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温州日报

10月10日下午，永嘉县黄田街道岭下村，发生意外山火。大火当天被扑灭，但永嘉县碧莲森林消防队两位民间消防员却再也没能回来。

今年自7月以来，温州持续干旱少雨，各地平均雨量相较往年偏少超半。干旱导致山火极易复燃，留在队伍后方配合扑灭余火的陈建华、邵嘉斌不幸殉职。

“断后很危险，要特别细心”

10日下午，黄田发现山火。永嘉县第一时间组织消防、应急、公安、山林救火队等力量开展扑救工作。火势还难以控制，需要增援。

相距40多公里外，当天16时09分，永嘉县碧莲森林消防队接警前往支援。

16点20分，队伍集结完毕出发。

17点30分，碧莲森林消防队赶到狮子山火灾现场，观察地形、判断风向后，立刻冲进了火场。火势很猛，山火发生在隧道上方山体。山顶大火已经烧完了大片树林，火线沿着山体西侧往下窜。队员们从东侧上山，发现山腰处有火点，准备投入灭火。发现对面已有人员投用水带，预判对方有把握能够熄灭这一火点。他们就立刻转移，去攻克另一条火线。

山火滚烫，热浪阵阵袭来，火势往山下蔓延，队员们拿着灭火器和灭火拖把，顺风追着火线打。下坡灭火，时有焚烧的烟尘夹杂着石块滚下，砸到队员的头上脸上，大伙顾不得疼痛，也顾不得高温炙烤。

队员陈志渠鼻梁上方，砸出了一道口子。回忆起那晚救火场景，陈志渠还心有余悸。

陈志渠和陈建华、邵嘉斌是同村，都是碧莲镇石湖村人。“每次灭火配合，都要留两人断后。断后很危险，不知道火苗会从哪里窜出来，要特别细心。” 这次是陈建华、邵嘉斌断后，前头5人跟着火往前冲，直到山脚才发现后面没人跟上，陈志渠给陈建华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打通了，没人接。第二个电话，已经无法接通。

“和我们的距离只有80多米，复燃的火点很小，但是突然大风急转，大火困住了他们……”队友离开了，悲痛袭来。

陈志渠和邵嘉斌同龄，今年55岁。

邵嘉斌母亲中风卧床，妻子患糖尿病。因为要照顾母亲和妻子，他平时只能在家接接临时散工。前些年刚盖好了3层楼的新房，还欠着外债。

邵嘉斌生前的消防服。

石湖村党支部委员邵洪海说，邵嘉斌老实内向，做得多说得少。村里有什么活动，他都尽量参加，清扫卫生、给年迈老人修灶台，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周边人。

2014年，经同村老队员推荐，邵嘉斌加入碧莲森林消防队。他是队里话最少的一个人，但技术全面，能适应救险时的各个岗位。火情千变万化，他可以做到科学合理使用设备，领悟力很高。一些新入队的成员，不熟悉设备操作，邵嘉斌就会主动“传帮带”。在队友眼中，他日常并不起眼，但一上火场，就成了勇猛的战士。

陈建华和邵嘉斌在碧莲镇各个村庄进行日常消防巡逻。 徐克 供图

“村民哭成一片”

10月11日一早，石湖村里，老人们陆续知道，陈建华、邵嘉斌没回来。

“这么好的后生儿（永嘉方言，指年轻人）没了，心里难受，多好的孩子啊，”78岁的潘碎兰老人，一早得知噩耗，抹着眼泪，哭得停不下来，“村民都哭成一片。”

陈建华和妻子宁晓文为村民做了很多事，大伙心里都记着——

“他家的绿壳蛋，经常会送给我们。”

“他家里的菜苗出了，会摘了送来给我们尝尝鲜。”

“有一次过节，他买了200斤糯米，给全村老人捣麻糍，挨家挨户送。”

……

陈建华现年49岁，初中毕业后外出务工，2004年回到石湖村，开办“一林鸡场”，养了1万多只鸡，卖绿壳鸡蛋。201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由村民推选成为石湖村“两委”班子一员，是两届镇优秀党员。

陈建华是石湖村党总支委员，有着良好的群众口碑。

石湖村村党支部委员，是个只干活不挣钱的职务，陈建华每年还要贴不少钱。村民生病、助学、造桥修路，村“两委”都带头捐钱。

陈建华在村“两委”里包揽了村里最累最繁琐的活。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初期，村庄封闭式管理，他负责全村800多户的日常采购。谁家买什么药，谁家要几斤肉，他都登记得清清楚楚，开着自家车子去镇上采购。

疫情防控，卡口有他，通宵值守还有他。

村里建设美丽乡村，环境整治，他拿出自家鸡笼给村民装鸡，劝大家移到山上养殖，中途不小心死了几只鸡，他就在自家鸡场抓鸡赔……

“我没有本事，如果你们信我，我就解决。”这是他留给村“两委”的办事秘诀。他就是用这个秘诀，协调夫妻吵架、邻里纠纷……这个嘴上说“没本事”的村干部，实际上办成了村里不少的大小事。

2008年，陈建华加入碧莲镇森林消防队，并很快成为队里的技术骨干，他特别喜欢钻研，每一场技术培训他不仅参加，还会吸收运用到实践中。

陈建华生前的消防服。

出任务时，陈建华大多负责背灭火器。森林消防所使用的大功率灭火器约15公斤重，再加上水、干粮和其他救火设备，总负重超过20公斤，他是“开路先锋”。

队友记得，陈建华胸前位置被烫出大片水泡，因为灭火，他身体留下了多处伤疤。陈建华细心，特别关注队友是否在火场走失。

但这一回，队友却没能找回平安的他。

接到这次出勤通知时，他在鸡场干活。妻子叮嘱他，带几个面包路上吃，他也没来得及拿，匆匆走了。

“无论在干什么，只要一听说着火，他就把一切撂下，马上冲出去。” 宁晓文支持丈夫灭火，但每次见到他一身烟灰、水泡，黑乎乎地回家，也心疼。今年出险次数比往年多，她一直悬着心。

消防队日常训练

“每一次都很拼”

“他们一听到火就往上扑，每一次都很拼！”石湖村前任村党支部书记邵三勇说，那是他们的责任。

森林火灾危害严重，队员们感受深切，多年坚持，让大伙形成了强烈的责任感和共识。

碧莲森林消防队共30人，这是一支民间消防队伍。和他们类似的民间消防队伍，永嘉一共有23支，遍布各个乡镇。

一次队员救火中途累了躺在地上休息。

永嘉全县林业用地面积319万亩，森林覆盖率72.77%，是浙江省林业第五大县和温州市林业第一大县，也是全国一级森林火险区。森林消防工作艰巨而复杂，民间消防队对全县消防安全举足轻重。

这些森林消防队员，原本都是义务上山灭火的村民。自愿灭火没有报酬，危险性又高，近年来，永嘉县采取政策支持和资金扶持。

碧莲森林消防队每年根据队员灭火的次数和时长，发放一定补贴。如一次灭火一小时内，补贴100元；灭火在1-4小时，补贴200元；灭火4小时以上补贴300元……

微薄的补贴，和灭火的高危显然不匹配。“建华说，哪怕做工一天有300元，灭火只有100元，他也是要去灭火的。” 邵三勇清楚记得当时的对话。

今年，碧莲森林消防队参与了26场山火的救援，其中外出支援4次。这是一支技术过硬的队伍，多次在永嘉县消防技能比拼中获奖。

消防队日常训练

“今年情况特殊，气候太干燥，很容易着火，地上的树枝干到一踩就碎。” 碧莲森林消防队队长徐克介绍，仅9月份，队里就灭了6场火。

24年来，这支灭火队，第一次有兄弟没有归队。昨天，碧莲森林消防队院子里，他们强忍着悲伤仔细检查设备，为下一次出发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