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森鸥外很多对日本文学比较了解的人,可能会知道此人是日本近代著名的文豪,与夏目漱石并称日本近代文学的“双壁”,也是倍受鲁迅先生喜爱的日本作家。
除此之外,森鸥外还是日本明治时期最受天皇信任的军医,曾一度担任日本陆军省医务局局长等职位,这也是日本军医能够达到的最高水平了。
只是若提到森鸥外担任日本陆军军医期间的经历,那就难免令人啼笑皆非了,最经典的莫过于在对日军内部广泛传播的“脚气病”的治疗过程中,因为他的固执己见前后导致超过二十万日军深受其害,至少三万多名日军直接或间接的因他的治疗方案死亡。
最终就连日本的明治天皇,也因为他的治疗方案引发了严重的糖尿病并发症提前去世,以至于到了晚年就连森鸥外本人,都对自己的从医经历羞于启齿,留下遗言禁止在自己的墓碑上雕刻任何军衔职务。
网友称:某种意义上来说,森鸥外当年的所作所为也算得上是个另类的“抗日奇侠”了。
森鸥外出生于1862年的日本岛根县鹿足郡,本名森林太郎,鸥外是他后来为自己取的号,父亲森静男是藩主家的私人医生。
当时的日本还没有经历明治维新,天皇对地方的控制力还很弱,因此地方藩主本身就相当于权力不小的割据势力,世代作为医师侍奉藩主的森家在当地自然也是颇有地位。可以说从出身上来看,森鸥外就已经超越了当时绝大多数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日本人了。
正因如此森鸥外的父母对于儿子的教育问题,一直都是非常的重视,特别是森鸥外的母亲峰子在这方面格外严格,早早的就将他送进了藩主家的学校养名馆。因为当时的日本崇拜中华文化,所以森鸥外从五岁起就开始学习包括四书五经在内的儒家经典,这段经历为他之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得不说森鸥外在学习方面的天赋极为出类拔萃,得到了老师们的极力赞扬。然而在他10岁那年,受日本明治维新运动的影响各地藩主陆续被撤销,失去工作的森鸥外父亲不得已带着妻儿前往东京谋生。与此同时年仅10岁的森鸥外,也在两年的准备后顺利的考上了当时日本最著名的东京大学医科学校,并在1882年以全校前十的成绩毕业,成为了东京大学史上最年轻的医学学士。
毕业后的森鸥外先是在父亲的医院里工作了半年,又加入了日本陆军成为了一名军医。因为表现优异体格健壮,加之出身很好又年轻,森鸥外深受当时日本明治天皇的赏识,于1884年奉命前往德国深造。
在德国留学深造的这段时光,深深的影响了森鸥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儿时的变故和国际局势的变化,令他逐渐放弃了对东方文化的坚持,转而成为了西方文化的狂信徒,这种态度发展到后来已经近乎于偏执。可另一方面,因为自己亚洲人的身份森鸥外又免不了遭受白人的歧视,这又让他在很多方面为了自身的尊严做毫无意义的坚持。
就比如当时德国的一位学者发表了一篇解析“日本文化”的文章,并在文中带着不无讥讽的语气指出日本人不喜欢清洗内衣内裤,这无疑刺痛了森鸥外的自尊心。之后他不仅大张旗鼓的写了篇文章驳斥这位德国学者的言论,还赌气般养成了不清洗内裤的习惯,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行事作风贯穿了森鸥外的一生。
深造回国后的森鸥外身价大涨并先后娶了两任妻子,两任妻子的父亲分别是陆军将军和最高大法官。在两人岳父的提携下本就能力出众的森鸥外晋升飞快,很快就在军中崭露头角担任陆军军医学校校长和军医总监等要职,而森鸥外的名留日军战史的种种骚操作,正是在这期间发生的。
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爆发,腐败无能的清政府战败后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野心勃勃的日本侵略者们踏上了中国的土地,并很快与同样想要占清政府便宜的俄国发生了冲突,并在中国土地上爆发了日俄战争。
彼时的日军内部正深受“脚气病”的困扰,所谓脚气病并非我们日常所说的因真菌感染而引发的脚气,而是种因缺乏维生素B1引起的特殊疾病。患有脚气病的士兵会出现严重心力衰竭和运动障碍,出现疲劳无力,心悸气短和下肢畸形等症状,严重者甚至会在数天内因急性心力衰竭或其它并发症而导致死亡。
这种病之所以会在日本军队内部流行,和当时日军的饮食结构有很大的关系。由于军中供应的主食是加工后的精米,去除了糙米富含维生素的胚芽外壳,同时其它新鲜蔬菜的供给又非常不足,这就使得维生素B1缺乏的症状在整个日本军队中都极为常见。
虽然当时的医疗水平还不足以搞清楚导致脚气病的根本原因,但中医对于这种症状早有记载,也给出了辅食杂粮和新鲜蔬菜的治疗方法。可对西方文化坚信不疑的森鸥外,却因为当时欧洲因为显微镜问世而流行起来的细菌学说,坚决的认定脚气病是因为某种细菌感染所导致的。
因此最终森鸥外给出的治疗方案便是,针对士兵的日常用品进行彻底严格的消毒,发展到连吃个苹果都要先放开水里煮过一遍的程度,还组织患病的士兵集体在他调配的消毒水池中泡澡。与此同时森鸥外为了增强士兵们的免疫力好对抗细菌,还推动增加了军中精米主食的供给,好给患病的士兵们好好“补充营养”。
这番操作的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不仅没有缓解日本陆军军中脚气病横行的结果,反而使得情况愈发严重起来,最后驻扎在中国台湾地区的日军先后有近3000人因病情加重而死亡,新增臃患脚气病的士兵军官更是不计其数。
就在森鸥外抱定自己的细菌致病学说死硬不放手的时候,另一边日本海军负责研究脚气病的军医高木兼宽却没有钻牛角尖,他发现同样生活环境的西方海军士兵却很少得致命的脚气病。在细致的观察了双方的不同后,高木兼宽认为这和西方海军士兵以粗粮面包为主食有很大的关系。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高木兼宽还特意安排了两艘满载士兵的军舰进行远航,并在分别使用日本海军和西方海军的菜谱。结果发现食用粗面包的海军士兵们,患脚气病的比例远远低于食用精米的士兵,用此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尽管高木兼宽最后也没有搞清楚诱发脚气病的罪魁祸首,但他确实通过实验歪打正着的发现了正确答案。
那么有了方法是不是就能解决肆虐军中的脚气病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且不谈日本海军和陆军之间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对立和仇视,身为日本军医界响当当大人物的森鸥外,又怎能允许一个晚辈来质疑自己的研究结果?
于是森鸥外不仅严厉的驳斥了高木兼宽的研究结果,还动用自己军中的影响力打压对方,坚持推行自己的“消毒治疗法”,并以“减少军队精米供应比例会严重影响征兵效率”为理由,向日本的军方高层施压。
要知道对于刚刚开始工业改革的日本来说,精米自古以来都是皇室和贵族专享的“奢侈品”,当时日本军中有相当比例的士兵,真的就是被参军之后可以顿顿吃上白米饭而吸引来的。所以削减精米供应比例改为杂粮饭,会影响征兵效率这个说法倒也不完全是假话。于是高木兼宽的正确提议,就这样被日本军方高层给压下去了。
可光凭政治斗争的胜利是改变不了疾病肆虐的现实的,因为战争后士兵的非战斗减员过于惨重,森鸥外不得不引咎辞职离开前线回到日本,转而担任军医学校的校长。离开了战场前线的他并没有就此消停下来,反而和脚气病杠上了,很快森鸥外又盯上了具备不错消毒效果的木馏油,捣鼓出了一种以其为主要成分的丸剂。
在森鸥外看来既然细菌是导致一切疾病的元凶,那么自己研制的这种专门杀毒的药丸自然就是包治百病的“神药”了。因为当时日本称呼俄国为露西亚,于是森鸥外不无得意的将这种药丸命名为“忠勇征露丸”,并大力向明治天皇和军方推销。
如获至宝的明治天皇立刻下令大批量制造征露丸配发给全军,并不惜花费重金从欧洲进口生产流水线加班加点的赶工生产,先后出产了近六亿颗,成为了每名日军士兵的标配。
至于这种本质上和大力丸差不多的药物,在战场上怎么可能有效,更不用说去治疗困扰日军的脚气病了。等到战争结束后深受脚气病折磨的日军士兵损失惨重,不谈因此产生的战场伤亡,单单只是因为脚气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就以十万计,因脚气病和其并发症死亡的士兵高达2700余名。
至此森鸥外可以说完全以一己之力,坑杀了累积高达30000多名日军,达成了他辉煌的抗日壮举。
即便如此明治天皇依然对森鸥外信任有加,不仅替他背下了日俄战争士兵伤亡惨重的黑锅,还任命他为陆军省医务局局长加封中将军衔,让他负责治疗自己的脚气病。可笑的是到了这个时候森鸥外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知是不是因为放不下面子,执拗的他给明治天皇安排了同样的消毒加大吃精米的治疗方案,最终导致明治天皇因脚气病和糖尿病的并发症痛苦去世。
直到1910年日本科学家铃木梅太郎从糙米中提取出了维生素B1,才真正揭开了脚气病的神秘面纱。尽管森鸥外嘴上依然不肯服输,公开嘲讽对方的研究成果,称“如果糙米能够治疗脚气病,那么喝马尿也可以治好脚气病了。”,但实际上他早已意识到自己当年的决策根本就是错的了。
晚年的森鸥外不再涉足医学领域,反而重新拾起了被自己抛弃的文学,事实证明相比他糟糕透顶的医术,他的文学素养反而水平极高,成为了现代日本文学的奠基人之一。
1922年7月9日,饱受肾萎缩和肺结核折磨的森鸥外在病床上高呼“真荒唐啊...”,在病床上永远的停止了呼吸,如他遗言那边结束了他非凡却又充满很多荒唐的一生。
德高望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