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脑癌的第三天，我把自己名下的东西变卖了个干净。

全家都不乐意了。

他们认准了是我跋扈任性想要为难养妹。

我妈痛心，“那套公寓你妹住得好好的，你卖了她该多难过。”

转身给养妹补偿了一套别墅。

我哥暴怒，“三年还不够你作的，你当初怎么不死在蛇窝里呢。”

说完怕养妹难过立刻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未婚夫压根没找我，直接去安抚养妹，

“她就是个疯子，你才是我们的宝贝。”

还掏出我们的订婚戒指，送给了她。

被我从蛇窝里救出来的养妹，占了我的东西，取代我得到了我身边所有人的偏爱。

我却因此得了寄生虫妄想症，被所有人嫌弃矫情。

爹不疼娘不爱，我还以为自己能死得清清静静，

可这几个人坟前嚎哭的声音吵得我轮回路上都脑仁痛。

1

我不相信一个人的人生能倒霉到这种地步。

一下午换了几家医院检查，结果却都出奇得一致。

最后一家医院，我甚至可以预判医生的问题，

“没有家属，就我一人来的，可以准备后事了是吗？”

医生艰难地点了点头。

行，我懂了。

还以为妄想症好转意味着我要开启崭新生活了，原来是预示着我可以去死了。

我在通讯录里划拉了一圈，确定没人能给我收尸后，我决定去火葬场花钱雇个扛尸工。

刚上了车，未婚夫林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是我从蛇窝里出来的这三年，对我最有耐心的人。

“倩倩，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全家人都在等着庆祝呢，快回来吧。”

我这才想起来，林晋有和心理医生跟进我的病情。

他一定是知道我病好了，想全家一起庆祝。

如果他知道我刚好了心理病，就得了生理病，该有多难过啊。

还没想到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司机已经开始确认订单，“去火葬场是吧。”

我立刻捂住话筒应了一声。

我想解释说他听错了，哥哥沈珏的声音直直插了进来，

“去火葬场？沈倩，你这一天一个新节目的，学金融真是委屈你了，你该去学导演啊，这么能整景儿。”

“小艾期末得了四等奖学金，赶紧回来把你那公寓过户给她，让她上放学方便点。”

话筒那边热热闹闹，家人明显没有因为我的缺席影响兴致。

过了这么久，我怎么还没改掉拿自己太当回事的臭毛病。

要死的人了，都不长记性。

“哥，我还没大学毕业呢，把房子过户给她，我住哪？”

“你天天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这么高贵，公寓可装不下你，医院的病房更适合你。哦，我忘了，你是装病，医院不收。”

其实我真的很久没有住在公寓了，但不是因为不喜欢。

是因为我妈三天两头跑我这里来说许艾有多可怜，上学有多辛苦，催着无法社会化的我赶紧出去找实习，把房子让出来。

我不堪其扰，只得搬走。

林晋把电话拿过来，

“你们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你在任性发泄的时候，她在替你关心照顾身边的人，你该谢谢她，而不是因为她得到了一点点关爱就嫉妒她。”

我突然对自己脑癌这件事有了具象化认知。

Md，脑子好痛。

他在说什么胡话，好抽象，听不懂。

我救了她，因她被亲人厌弃，忍受三年心里折磨，我还得谢谢她。

我之前还以为林晋是唯一一个还肯留在我身边的人，对他依赖，向他袒露所有的伤口。

现在我只觉得自己是傻逼。

这场许艾的庆功会，没人真心期待我出现。

他们只想我怀揣着对她的感恩之心，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

可是，凭什么？

“师傅，不去火葬场了，去售楼处。”

2

这一下午，我手机震动响个不停。

我妈一会问我为什么蓝宝石项链不见了，一会问我送我的澳白为什么不留在家。

看来是许艾又开始自怨自艾，惹得全家心疼了。

从她来我家开始，我的东西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少。

后来才发现，居然是被她偷走了。

我想找她理论，却被我哥一巴掌打了回来。

“小艾家境不好，拿你点东西怎么了？你这么声张会影响她自尊心！你是病了，不代表你可以没有良知。”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正在朝着我控制不住的方向一路狂奔。

从前我手上起个倒刺都心疼得不行的哥哥，现在居然因为我不让另一个女孩偷我东西而打我。

从那以后，许艾就知道了我家人对她的纵容，她不再偷东西了，开始光明正大地要，

只要是我的东西，她都想要。

我的珠宝，我的学校，我的衣服，我的……未婚夫。

“爸妈重男轻女，我三岁就开始洗全家的衣服，从没穿过没破洞的衣服，更没见过姐姐这些漂亮的首饰，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她说得声泪俱下，他们就忙不迭地把我的东西捧上去，生怕她因为心里受挫，成为了和我一样的疯婆子。

他们觉得我变了，不再和从前那样灵动可爱，就想打造一个娇俏的赝品，让她取代我。

把所有的爱都给她。

我听说，只有死了的白月光才会拥有替身。

我很荣幸，成为了活着就被怀念的人。

他们一边怀念从前的我，一边厌弃现在的我。

我早看透了，提前把东西都搬到了林晋家，

现在想想林晋也不靠谱，我趁着他在我家把自己行李里的东西打包卖了。

公寓位置好，又以低于市场价10%的价格挂出，很快就卖出了。

我请了搬家公司，把许艾的那些东西都扔了出去，顺便把她从我这拿走的东西挑了出来，

打包。

统统卖掉！一个不留。

那堆烂人她想要，我都可以给她，但东西，不行。

我是个俗人，死了也大概率是个俗气鬼。

钱对我来说，比感情更重要，也比感情更靠谱。

微信震动，是林晋发在家庭群的照片。

“倩倩，你病了吗？怎么不告诉我们。”

我点开看，居然是落在医院的病历本。

3

“是啊，我病了。脑癌晚期，开始准备后事吧。”

林晋有不少朋友是学医的，可能是哪个同学刚好在那家医院，我没打算隐瞒。

我哥的消息紧随其后，“倩倩，哥哥好后悔刚才那么说话，现在哥哥和你道歉，你回来好不好。”

发出来不到两秒，紧跟其后的语音带着讽笑，

“沈倩，你是不是特别期待我这么说？天天装病诅咒自己也不累得慌，家里出事的不是只有你，但只有你非要拉着全家都活在阴影下？”

“倩倩，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总是这么这么吓唬妈妈，我会伤心的，别再造孽了。”我妈觉得我还在骗她。

林晋插上最后一刀，“我们是你家的家人，不是你的仇人，倩倩，别再折磨爱你的人了。”

到中古回收店门口了，没空搭理他们，我关掉手机，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洒在了桌子上。

除了珠宝和包包之外，一个证书从夹层里掉了出来。

“恭喜沈倩同学获得全国商赛金奖，同时为感谢你对乡村女生的资助，特此颁发全国最美最聪慧最有魅力女同学称号。”

“我妹当然最棒，用得着你发奖！”

林晋的字很好看，但这个证的设计却拙劣的很，一看就是他自己画的。

那时候，我有顺遂的前程，有温馨的家庭，有爱我的男友，我以为自己的未来才刚刚开始，没想到那是我人生路上的最后一颗糖果。

我一直在用自己的奖学金资助一个山区的女孩子，她叫许艾。

我把自己得奖的消息告诉她，她那时候已经高三了，但成绩很不好，

“姐姐好厉害，能拿到全国大奖，而我连本科线都过不去，你能过来给我补补课吗？”

林晋觉得山里不安全，让我别去。

我本来婉拒了，但当晚许艾就给我发了带了哭腔的语音，说了自己从小到大的苦。

我刚好和同学去露营，正好顺路。

本想着，只看一眼就和同学离开。

结果，在山上的时候出了意外，我和许艾一起滑进了深处。

原本我们和蛇窝还有一段距离，

我抓住了石块，想带她一起爬上去，但她始终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眼看着群蛇靠近，我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跟不跟我走？”

“姐姐，我好怕啊，我腿软，走不动。”

她死命拉着我的衣角，在我马上爬出去的时候，把我拖进了蛇窝。

群蛇在我身上爬过，纠缠，滑腻的触感贴合着我的肌肤，顺着我的裤管涌动。

我几次想从兜里掏出野营准备的雄黄粉，都被许艾拦住。

直到我忍无可忍，给了她一巴掌，才终于把雄黄粉倒出来，驱散了蛇群。

可是被蛇爬过的回忆，却从此纠缠上了我。

我在无数个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最终被诊断为寄生虫妄想症，

我开始变得敏感、易怒、暴躁、脆弱，和从前的我截然不同。

许艾开始借着照顾我的理由住进了我家，她活泼懂事，像极了他们丢了的女儿、妹妹、未婚妻。

开始只是一点偏爱，后来我就被彻底隔绝在了家庭之外。

他们认准了我们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我却每天装疯卖傻，就是家里惯得厉害……

不过我都要死了，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却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个东西在家里，我的商赛奖牌。

那是我最后一点荣誉了，我火化的时候，要一起烧掉装进骨灰盒，

我听说判官会参考亲人的话来对一个人做评价，

我要是不带上点证据，就沈珏天天说我的那些话，我绝对会被冤判为一个恶毒废物鬼。

4

我刚到家，屋内的欢声笑语就戛然而止。

“呦，这不是脑癌晚期吗？”

我哥沈珏的声音就不阴不阳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