子了，我真怀疑是梦中呀。”

张老师摆摆手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或许，你还没错呢！”

王佐真诚地说：“可能我在某些方面没做好，‘千里送京娘’的义举，全变味了，我真后悔，后悔到重庆来。但是，我又找不出哪件事做错了，我真是倒霉啊。”

张老师说：“做人做事，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可以了。有时候，好事可能变成坏事，坏事也有可能变成好事，或者一些不经意的小事情也有可能影响人的一生……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上次给我看的稿子，我想没有虚构的成分，因为你是当作日记来写的。我赞赏你的义举，但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真是令人遗憾啊！”

王佐惭愧地说：“也许是我太不谨慎了，在那个渝北姑娘面前我的言行让她误会了吧……从广州开始，她就把我当作男朋友，甚至当作未婚夫了。她两次以相许，我都没有接受，但她还是一如既往，一往情深……”

张老师说：“这很好理解，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她是在绝望的境地。后来你还把她送回重庆了，她更有一种报恩的心理，多种心理多种因素结合，太正常了。”

王佐说：“我来两江公上班以后，张老师你知道的，我都报读业余大学了，我计划在重庆长久待下去的，也许她也误会了吧，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

张老师说：“那也是！你应该把那个叫小弟的姑娘接到重庆来，也许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毕竟，小弟把人生的希望，把脱离广州火车站的希望寄托在你这儿啊！”

王佐说：“我有写信，小弟回了一封信就和我就断交了。她说她回老家去了。因为她在我走后，听别人说我和一个四川姑娘在一起，并且人都到重庆了。她接爱不了，认为我是骗子，是在利用她，我对不起她啊。”

张老师说：“那可真是让人误会，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要不然，凭什么你把一个姑娘家送到重庆，谁也不会相信呀，何况是那个小弟呢。如果我没看你的那篇稿子，我都不相信呢。除非你真是一个盲流，为了到处逛逛玩玩，其他就真想不出什么理由了。”

王佐感叹地说：“也许这就是命吧！我来两江公司上班时，借了那个渝北姑娘家里两百块钱用来作生活费。我发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星期天又去了一趟渝北，是还钱去的。但就在那一次，她外公生日，我多喝了几杯酒，所些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了。我跟她之间仅有那么一次，没想到她就有了。张老师，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

张老师认真地说：“食色，性也！这也很正常，但哪怕你是酒后乱性，或者说是她自愿的，既然已经酿下了苦果，这苦果你就得吃下，就得负责，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嘛。”

王佐低下了头，说：“我明白这个道理，是我没做好。当我得知她有了之后，我很后悔，也很害怕，更不想因为这件事跟她一生捆绑在一起，所以就一直劝她打掉，并且没去看她。我是希望她死心，我真不该这么做啊！”

张老师说：“男人一定要对他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这一点你确实没做好。哪怕你不想跟她一辈子绑在一起，也要把目前的事情处理好再说。你确实没做好啊！我想，这是因为你和周浔来往密切有关。表面看来，你和周浔关系肯定不一般，全公司的人都看在眼里哩。”

王佐说：“是啊！我们走得太近，不然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件事了。”

张老师说：“当我发现你和周浔有耍朋友倾向的时候，我就想找你聊聊。没想到的是，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那时我还在想，如果你和那个渝北姑娘没有瓜葛的话，能和周浔在一起，也算是般配了。不但如此，还对你在重庆的发展大有好处。周浔这个姑娘在我看来，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假以时日，也许是一个女强人，也未必没有可能。”

王佐想起他和周浔的交往，以及周浔利用他复印出了两江公司的图纸，而且还在操作明年他们一起创业打拼，那不是女强人是什么！但这一切也许随着今天的风波已随风而去了。他清楚，周浔决不会再跟他和好了。在张老师面前，他不好意思说破他和周浔之间的已经不可兑现的创业之梦。如果说破，那只会让他丢脸。于是他说：“我也看出来了，这个周浔确实不简单。为人处事，见识见地，以及对机遇的把握，万里挑一。”

张老师安慰王佐说：“周浔是一个很清高的姑娘，也是一个眼里掺不得一粒沙子的人。所以，她如果放弃你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完全是你自己没有处理好嘛。”

王佐又一次惭愧了，说：“这我知道，其实都是我的错。毕竟，我很想在重庆安定下来，而且周浔各方面也不错啊！虽说是我经不住她的诱惑，但我也被她利用了。”

张老师说：“利用！我想不至于。她不可能跟你学学制图，就把自己的一生随便给你吧。其实，我看出来了，她很欣赏你，你也很中意她，这是很自然事……只能说你们没有缘分，你就不要再纠缠于她了，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吧。”

王佐说：“我知道，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张老师，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但是，以后，以后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

张老师说：“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这，这怎么说呢？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我们这位圣人在忠告我们，一个男人一生有三种事情应引以为戒：年少的时候，血气还不成熟，要戒除对女色的迷恋；等到身体成熟了，血气方刚，要戒除与人争斗；等到老年，血气已经衰弱了，要戒除贪得无厌。这太有道理了，你的人生之路还很长，现在只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你要牢牢记住孔子这三戒，一生也许就少犯错误了，惑许还事业有成。”

张老师跟王佐碰杯喝了一杯酒，推心置腹地说：“一个男人，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中老年，不要把男女感情和爱情看得太重了，因为这些情感都是虚的，都是上天为了人类的延续而制造的骗局。那些经典爱情作品之所以流传千古，就是因为真正美好的为对方付出一切，不在乎名利虚荣的爱情太少了，简直就是沙里淘金。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好的，这包括爱情。可是，真正得到了之后，大多数人会感觉到也不过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厌恶。所以，人与人之间，特别是男女之间，一旦有缘在一起，要把对方当作亲人看待，而不是把对方当作虚荣的对象，更不能把对方当作是某种利用的工具。不然，总有一天，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所以，男女感情和爱情，对一个男人来说太重要了，有时会左右一个男人的一生。一个感性太强的男人，往往会因为这方面的事情处理不好，一生不得志，有时还会引起毁灭性的灾难，不能不慎重啊！”

王佐这几年之所以离开家乡在尘世间盲流，就是因为前几年他在爱情上没有调整好心态，以至于走了不同于运行于同一轨迹的同学们的不同之路。听了张老师的这番话，内心引起强烈地共鸣，胸腔也涌起一股热流。他一激动，站起来了，端起一杯酒，说：“张老师，要是我早认识你几年就好了。来，我敬张老师一杯！你的这番话让我对以前我的所作所为后悔不迭啊！真是五味杂陈，啥滋味都有——不说了，我干了！”

二人喝了一杯酒，王佐帮张老师倒上，张老师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进去我说的，你能听得进去，我就很欣慰了。人生在世，克己复礼很重要。六十年代，这个成语是批评别人的话，其实，真是荒谬啊！人来到这个世人，根据不同的人种和环境，多多少少，遗传了某些动物性的本能和欲望，所以一定要克制自己，压下那些动物性的本能和欲望。而‘礼’并不单单指‘周礼’，我们可以说是低于法律之下的道德。一个人有了起码的道德，才能约束自己，才能克己。所以，一个人只有克己复礼，道德修养才会提高，人生也就少犯错误了。”

王佐反复念着：“克己复礼，克己复礼……以后我一定把这个词作为人生的座右铭，以不断鞭策自己，前行的人生才会少走弯路！”

张老师欣慰地笑了，说：“你能听得进去我的苦口婆心，那就好，我很看好你。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但我没你幸福。你能在一个自由的时代走遍中国，我很羡慕。”

王佐后来一直不愿启齿并以为耻辱的盲流经历竟然使张老师感到羡慕，他不禁心里舒展了许多，说：“这有什么！颠沛流离，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吃尽了苦头啊。”

张老师说：“这就是我看好你的原因。你虽然在社会上盲流，但最终没有像有些人一样，走了一条不归之路，这已经很不错了。对了，希望今天两个姑娘为你吃醋并大闹天宫这件事不要影响了你的工作和学习，这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嘛。”

王佐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同事们眼里我简直就不是人，我还能在两江公司做吗？”

张老师爽朗地笑了，说：“这是个人私生活，只要不影响你的情绪，工作上像以前一样，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放心，明天开始照常好好做事，老板就算知道了你的事，他也只是一笑了之，不会把这件事和工作扯在一起的。只是，你和周浔在一个公司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双方比较尴尬罢了。”

王佐说：“我想也是，以后多做事少说话吧，时间长了一切也就随风而散了。”

张老师说：“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如果以后真有什么变故，你在重庆还是很好找工作的。你来两江公司不就是你自己应聘来的吗？到时，我也可以帮你找找。现在你不要多想。既然在重庆报名上业余大学了，一定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1996年下半年，王佐在东莞一家机械厂打工，遇见一位湖南平江人，很是要好。这个人和张老师在很多方面很相似。既是老三届那一代人，也像张老师一样是一个炉火纯青的车工，而且也爱好文学，而且在九十年代中期也从国企下岗了。但不同的是，张老师的婚姻家庭很幸福，事业也成功。而那个湖南平江人一辈子在事业上不但不得志，而且婚姻家庭一团糟。王佐中年后经常想起他所遇到的两个老三届，并作对比。为什么同时代同一工种同一种爱好的两个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结局呢？他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两个人对待男女感情和爱情不一样，所以人生的过程基本相同，但一个一生幸福，一个一生痛苦。

那个湖南平江的老三届在读高中的时候和一个多才多艺又漂亮的地主成分的姑娘相恋，两个人在棉花地里建立起了革命般的火热爱情......后来，由于现实原因，他们没有结成连理。

此后，那个老三届痛不欲生，在爱情上一直纠结，并发誓找一个比初恋更有才更漂亮的老婆。但是，他的几次婚姻均以悲剧收场。

这些活生生的教材让王佐明白了一个真理：男人在爱情上一定不能重情，更不能多情，而要理性地负责任。否则，一辈子将一事无成，而且白来世上一趟，何其悲哀。

离开重庆后多年，王佐把这个老三届的故事写了一篇几万字的稿子，寄给了重庆的张老师，张老师又把这个材料溶入到他的长篇小说《老三届》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