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邱坤(整理:白叔)
我叫邱坤,1975年生人,家住北方某个偏僻的农村。
家里兄弟姐妹七个,我排行老幺,上面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我与大哥相差19岁,我还在母亲肚子里时,他和大嫂刚刚结婚不久。
听我大嫂说,母亲生下六个哥哥和姐姐们以后,不打算再要孩子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母亲46岁那年竟然意外怀孕了,当时大哥和大嫂已经订了婚。
母亲觉得自己都快当奶奶了,竟然还怀孕了,所以她铁了心要打掉我,不想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免得被周围人耻笑。
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母亲怀孕这件事被奶奶知道了,她拄着拐棍来我家,死活不同意母亲打掉肚子里的我。
奶奶对母亲说“老天既然你再次为人母,这是老天对你的恩赐,你不可以拒绝,要不然会受到上天对你的惩罚。”
被奶奶这么吓唬,母亲没有了要打掉我的念头,她私底下和父亲商量“要不然,我就生下来吧。”
父亲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从始至终没有发表一句看法,只是在起身的那一刻,唉声叹气了两句。
就这样,母亲顶着巨大的压力,最终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在当时,女人生完孩子,因为生活条件有限,不可能躺在炕上,什么都不做,安心坐月子。
我出生时恰逢是小麦收获的季节,连着几天都阴雨连绵,母亲根本没有心情坐月子,生下我的第三天,她就跟着父亲去田地里干活了。
大家都知道,生孩子会伤到元气,如果不好好调理,很容易坐下病根,母亲就是因为没有调理好,过度劳累,最终累趴在田间地头。
父亲想把母亲送去镇卫生院,母亲不同意,说只要躺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用不了几天就好了。
母亲有时候很执拗,父亲都说服不了她。
母亲在家里躺了几天,时好时坏,为了给父亲做一口热乎的饭吃,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坚持做饭。
我出生的第二十五天,父亲带着几个哥哥去田地里干活,家里就剩下我和母亲,晌午刚过,突然阴云密布,母亲担心收回来的小麦被雨水浇了,赶紧出去找东西盖上。
母亲可能是用力过猛,下身大流血,等到送到卫生院抢救时,早就停止了呼吸。
母亲躺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父亲抱着她久久不愿意松手,他懊悔,不停地扇自己嘴巴子,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母亲的死,父亲把责任怪罪到奶奶身上,在他把母亲入土为安的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踉踉跄跄的去了奶奶家里。
来到奶奶家里,父亲先指着奶奶的鼻子一顿乱吼“你不是想要孙子吗?现在有孙子了,但是你儿媳妇却死了。”
面对父亲的指责,奶奶只顾着坐在炕上哭,他没有资格反驳父亲。
后来父亲越来越生气,直接砸了奶奶家的玻璃,屋里摆设也砸的稀巴烂。
父亲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想发泄情绪,他和母亲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吵架过,更别提红过脸、动过手。
现在母亲突然离开自己,父亲那种心情,没有人能体会到。听大嫂、大哥说,父亲经常跑到母亲坟前嚎啕大哭一场。
等到父亲状态好了一些,他才想起来襁褓中的我。
有一天晚上,父亲把我的几个哥哥和姐姐叫到一起,然后对他们几个说“老七这么小,我肯定养不活他,所以我想把他送人,你们有啥意见不?”
父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几个哥哥、姐姐肯定不敢有意见,除了大哥、二哥以外,其他人还得靠父亲养着,哪怕有意见,也得咽到肚子里。
就这样,没过几天,父亲把刚满月的送给了一个远房亲戚,他们结婚十几年,始终没有自己的亲骨肉,为了以后能有人给自己养老送终,他们决定收养一个孩子。
对方来家里抱养孩子时,父亲没有在家,躲了出去,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怕一时心软,舍不得把我给对方。
我家这个远房亲戚,家住山东鲁南地区,距离我们这里有上千里地,他们把我抱在怀里,扔下来五百元现金,然后立马坐着火车回了家,关于这一切,都是二哥告诉我的。
父亲把我送人的第二天,大嫂从娘家回来以后,听说了这件事,立马跑到父亲面前“爸,老七还那么小,你就忍心把他送人了,天底下,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狠心的父亲。”
被大嫂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父亲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隔天早上,大嫂坐上了去往山东的火车,她要把我从亲戚手里追回来。
大嫂告诉我,当初她奔赴千里去追我回来,心里也挺害怕的,万一在上路有什么闪失,她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我。
庆幸,大嫂到了这个亲戚家里,说明来意,对方什么也没有说,赶紧把我交到大嫂手里,临走的时候,把刚刚买来的奶粉也一并带上了。
大嫂把我从山东带回来的那一刻,她已经决定,要把我抚养长大。
听大嫂说,我小时候比较淘气,稍不注意就跑了出去,担心我被车撞到,所以她干活的时候,就用背带把我背在后背上。
我要是饿了,他从兜里拿出去几个奶豆,让我吃,我要是拉了或者尿了,根本不用下来。
大嫂告诉我,我小时候,只要她把我刚背到后背上,肯定会尿出来,没办法,她不可能等我尿一次就换一次,所以后背天天被湿漉漉包裹着。
大嫂和大哥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我小一岁,另一个比我小三岁,不过在他们二位心里,我也算是他们的儿子。
有时候我出去玩,被同龄伙伴欺负,大嫂知道以后,会领着我找对方家里,必须讨要回一个说法。
大嫂嗓门大,每次和人家吵架,她的气势已经已经占了上峰,所以在村子里,几乎没人敢招惹她。
反正我在我心里,大嫂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心地善良,干什么农活也麻溜利索快。
在没上学之前,我知道自己没有母亲,一直有嫂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来不会去想念母亲,不过在踏入校园以后,别人家的孩子都说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甚至大家联合起来孤立我,让我找不到同伴一起玩,每次受了这样的委屈,我回到家里会扑进大嫂的怀里,哇哇哭个不停“大嫂,我为什么没有妈妈。”
大嫂蹲在我面前,用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泪水,然后用柔和的声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统统告诉我。
自从我知道自己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性格变得很自卑,每天独来独往,哪怕别人欺负我,我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我的异样被大嫂觉察到以后,她把我叫到面前。
“老七,你虽然没有了母亲,父亲对你也不管不问,但是你有大哥和大嫂,我们会把你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属于你的爱一点也不缺,你和其他孩子一样。”
有了大嫂的开导,我的状态逐渐好了起来,变得爱笑爱闹了。
大哥和大嫂挺不容易的,两个人靠种地维持生活,养活我和两个侄子,对他们来说有些力不从心。
上初中之后,我瞒着大哥和大嫂偷偷跑到附近工厂去打小时工,挣下来的钱偷偷攒起来,等到两个侄子需要交学费的时候再拿出来。
我辍学被大嫂发现后,用柳树条狠狠抽了我一顿,说我这样做根本不对,要是能把我们仨供上大学,他和大哥哪怕出去讨饭也高兴。
大哥大嫂对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我不想他们再因为我而过度劳累,所以宁可被打,我也不肯重返校园。
大嫂看我心意已决,她没有在强人所难,很不情愿接受了我辍学的事实。
我辍学以后,每天跟着大哥大嫂到田地里干活。
我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大哥、大嫂又紧忙帮我张罗着婚事,他们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为我做到应尽的责任。
大哥家的两个侄子都很有出息,一个在省城体制内上班,另一个在南方做生意。
他们小有成就以后,想把大哥、大嫂接到身边生活,不过却遭到拒绝。
大哥告诉他们,他和大嫂在农村生活了半辈子,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环境,所以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几年前大哥突发疾病,意外离世了,剩下大嫂一个人,两个侄子非要把她老人家接走不可,只可惜,大嫂也不愿意走。
两个侄子拿大嫂没办法,只能尊重他们母亲的意见,这么多年,两个侄子在外地上班,平时极少回来,都是我替他们在大嫂身边尽孝。
两个月前大嫂不幸离世,在她葬礼那天,我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为她老人家披麻戴孝。虽然我和她是叔嫂关系,但是在我心里,我却把她当成自己母亲一样,如今她老人家走了,我必须要好好的送她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