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第一美人,却身份成谜。
无人知道我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世人皆知我貌美,不少人跑来一掷千金,就为目睹我的芳容。
却不知我是来索命的厉鬼。
1
我是京城第一美人,可我却出身低微。十五岁那年,赌鬼养父将我卖给了村口的暴发户。
那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恶霸,没有女子能在他手中活下来,我至今还记得他脸上那条骇人的刀疤,他搓着手向我走来时的模样,以及身上远远就能闻到的恶臭,在他扑过来时我一刀将他捅伤,连夜逃了出来。
可上天并没有眷顾我,我落到了人牙子手中,几经周转被卖入青楼,成为了沁香楼花魁,而这只玉镯正是当年我身上所有的积蓄买下的。
世人皆知我貌美,不少人跑来一掷千金,就为目睹我的芳容,徐妈妈为了赚钱狮子大张口,来者要么就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要么就是身世显赫的达官贵人,这么多年来我可没少受苦。
直到遇到萧止,他断了我所有的客,还打算为我赎身。
徐妈妈哪能放过我这棵摇钱树,硬是抱着我说她早以把我当做女儿,不想离开我。
最终在徐妈妈死缠烂打下我还是留了下来,答应了萧止不让我再见他人。
“见你的人都是人傻钱多!”徐妈妈乐呵呵地数着手里的银子,“待会杜大人要来,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我椅在窗前望着今夜的月色,默不作声。
徐妈妈见我无话瞬间上了火气,一巴掌呼在我的脸上。
动怒的徐妈妈眉头挤成一个川字,嘴巴高高撅起,在本就肥胖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我不禁低头轻笑。
“笑什么?”
“我在笑……今夜的月色很美。”我摩挲着趁萧止不注意时从他身上扯下来的宫牌嘴角微微勾起。
“徐妈妈你快看呀,这么美得月色今后怕是见不着了。”
2
徐妈妈是个视钱如命的人,只要能赚钱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萧止才走徐妈妈就急不可耐的把人带来。
我轻轻拨弄着香炉,全然不顾来者。
“晚儿姑娘不欢迎在下?”杜大人抚上我的手一脸殷勤的笑着。
我忍住恶心将手抽出,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心,最后停留在他的领口戳了戳。
“可……人家累了呢。”我打了个哈切单手抚额往后退了退,一脸困意。
杜大人会心一笑,手却扯着我的衣摆。
“那便让杜某带晚儿姑娘放松放松。”
察觉到他的靠近我赤脚踩在他的身上:“不如大人先和我聊聊天如何?”
“晚姑娘想听些什么?”
“大人想说什么就听什么。”
“这……”
看他半天说不出句话来,我捂嘴轻笑。
“难为大人了,大人想不出那便由我来开这个头。”
“大人的官职如何?我还未出过这沁香楼,也没见过什么官场大人物,大人一看就不简单。”我眨巴着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此话对杜大人很受用,滔滔不绝的开始和我讲述他的宏图志向,我时不时的附和两句。
忽然他抓住我的脚一把将我扯过去:“晚姑娘还困不困了?”
我牟足劲推开他,面对着他的步步紧逼我拔下头上的簪子,他要再近一步我就扎下去。
“晚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噗!
那只簪子捅在了他的身上,鲜血直流。
“贱人!”他紧紧的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的头往地上砸去。
嘭!
“不过是一个卑贱得勾栏女子还在着给我装什么?”
“下贱东西。”
好疼,鲜血顺着前额流下,模糊了我的视线。
嘭!嘭!嘭!
真是糟糕。
就在我以为我快死了的时候萧止破门而入,一脚将杜大人踢开。
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3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我靠在他的怀中,满脸的湿润感,不知是血还是泪
“晚晚别怕,我来了。”
萧止将我抱出房间,轻声安抚。
身后杜大人惨叫声响起,引来了徐妈妈。
“殿下……这……”
徐妈妈话还未说完就被萧止的侍卫扣住,拖入房间。
“晚晚救我……”
“别杀我!”
尖锐的叫声刺得我耳朵疼,头晕的更厉害,完全睁不开眼睛,不由的往萧止怀里缩了缩。
“别怕,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我抬头,努力睁眼想要看看他,血迹伴随着泪水滑落,萧止有些颤抖。
“晚晚不信我?还是……不愿?”。
“原谅我好不好?”
“晚晚我错了,别不理我。”
萧止替我处理着伤口,脸上的杀气褪去,满眼心疼。
“当年我也是怕……”
“怕什么?奸细?”我苦笑,“对啊,你是何等身份怎会轻易救一个路人。”
萧止将我拥入怀中,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双手轻轻着我的背:“别说了……”
“晚晚我们不提了好吗?”
4
当年我落入人牙子的手手中,因生的貌美被买入青楼。
伪装多日乖顺的我趁看守松懈逃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萧止,月白色锦袍随风而动,少年长身立于风中,一双上挑的凤眼打量着我。
是压迫感,也是希望。
我抓着他的衣角向他诉说着我的遭遇,我渴望他带我脱离苦海。
可他并没有。
他沉默地看着追来的人牙子将我抓走,上挑得凤眼尽显无情。
这个眼神……
我可太熟悉了。
后来我成了名动京城的花魁,他成了名震朝野的瑞王。
我待客,他抓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自那以后他便常来看我,买走我所有的时间,他说……他喜欢我。
笑话,他的那份喜欢有多少是出自年少时漠视的不安?又有多少是真心喜欢?
我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我们的交集不过就是几面之缘。
他说他喜欢我。
我不信。
我垂眸,豆大的泪珠一滴滴落在萧止的脖颈,滑入衣领。
惹人怜惜。
我伤好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据说当时萧止大怒,命人一把火将沁香楼烧了。
朝廷那边怎么样我不知道,坊间皆是称赞萧止。
“沁香楼那地方不知残害了多少姑娘!要我说瑞王真男人!”
“听说……是瑞王出征时遭敌军奸计,命悬一线时救了他的恩人被那沁香楼拐了去做了娼妓。”
“还有这段故事?”
“是啊,是啊!”
“不是说瑞王那日抱出来那花魁是他小青梅吗?”
听到这里我挑选簪子的手顿了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一辆马车恰巧停在那,将几人遮的严严实实。
5
“怎么可能?能和瑞王青梅竹马的都是皇亲国戚,官家小姐!怎么……怎么会是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
“是啊是啊,这话可不得乱说,那沁香楼再怎么嚣张也动不了这京城里的小姐啊!”
“要我说还是救命恩人靠谱些!”
“那地方活这么多年还白白嫩嫩出来的姑娘可不多啊,要我说能做那么多年的花魁,这姑娘不简单。说不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上的呢。”
几声调笑后,马车启程,只见一抹蓝色消失在拐角,剩下几人捂嘴掩笑。
我拉低了帽檐,快步追上,却在一条小巷被人拦住。
冰冷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看不到身后之人。
“姑娘,你手伸太长了。”
“你在说什么?晴天白日的兄弟莫不是认错了人?”
“别在这给我演戏,我可不是那些只知道逛花楼的缺心眼。”说着刀被压深了几分切入我的皮肤,“老大要保你,我们可不会。”
我袖中的拳头紧了紧。
神秘人扔下一封密信,足尖一点跃上屋顶。
“还有,老大说再等等。”
我抬头望去太阳刺的眼睛都睁不开。
看来,进王府还是有必要的。
沁香楼明为秦楼楚馆,背后却涉及到多种腌臜交易。
正如人讨论的,我能在沁香楼白白嫩嫩活下来,稳坐花魁的位置并不简单。
人们只知从前花魁更换频繁,以为是上头喜新厌旧,却不知姑娘们遭受的都是非人待遇。
我知道太多秘密。
可是那又怎样,他们做的天衣无缝,身后势力庞大,这么多年来我做了很多事想要揭下这个丑恶的面纱,可都石沉大海。
直到……萧止的出现我心中又燃起希望,最后我借助萧止的手毁了这栋楼。
虽未连根拔起,但也使得他们元气大伤,使得数百名姑娘脱离苦海。
6
这段时间,萧止几乎天天往我这跑,我躲着不见,他就坐在我院子里等我开门。
“晚晚,你就不信你还不吃饭了!”
他这行为倒是孩子气,可身为当今皇帝最器重的皇子怎么可能天天无事守在我的门口呢?
趁他离开我便出门填饱肚子,他回来我再躲回房间。
这一来二去,萧止恼了!
某天下午萧止掀翻院中的石桌拂袖离去,扒在窗口的我满意一笑,立马推开门解决三急。
半夜我被吵醒,打开门只见院中大箱小箱被堆得满满当当,本就不大的院子倒是显得几分拥挤。
萧止从隔壁房间出来,板着一张脸。
“本王的院子,本王想来住便来住。”
我点点头,你的院子你做主。
只是没想到进展这么快。
回到房间内,我锁好门窗,坐在桌前把玩着手中的玉镯。
这些年来我攒了不少钱,可没多少东西能入我的眼。
我在坊间转了许久,用身上全部积蓄从一个商人手中买下它。
“我们晚晚只要最好的。”娘亲的声音在这一刻莫名清晰。
玉镯上多了几滴泪珠,我吸了吸鼻子,连忙用帕子将它擦干,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将玉镯包起来塞进怀里。
烛台被推倒,我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迅速弥漫在我的房间,我想我疯了,自从十岁过后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大胆!为达目的竟不惜拿自己的命来赌。
烈火炙热,热气冲击着我的五官,我跌坐在地,阵阵耳鸣尖锐的刺激我的耳膜。
眼神逐渐模糊……
恍惚间,那人破门而入,将我拦腰抱起冲出火海。
萧止微凉的额头抵在我的额间,抑制不住的哭腔:“你吓死我了。”
余光扫过一旁散落的糖葫芦,怀抱我的萧止在抖。
我刚想抬手拍拍他,一只利箭便划过我的青丝。
“有刺客!”
萧止抱着我滚了一圈,方才的箭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条血痕。
藏在暗夜中的黑衣人,倾巢而出,在院中奋力厮杀。
我被萧止护在身后,在混乱中我瞥见一抹蓝色趁乱混进被火吞噬的里屋。
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拉着萧止往外跑,身后不断有人追来。
“看来……有人急了!”
萧止擦了擦嘴角留下的鲜血,指着前方的悬崖对我说。
“你怕吗?”
“这次是你连累的我!你又欠我一次,罚你做肉垫,我想死的漂亮些。”
攻人先攻心。
这是我初入沁香楼徐妈妈教我的。
我紧紧拉着萧止的手,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
7
我和萧止是在第二日被来寻他的手下救上去的。
我们跳下来后,萧止一手抱着我,一手拿剑做缓冲,我们被挂在峭壁上一夜。
双脚落地时我明显的感觉到萧止整个都在颤抖,只能撑着剑才站稳,搂在我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
我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阵阵凉意袭来。
我开口问他。
“你……真的喜欢我吗?”
萧止闻言,回头看我,一脸认真。
“真的。”
“那……我能做你的正妃吗?”
萧止没有一丝犹豫,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告诉我:“当然,我的正妃只能是你,也只会是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跳的极快,他那双凤眼似有什么魔力,将我带向一场又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我别过头,喃喃道:“我要凤冠霞披,明媒正娶!”
萧止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的宠溺。
“好!”
“那……带我回家吧。”
萧止微微愣住,而后欣喜若狂,冰凉的唇落在我的眉间:“嗯,我们回家。”
就这样,我进了瑞王府。
皇帝听说最爱的四皇子要娶一个勾栏女子为四皇妃,气的直接昏过去。
奈何萧止心铁,长跪于殿前,不答应就不起来。
秦贵妃见不得儿子受苦,骂骂咧咧为我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户部尚书养在庄子上的庶女,秦琬。
虽有不喜,但是该有的排面依旧照搬。
望着这些,一时间我有些恍惚。
若是阿爹阿娘还在,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我摩挲着那只玉镯,纤长的手指划过内壁雕刻的字迹。
看着那歪扭的三个字最终哭出了声。
8
萧止待我极好,教我写字,作诗,下棋,抚琴。
若不是我见过他杀人,我定会被他这温文尔雅的外表所吸引,尤其是他那双好看凤眼。
春分将至,秦贵妃的生辰也到了。
身为四皇妃、秦贵妃的侄女的我当然要入宫庆生。
萧止早早的就将我带入宫中,陪伴贵妃。
“琬儿可会抚琴?”贵妃摇着扇子悠悠道。
“会一点。”
“本宫有些无趣,可否为本宫奏上一曲?”
“为娘娘抚琴是妾的福分。”
贵妃噗嗤一笑:“果真是逗人乐的东西。”
我低头不语,双手轻轻拨弄琴弦,琴声起,风轻拂,我沉溺于琴音中,万籁俱寂唯有琴音。
一曲毕,众人哑然。
“果然是妓子,弹的还不错嘛。”秦媛拍了拍手满脸的不屑。
秦媛是贵妃的亲侄女,如果不是我的话也许她就是四皇妃了。
我虽有秦琬这个名头,却只是贵妃为遮丑而披的皮,实际上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勾栏女子。
来时萧止便和我说过,不管在哪里都得远离她。
萧止的话还是得听的,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贵妃的花厅。
秦媛依旧依依不饶,追出来一把拉住我:“小妖女,你到底对止哥哥做了什么?”
“秦家小姑娘,我现在是秦琬,你得叫我声姐姐。”
“再过几日我大哥哥便会回来,我定要让他好好收拾你这个小贱人!”
我捂嘴轻笑:“我那将军哥哥才不会呢!”
“你这妓子可真不要脸,户部尚书的女儿也是你能当得?”
“可我就是啊……”我戳了戳秦媛软乎乎的小脸。
啪!
秦媛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怒吼道:“无名无姓的勾栏女子,只会勾引男子,也配与户部尚书沾上边,你可真是令我恶心。
9
无名无姓……
可我有名字呢。
只是……我都快不记得了。
“你再走几步就撞树上了。”清冷的男声响起。
我微微怔住,回头便对上那双和萧止相似的凤眸。
“四皇妃弹的一首好曲,只不过……曲不应景。”太子萧越负手道。
我俯身行礼:“妾知晓了。”
我……不会再弹了。
我微微垂眸,这曲子确实不应景,也不适合弹。
《江月》是太子萧越为他的青梅薛颖初薛大小姐所做的,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过十五岁的萧越曾在赏花宴上一曲《江月》向众人展示着少年太子懵懂且热烈的爱意。
如果薛家不出事那薛大小姐便是萧越的太子妃。
只可惜造化弄人。
亦或许……二人注定有缘无份。
《江月》这曲子早已隐入尘烟,无人知晓这曲子的来历,无人再记那坐在桃花树下等着萧越的薛家大小姐……
“晚晚你怎么在这?”萧止朝我走来一把将我搂住,捏了捏我的鼻子笑得宠溺,“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萧止拥得紧,我有些喘不过气。
“晚晚……她们……没为难你吧?”
我轻轻摇头,余光却在寻找萧越。
还好……他走了。
10
自宴会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萧越,听萧止说皇后为他选了个太子妃,二人情投意合,属实良配。
我依偎在萧止怀中把玩着他的头发,闻言心头微怔,很快就被笑容掩盖住。
“听说大哥为钟小姐种下一片桃林,待到山花烂漫时便是二人婚期,好生浪漫。”
“嗯,是很浪漫。”我搂住萧止的脖子,碎吻落在他的耳旁,轻声道,“夫君什么时候也给我种花?”
萧止嘴角微微勾起,他很喜欢听我喊他夫君,只要我喊他夫君他什么都会答应我。
萧止轻轻抚着我的脸,上挑的凤眼透露着柔情,如山间的清风明媚透彻,如蜜罐的甜蜜令人溺于其中。
“那……晚晚想要什么花?”
“我想要昙花。”
“昙花?为什么是昙花?”
“因为我还没见过啊,常听人说好看,就想看看,怎么?你难道还想我说什么大道理出来?我可没你秦家表妹那样的才华。”
萧止低头轻笑,捏了捏我的鼻子:“好,昙花就昙花。我种给你一院子, 不,连府外的花坛里也种上,若是那天不喜欢了就再种别的。”
萧止惯是这样,对于我的条件都能尽可能做到有应必求。
“萧止……谢谢你。”
看着萧止离去的背影那根紧绷的弦断开,强忍的痛意释放开来,吞噬着我。
头晕目眩,恶心,我用力敲打着我的胸口,试图使自己清醒。
一道道声音在我耳旁回响。
“再等一等好不好?”
“再等一等好不好?”
“再等一等好不好?”
……
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我蜷缩在地上抱紧自己,像当年被藏在草垛里一样,压抑痛苦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