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对着裁员通知发呆，陈臣就跟个大爷似的冷笑着喊：“江元泽，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公司可没地儿养你这闲人了。”
HR翻着文件，声音小小地说：“月底前交接……”
我直接打断她：“急啥呀？你新招来负责审批的苏悦，填个银行回执单，小数点都能写错，真不用我教教她？”
陈臣一听，脸瞬间就黑了，跟之前在警察局时一模一样。
当年苏悦还哭着求我原谅，现在倒好，坐在陈臣办公室，用着我的工位。
陈臣硬气地说：“不用你管！”
又冲着HR说：“不用他交接，这种小人不配！”
我冷笑，拿出仲裁申请书：“巧了，我也觉得我以前拼死拼活谈的项目，不能就这么毁在你这小人手里。”
01
会议室里，HR礼貌又客气地冲我微笑：“由于目前公司的业务需求和战略调整，这次裁员也是我们的无奈之举。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来保证被裁员工得到公平待遇。”
我平静地听着裁员通知，内心没有半点波澜。
从我看到陈臣以代理CEO的身份，跨入公司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陈臣是我女朋友苏悦的前男友，听说他们大学时期就开始交往，是人人羡慕的一对。
可是陈臣家里有钱，毕业后就要出国深造，苏悦不愿意和他分居两地，就提出了分手。
陈臣以为苏悦只是闹脾气，对他的爱不会改变，会一直默默站在原地等他。
他毕业回国之后，第一时间找上了苏悦，也看到了苏悦身边的我……猝不及防，他一拳挥向了我，我也一拳还了回去。
那天雨很大，苏悦在雨里哭喊着：“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我们进了警察局，最后被定性为互殴。
警察对我们进行了调解后，就把我们都释放了。
陈臣抹了把脸，临走前恶狠狠地对我说：“江元泽，是吧。好好好！咱们走着瞧！”
我确实没想到，陈臣居然是老板那个出国镀金的独生子。
“那么赔偿呢？”
HR自然认识我这个元老级的打工人，她瞥了眼门口后，微微压低了声音。
“小陈总要亲自和你说赔偿的问题。不过，他恐怕……”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陈臣够狠的，再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个时候裁掉我，就是不准备让我好好过年！
陈臣刚代理CEO那阵子，并没有立刻把我开掉，反而时不时在员工面前夸赞我。
我一度怀疑是不是看错他了，或许他能像老板那样有魄力呢？
直到有一天，我去茶水间时，听见陈臣和他的亲信商量怎么搞我。
“江元泽如何能耐，也是您手底下的员工，老总再欣赏他，哪能越过您去啊！您大可抓他一些小错误，把事情往大放，这样就算老总追究起来，也是他自己的错，怪不到您头上。”
陈臣听完，声音变得阴恻恻的。
“能耐？他有个屁能耐！他那个活儿有半点技术含量吗？换条狗给块肉都能干！”
“等他自己出错实在太慢了，我可没那个耐心。”
“你去安排几个人，手脚利索点，我要他尽快完蛋！最好让他出点大纰漏，能把他送进去才好！”
我慢慢退出茶水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自那天之后，我就加倍小心起来。
电脑层层上锁，重要文件时刻带在身上，就连上厕所都要把能揣的钥匙，全部塞进口袋。
对于我要递签的审批手续，我更是一字一句地检查，哪怕错个标点符号，我都会让相关人员重新做一份。
有人说我吹毛求疵，也有人说我没事找事。
可不管怎么样，我都丝毫没有半点放松，不给陈臣那些人任何机会。
我也试着联系过老板，可听到自己亲儿子的事情，他只是笑呵呵地打岔，说自己已经准备过退休的日子了，强调陈臣年轻有脾气很正常，让我多多担待些……
心沉了又沉，虽然对公司很不舍，可我还是做好了离职的准备。
果然，陈臣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在几次陷害我未果后，没办法给我按上什么“罪名”，只好以公司人员调整为由，将我裁员了。
我回到工位，开始收拾东西。
门口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抬头看去，陈臣在不少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嘴角扬着轻蔑地笑，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有的人啊，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明明一个普通员工，仗着在公司干得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老板了！”
“每月拿着别人十倍的工资，还有公司的业务招待费，却天天跑外面闲逛。你们说说，这种人不裁掉，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他的声音特别大，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窃窃私语起来。
陈臣身边的狗腿们，更是一个劲儿附和吹捧：“陈总您说得对！我们要坚决抵制这种公司的蛀虫！”
“还是陈总您明智啊，咱们老板就是太念旧情，但是公司要想发展，要想创造未来，还得靠您这样杀伐果断的领导！”
“我提议，在江元泽走前，彻查一下他有没有违反公司章程！还有他以前报销的款项，有没有中饱私囊！”
我冷眼看着他们围着陈臣，恭维谄媚，甚至准备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这几个阿谀奉承的小人，都是陈臣入职后，新招进来的，自然以陈臣马首是瞻。
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项目公司，参与项目投资和管理，负责与政府机构签订特许协议。
我一毕业，就进入了这家公司。
那时公司刚成立不久，从十几人的小公司，做到了上千人的上市公司。
公司成长并不是一帆风顺，在疫情期间，甚至差点倒闭。
那时跟着老板打天下的老员工，几乎都走光了，只有我还跟着老板继续坚持，现在算是资质最久的一个。
老板年纪大了，年前就说，出国留学的儿子马上毕业回国，到时候就让他来从基层做起。
说是基层，可谁都知道，太子爷怎么可能真的慢慢往上爬，更何况老板都把办公室给他准备好了。
我将刚收拾好的箱子，往桌上一放，抱着胳膊看他们表演。
02
陈臣见我无动于衷，原本挂着看好戏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凑近我，在我耳边居高临下：“你一个靠着我爸公司混口饭吃的小喽啰，还异想天开跟我对着干！我得让你认清自己，给我提鞋，你都还不配。”
我正视陈臣的眼睛，没有半分躲闪和担忧。
“你就这么把我裁了，可不要后悔，咱们的工作还没交接呢。”
“哈哈哈哈，”陈臣夸张地大笑起来，他的亲信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江元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这个工作，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还需要交接？我随便在外面招个大学生都能胜任！”
他其实有一句没说错，我就是个跑腿的，但这个跑腿，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好。
我最忙的时候，一个人负责六个项目，却能在各政府部门如鱼得水。
这要是放在同类型的其他公司里，至少需要五、六个人才能干完。
“递个审批材料而已。毫无技术含量，也不需要什么特殊才能。新人比你更好管教，还能节约开支。”
他歪着头，用手弹了下我的肩膀。
“你瞧，把你换掉好处更多，那我凭什么用你呢？”
我抬手拍了拍他弹过的地方，笑了笑。
“我在公司八年，无过错被你们裁员，先把2N+1的赔偿给我结一下吧。”
陈臣眯了眯眼，我知道，他不是拿不起，他只是一点都不想给。
他让人给我挖坑，就是想看我狼狈不堪地离开公司，最好一分钱都拿不到。
可惜我严防死守，没让他得逞。
“江元泽，你还敢狮子大开口？趁老子现在心情好，乖乖拿着这个月的工资，赶紧走人吧。
你别不识好歹，不然我让人把你扒光了丢出去！”
以前公司再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说赔偿只给当月工资的。
不少员工的脸色变了，连我这个元老都被如此对待，等他们走的时候，会是什么下场？
“我没有犯错，你要开了我，就是无故中止劳动合同。怎么，没听懂吗？哎——陈臣，你出国读了那么久的书有什么用？垃圾就是垃圾，你爸的钱白花了。”
“江元泽，你特么找死！”
陈臣一手拽住我的领子，一手握拳举了起来。
拳头还没有挥下，他的胳膊就被身后的亲信们拉住，他们当中还是有聪明人的，一旦陈臣伤了我，那想私了就不太容易了。
我拍掉了陈臣的脏爪子，整了整衣领。
“让公司的律师团队给你普一下法吧，法盲。你不愿意，咱们就走仲裁啊，反正我也有得是时间。”
陈臣的一个亲信跳了出来，打圆场。
“江元泽，你以后还是要找工作，到时候来背调也要公司给评价，大家各退一步，你说……”笑话，就算我一分钱不要，难道陈臣就能给我背调打上好评吗？
“别那么多废话，2N+1，少一分，咱们仲裁庭上见。”
不过走归走，看在他爸的面子上，我还是让他尽快找人跟我交接一下。
现在正在审批的两个项目文件，还差环评报告和技术审查的结果通知，还有一个和银行申请的贷款审批。
没想到陈臣大手一挥，叫我赶紧滚蛋。
让我别想着弄个交接，搞什么小手段。
他这是怕我动手脚，给他下套。
他自己小心眼就算了，居然把别人也想得那么坏！
我摇了摇头，让他在交接单上签了字，省得公司以后出事了，还要怪在我头上。
可该给我的赔偿，陈臣就是死活不给。
他歪着脑袋嘲笑我：“想要钱啊，跪下来求我！”
他就是想压着我的赔偿金，等我生活拮据，只能任由他羞辱。
我怎么可能如他所愿！这个法盲，我一定会告倒他的！
离职证明等一系列手续都开好后，我抱着箱子离开了公司。
当天就找了个律师，把情况交代清楚后，回到家倒头就睡。
原本公司的项目审核就麻烦，老板给了高工资，也不愿意再多招人手。
为了能顺利拿到审批，我几乎是天天加班到凌晨，喝酒喝到断片，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睡前我还在想，休息的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带苏悦出去旅游。
前阵子她还向往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呢……
就在我酣梦之时，突然有人把我的被子一把掀开。
我迷迷糊糊坐起身，就见苏悦一脸气急败坏。
“睡，你就知道睡！你现在怎么睡得着？江元泽，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被开除了！”我抹了把脸，看着她红艳艳的嘴唇张张合合，皱眉忍下烦躁。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前男友，给我穿小鞋，呵——”
我还没说完，就被苏悦挥手打断了。
“怎么可能，阿臣不是那样的人！即便那天你们打了起来，回去后他还跟我道歉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阿臣，喊得可真亲切啊！对我这个男朋友，她可从来都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你不是把他的微信删掉了吗？”
苏悦的眼神顿时慌乱起来，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开始转移话题。
“我看根本不是别人的问题，是你自己平时偷懒耍滑，看老领导好欺负，才在工作中出了问题。”
我本来就有起床气，进入公司以来，我每天睡觉都没超过五个小时，已经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了，再听苏悦句句指责，顿时被怒火笼罩，压都压不住。
“出问题？出了什么问题！我敢保证，经过我手的工作一点问题都没有！倒是那姓陈的小子，一来就找我麻烦，还好我足够严谨……”
“得了吧，陈臣都跟我说了。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开除你都是轻的，公司可以向你追责，可以去法院告你！”
我都被气笑了。
“让他赶紧追责，他要不去告我，他就是狗！哦对了，就算他想当狗，我也不会放过他，我已经找律师申请仲裁了，他欠我的，老老实实给我吐出来，不然我要他好看！”
苏悦急了，她上前推了我一把，在我的震惊中，她把我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你怎么好意思怪别人，还去申请什么仲裁！江元泽，你还要不要脸了啊！自己做错了，却想着要讹人？”
我愣了两秒，捡起地上的台灯又砸在了地上，巨大的声音和我赤红的眼睛，终于让苏悦闭了嘴。
“你信他，却不信我是吧？也是，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既然还想着他，你当初为什么追我！你连我的生日都能记错，手机解锁密码却是你们的纪念日。”
“你，你怎么知道？”
苏悦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又对我怒目圆瞪。
“你查过我手机！你太恶心了，江元泽！你居然是这种人，我真后悔跟你交往，分手！我要跟你分手！”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羞愤，和被戳中了心思后的恼羞成怒，我的火气突然就消散了，只觉得很没意思。
我疲惫地伸手指了指大门口：“你说的对，我们分手。你也出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苏悦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我居然不挽留她。
毕竟我算是因为她，才丢了工作。
“好，好！江元泽，你要分手是吧，你可别后悔！我看，陈臣可真没有冤枉你，你就是个自私自利，一无是处的小人！”
苏悦气冲冲地摔门而去，而我继续躺下，拉上被子呼呼大睡。
等我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把持有的公司股票全给抛了。
一条购物记录跳了出来，是我给苏悦买的三周年纪念礼物到货了，爱马仕的柜姐发消息，让我去专柜取货。
当初苏悦看到这包，死活要我买来送她，我也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可是当时并没有现货，预定也要三个月……打开了微信，想跟柜姐说一下退货的事情，却看到工作群有99+的消息。
平时这个大群几乎没人聊天，以前老板会偶尔发个红包让员工们抢，群里才会有一些活力。
我点开群，就见陈臣在里面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讲。
【公司裁员，是考察了所有员工的KPI，所以请大家放心，只要是努力上进，不偷奸耍滑的员工，公司决不会亏待！】
【公司内的混子走了，大家才能更好的工作，不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到大家的积极性。】
下面是他那群亲信逐条捧哏，一片主仆尽欢的景象。
陈臣还加了个人进来，头像格外熟悉。
我点开仔细一看，果然是苏悦！
我又点进了苏悦的朋友圈，以前我们的合影和她秀恩爱的内容，被她全部删除，唯一的一条赫然是几小时前新发的。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你！】
配图是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
03
前脚刚跟我分手，转身就同陈臣复合了啊，真是好快的速度！
陈臣在群里介绍说，苏悦是他新招聘来的审批专员负责人，就是我曾经的岗位。
我简直觉得可笑！
苏悦之前是干柜姐的，如果不是认识我，恐怕连审批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胜任这个职位？
我漠然地继续翻看群聊，陈臣高调给苏悦配了两名下属，都是应届毕业的大学生。
不是我看不起大学生，而是他们现在都没有任何工作经验，需要老员工手把手带着。
陈臣把我赶走了，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在一点帮助都没有的情况下，扛起大梁。
我长叹一口气，退出了群聊。
我倒要看看，没了我，那些审批是不是真的像陈臣说的那样，是个人就能办好！
一星期后，我最先接到的电话，竟然是银行打来的。
和我一直接洽的李行长，操着洪亮的声音质问我：“你们公司这次贷款审批的材料，乱七八糟，连小数点都能弄错，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款项，怎么能让实习生来办？你赶紧给我来一下，这些材料我给你先扣住了，没提交上去，不然上面有了记录，你知道有多麻烦。”
我叹了口气，没有对他隐瞒。
“李行长，我被公司裁员了，以后公司业务上的事情，都不归我管了。”
李行长的声音中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被裁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们老板脑子进水了吗？像你这种骨干都要裁掉，公司快要破产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