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一件事。那天我妈刚到广州，她来做体检，顺便要和我们住几天。从接到她的那一刻起，男朋友就不敢牵我的手。我只能趁着我妈走在前，偷抓一把他的屁股，在他俩之间无缝周旋，有种偷情的快感。但这并不能让他更放松，回家的地铁上，我坐中间，我妈在右，男朋友拎着箱子在左，依然正襟危坐。我妈想知道我们钱都是怎么花的，问：“一人一半？”我点头，想让她明白，年轻人的感情，要通过平等来支撑，而她也应该会为这样的我骄傲。实际不然，在我们好不容易回去之后，打开家门，养的猫钻出来，看到生人，又躲回去。“天啊，养这个有什么用，臭不臭啊。”在她眼里，猫首先要有用，要是没用，起码不能添麻烦。我指指猫砂盆，说每天都会铲屎，一天两次，我早上，男朋友晚上。“你们这个也分得这么清楚吗？”她把包放到地板，正好是一块砖上，似乎另一块砖不属于她的女儿。

二然而双标的是，在另外一件事上，她希望你分得越清越好——分床。我妈一直是不同意我们同居的，之前我用了很多道理试图说服她：房租会便宜一点啦；恋爱到第四年，需要同居看看适不适合相处；我们是两房一厅，分开来睡的。（假的）可都没有用，她说来说去就一个词“吃亏”，始终不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听到“见不得人”时，心里一颤。我怕先前春风吹满地的杜蕾斯，在某个隐秘的角落，还没收拾干净。事实证明，她发现的只是桌角上一摊悬而欲滴的猫便。我无法跟她解释，性在于欢愉不在于侵害，我也有好好保护自己。她也没法跟我说明，在她半生中见过太多例子，都是关于意外和伤害。她不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例外，只是她同样相信有万一。所以，在这点上，她不希望我们密不可分。她理想中的爱情，是在一条河流的两端，这边洗衣那边打水，互生情愫又互不打扰。但你们也知道，这太浪漫、太古老、也太灭人欲了。

三但我妈是怎么同意同居的呢？讲起来我也很懵。只是有一天，疫情在家待得受不了了，我说一定要出去找房找工作。我妈疑惑：“欸，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原来她很早就默认了。她比我更快明白，当父母与孩子产生分歧，最后做决定的，只能是那个长大了的小孩。可这也不代表我妈真的放心了，不然她也不会借着体检偷袭。有天早上，男朋友出门之后，她煞有其事地跟我讲：“那个男的太馋了，昨晚回家吃了好多个果冻，怪不得他整天说牙疼。”我妈总是叫他“那个男的”，好像讲出个名字，约等于分不清。语末，让我千万别告诉男朋友，别让人感觉她在背后说坏话。我纳闷这有什么呢，不就是多吃了一点零食，还要像个小学生一样咬耳朵。她又说，昨天男朋友不止吃了果冻，晚上回来还带了一份牛杂，在客厅吃。“是啊，他就喜欢吃那东西。”“那你怎么不吃啊。”“不想吃啊，他买之前有问过，我不要。”听我讲完，她似是松了口气，行吧行吧念了几下，说不吃地摊货总没错。转身跨腿去逗猫，手指在人家下巴挠来挠去，这是跟我学的。后来我想了想，我妈其实并不关心男朋友馋不馋，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男朋友没有跟我分享，即使是一份牛杂。而她之前纠结的分得清分不清，也都是因为她想确认对方对我好。

最后前两天送我妈走后，说来惭愧，我和男朋友一阵雀跃。当晚就把他的枕头运回我房间，买了啤酒鸭舌，庆祝结束偷情的日子。可冷静之后，又忍不住想，为什么要那么抗拒在我妈面前秀恩爱呢。除了害羞、不习惯，还有没有其他理由。

会不会是因为，我在男朋友面前，真的很没底线。

而我在我妈面前，装了二十几年乖小孩。

所以我怕她难过、怕她发现，她对我了解，可能还不够眼前这个只相处几年的人。

所以我选择伪装，也是为了保护她。

但总有种感觉，如果她看到这篇文章，大概率会说：

“别自以为是了，装糊涂比装纯难多了。”

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保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