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暂时性失明的沈少爷三年。
起初,我只要一接近他,他就会往我身上摔杯子喊我滚。
后来,他跌跌撞撞地找到躲在角落里痛哭的我,一遍遍摸索着拭去我的眼泪:
“小如,以后有我护着你。”
我以为我泥潭一样的人生,终于有人可以救我。
而他却在恢复光明的第二天牵着别的女人的手宣告天下:
“这是我的未婚妻,是她陪了在低谷期中的我三年。”
而我,百口莫辩。
不是不能辩。
因为我是哑巴。
1.
在我第一百次端着药进沈林川房间时,他终于不再拿着花瓶往我身上摔了。
因为他把整个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了。
而我自然也不会讨打地给他递工具。
所以当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时,只是闷闷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说话。
我走过去把药放在他床边的柜子上,把他的被子掀起来,戳着他的肩膀让他起来喝药。
兴许是这一举动触动了沈林川,他罕见的笑出声:
“你到现在也不肯和我说一句话?”
我沉默,继续戳他。
终于,沈林川不厌其烦地坐起身端起药一饮而尽。
然后,狠狠地把碗扔到我身上。
好巧不巧,这碗砸中了我的额头。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沈林川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什么都没说别过了脸。
我平静地摁住额头上流的血,不让血滴到地板上。
一点点捡起破碎的碗,我替他掖了掖被子准备出去。
而沈林川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然后顺着我的手腕一点点往上摸索着,直到摸到我的额头,一片湿润。
沈林川眉眼闪过片刻的慌乱,想要找纸巾替我擦血。
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瞎子,心中一阵烦躁狠狠甩开了我的手:
“流血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觉得我是个瞎子是吗?你也看不起我?你也不相信我能好是不是?”
“滚!滚出去!滚啊!”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按照惯例替他拉上了窗帘,默默拿着残片退出了房间。
回到我的保姆房后,我才有心情看着镜中的自己。
伤口很深,应该是要留疤了。
痛,怎么不痛?
但我是哑巴啊,我发不出一丝声音。
所有的瞬间,我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2.
我生在单亲家庭,因为天生不会说话,爸爸知道后直接和妈妈离了婚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我抚养大后却生了重病。
一瞬间,生活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我一个刚成年的女孩身上。
但我没有屈服,依旧努力的打工,学习,给妈妈交住院费。
即便如此,我打工和奖学金的钱也只能勉勉强强够我和妈妈的生活开销。
为了交住院费,我选择了去沈家当保姆。
沈少爷三年前出了车祸,双目暂时性失明,性格变得阴晴不定,沈父沈母对这个儿子也没有过多重视,准备找个靠谱的保姆照顾他就行。
就这样,在沈林川骂走了十几个保姆后,我留了下来。
不是因为我照顾得有多好,而是因为我为了钱能忍,以及我是哑巴。
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能有多少摩擦?
起初,我也被沈林川的恶语相向哭过很多次。
“滚!为了钱什么都能干是吧!?我给你双倍的钱!滚出去!”
“不说话?你哑巴了?还是欺负我是个瞎子?!”
“你真让人恶心,骂不还口以为自己很能忍是吧?”
“好啊,我看你能忍多久,恶心。”
因为突然失明带给沈林川的恐慌和无助他全部变异地施加到我身上。
在很多个夜晚,我都哭着跑到医院,守在妈妈身边。
妈妈病得很重,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昏睡。
有一次她醒了,看到我未干的泪痕,她第一次眼中有了绝望。
她强撑起手抚摸我的脸,磕磕绊绊道:
“如儿,别,别救,了,你,好好,生活,妈,不,想拖累,你。”
我疯狂摇着头,抓着她的手哭得泪流满面,急切地用手语表达:
“妈,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只是很想和你回到以前的生活才哭的,你不要多想。”
“你要快点好起来。”
妈妈也哭了。
从那天开始,我没再因为沈林川的恶劣态度流过泪。
因为没有底气流泪,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就更要无所畏惧。
3.
第二天照旧给沈林川送药时,他罕见的沉默没有闹。
甚至当我把药端给他时,他都乖乖喝掉什么话也没多说。
却在我转身收碗要去关窗帘的时候出了声:
“别关窗帘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关不关的又有什么关系?”
我顿了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看向他。
他收起了平日里的戾气,显得意外颓废受伤,相一致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在上面写着:
“你只是暂时的,会好的。”
沈林川睫毛动了动,握紧了我要抽回的手,语气中带着急切:
“真的吗?你真的相信我会好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我依旧沉默。
沈林川自嘲地笑了笑:
“你还是看不起我,没关系,我瞎子你就是哑巴,小哑巴。”
“出去吧,小哑巴。”
转身离开时,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我气得把被子给他蒙过了头,然后才转身离开。
离开时听到他在被子下低低的笑声。
我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被我压了下去。
他不是瞎子。
但我是哑巴。
4.
从那天之后,我和沈林川的关系变得微妙。
他不再对我恶语相向,却总会喊我小哑巴。
每次我刚打开房门,他就坐在床边朝我挑眉:
“小哑巴,又来送药了?”
而我总是默默走过去,故意将碗放得很远,让他自己拿。
沈林川也不生气,配合地喝完药后指使着让我关窗帘开窗帘。
他看不见,却在故意捉弄我。
我每次气急,把窗户开得大大的然后跑走。
他总是笑着大声道:
“喂,小哑巴,你要把瞎子冻死啊?”
当我良心不安想去关窗户时,却发现他已经关上了,并且坐在床上笃定我肯定会回去。
我们之间微妙的氛围持续了三年。
在三年后某一个深夜被打破。
我妈妈去世了。
她终于还是没坚持住我赚到更多的钱带她去更好的医院治病。
就这样,抛下了我。
在医院签完火花同意书,我藏在楼梯间里默默流泪。
我第一次如此怨恨我是个哑巴。
这一生我的妈妈都没有听到我喊一句妈妈,而她死了,我连哭出声都做不到。
我憋得脸通红,也只能发出几声怪异的声音,想在喉咙里挤出来的嘶吼声。
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没有了。
在楼梯间冻得昏过去前,我想,这样死了也好。
我是被巨大的喊声唤起来的。
睁开眼时沈林川猩红无神的双眼,还有他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个瞎子,怎么一层层爬到七楼的楼梯口找到我的?
我问不出来,却在看到他那刻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
沈林川颤抖地抱着我,一遍遍拭去我不停溢出的泪水:
“别哭了,小如,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小如,妈妈不在了,但以后有我护着你。”
我紧紧回拥住他,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棵稻草一样。
5.
沈林川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仅对我越来越温柔,并且开始努力做着康复训练。
他想快一点恢复光明,他没说,但我知道。
我看着他沐浴着阳光的侧脸,心也一点点沉沦下去。
我想,我可能沦陷了。
沈林川也不例外,每天翘首以盼地坐在床上等我送药。
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脸色微红的在我注视下喝完药,故作镇定:
“还要喝多久啊?”
“我想快点看到我的小哑巴长什么样。”
我轻轻锤他一拳,他却装作疼得乱叫:
“我受伤了!小哑巴你要负责!”
他看不见,我的脸早就红透了。
慢慢的,可能药起效了,沈林川能分辨关没关窗帘了。
“我好像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了,小哑巴,我终于快能看见你了!”
说完,沈林川激动地拉过我吻上了我的唇。
那是我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