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裴子野做太子妃,被他宠上了天。
整个东宫只有我一个人。他说:“顾莳萝,我这辈子就是你了。除了你,我眼里容不下旁人。”
少年人的眉眼炽烈,烧到我心尖上。
可惜,真心易变。
我与他成婚三年无子,腹中毫无动静。
第三年,裴子野从宫外带回一个怀着孕的女子。
他对着我,笑得漫不经心:“我可是太子啊。太子怎么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前年纪小,逗逗你罢了。”
他看着我心如刀绞的神色,哑然失笑:“怎么,少时戏言,你还当真了?”
我却捂着小腹,痛昏了过去。
醒来时,太医对着裴子野战战兢兢:“太子妃有孕了,本打算等您回来,就给您一个惊喜的……”
一
裴子野的神色晦暗难明。
我抚上腹部,轻声道:“孩子还在吗?”
太医擦了一把汗:“还在。但是太子妃,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心神大恸……”
否则就保不住了。
裴子野颔首道:“你先退下。”
他看我半晌,伸手想要碰一碰我的鬓发。
被他带回来的女子突然轻轻叫了一声。
裴子野立刻回头:“青瓷,怎么了?”
青瓷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才有些委屈地垂了头,小声道:“他又踢我了……”
裴子野急忙走过去,瞪着她的肚子,咬牙切齿又不敢动手:“儿子,你最好别折腾你娘,否则等你生下来,我打断你的腿。”
青瓷抿着嘴笑,推了他一把。
我看着这一幕,恍如隔世。
曾几何时,这样的熟稔亲近,只存在于裴子野和我之间。
却原来……在我为了他辗转反侧的这些日夜,他已然将这份亲近给了另一个人。
裴子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
他警觉地侧身,将青瓷挡在自己身后,隔绝我的视线。
他说:“莳萝,你可以怨我,但你不必怨恨青瓷。就算没有她,我也不可能只宠你一个人。”
我看着裴子野的眼睛。
这双眼睛,少年时望着我,那样炽烈澄澈。如今情意褪去,只剩了算计和防备。
他在怕,怕我动青瓷。
意识到这一点,我在心底惨笑出声。
我弯唇对他笑:“您是太子。有您护着,我能做什么呢?”
裴子野抿了抿唇。
他突然道:“我此前不知道你有孕了。这次带青瓷回来,本是想让你将正妃之位让给她。”
他皱着眉犹豫:“可是如今这样的关头……算了,太子妃的位置就由你坐吧。青瓷不是计较的人。”
青瓷在他身后恬然微笑,神色不动。
不计较……是么?
我向裴子野跪拜:“谢殿下恩赏。”
他携着青瓷走了,甚至不屑回头看我一眼。
裴子野大抵是忘了,他早就免了我的跪礼。
他也不知道,让我跪过的皇家人,都是要用命还的。
二
青瓷在入宫数月后生产。
生产的那夜,裴子野闹得阵势极大,阖宫上下的太医都被叫来了东宫。
裴子野急得连连踱步,几乎强闯产房。
整个东宫灯火通明,只有我睡得极安稳。
醒来时,贴身宫女脸色灰败:“她生了,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她将下唇咬出了血痕:“太子殿下高兴疯了,当场向陛下请封太孙。如今那位可是得意了,何止压了咱们一头……”
我低头抚上小腹。
裴子野年少得意,兴致来了,喜欢谁便将谁捧到天上。
可他若厌了,脸一翻,便能让人从云端跌落尘泥。
他是太子。生杀予夺,是出生起便恣意的游戏。
这个孩子跟着我,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裴子野每日下了朝,都兴冲冲地去逗弄他和青瓷的孩子。
青瓷有时会柔柔劝他:“殿下不去看看姐姐吗?也该雨露均沾才是。”
裴子野哼笑着捏她的下巴:“怎么,把我往别的女人身边推?”
两人笑闹着,很快滚在一处。
他们并不知道,在我的寝宫里,为我请平安脉的太医神色凝重:“太子妃这一胎,胎位不正,生产时怕是九死一生。”
我平静道:“能引产么?”
太医和贴身宫女都骇然抬头看我。
谋害皇嗣,是人头落地的死罪。
太医震惊于我说得这样云淡风轻,眼中带着划清界限的警告:“太子妃慎言!这不是您说了算的事……”
我轻轻笑了笑,眼睛却盯住了他。
“从前为我请平安脉的太医告老还乡了,不然也轮不到你,”我盯着他慢慢道,“刘太医,你家里的小孙女,今年开始上书塾了吧?小孩子贪嘴,路上总缠着要买饴糖吃,你须得多留心些,别让她吃坏了牙。”
刘太医目光颤抖,药箱从手中滑落下去。
他家中这些细微处的琐事,我比他自己都熟悉。
我若有心想害他的家人,轻而易举。
而我的贴身宫女上前,身形快得像个影子,轻易托住了药箱,内里的药瓶都没有碰出声响。
刘太医回过头,守在门口的小宫女向他咧嘴一笑,口中却有寒芒一闪,是藏在嘴里的针。
他脸色颓然灰败,几乎跪坐下去。
半晌后他才惨白着脸看我:“太子妃,您到底是什么人?”
我想了想,微笑:“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太子殿下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你也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我说:“本宫再问你一次,能引产么?”
太医摇了摇头,这次说得倒是真心实意:“这孩子怀上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如今月份大了……强行引产,怕是会一尸两命。”
我喝了三年的避子汤,身体已经伤及根本。这个孩子,或许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我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我让宫女送走了太医,却迎来了青瓷。
她一身梨花色的宫装,姿容清丽,眼角眉梢却是妩媚与餍足。
我说:“你应该知道,我这里不欢迎你。”
她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笑了:“姐姐果然如殿下说的那般,牡丹似的艳……可惜性子却太过跋扈。”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姐姐,我虽处处不如你,可我比你更会哄得殿下开心。一直要哄着你纵着你,他也很累的。”
我冷笑一声:“你专程过来,是为了替太子教导我的?”
青瓷抿嘴一笑。
四下无人,她不再做出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眼中尽是鄙夷。
她说:“我来,是想与姐姐做个交易。”
她说:“你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养在我名下吧。”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青瓷无所谓道:“这个孩子跟着不再受宠的你,也是吃苦。不如给了我,还能过得好些——等我儿子将来做了储君,你的孩子,自会是储君最宠信的臣子和弟弟。”
我几乎笑出了声。
她怕我的孩子威胁太孙的地位,便想要到自己的名下控制,令其一辈子屈居人下。
我神情平静地靠近了青瓷,然后伸手,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
护甲在她脸上划出了血痕。青瓷尖叫出声。
我轻声道:“你也配?”
青瓷惨白着面色,怔怔捂脸看着镜中的自己。
半晌后,她却想到了什么似的,带着恨意笑了一声。
“姐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慢慢爬起来,轻声道,“女人生孩子,从来都是鬼门关走一遭。当初殿下召来整个太医院,才护佑我们母子平安。
“听说姐姐这一胎坐得并不稳,生产时想也不轻松——姐姐,祝你平安啊。”
三
青瓷脸上的血痕,自然是被裴子野看到了。
裴子野气疯了。
他怒气冲冲来到我的寝宫,一掌掴在我脸上。
我顺势跌倒在地,他咬着牙又要来掐我的脖子:“顾莳萝,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贴身宫女突然尖叫一声:“太子妃,羊水破了!”
裴子野一怔。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下,颤抖着去抓他的袖口:“殿下,传太医……快传太医!”
裴子野甩开了我的手。
他如今正在气头上。而他怒火中烧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裴子野忽然冷笑一声,盯着我,眼中带着嗜血的残忍。
他的目光让我想起从前,他曾得到一匹汗血马,奈何野性难驯,将他从马背上生生甩了下来。
裴子野爬起来之后,便一刀捅了马腹,命人将这匹马杀了。
而今他看我的眼神,和曾经看着那匹马并无两样。
裴子野勾起唇角道:“你不是不容人吗?那你靠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啊。”
他拂袖而去,命人封了我的寝宫,不准任何太医和稳婆出入。
整个寝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贴身宫女惨白着脸将我扶上了床,我的额上已见虚汗。
她拭着我额上汗珠,慌乱道:“您敷衍她便是了,非要惹她干什么呢……如今把太子殿下也惹了……”
我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眼前却还是开始阵阵发黑。
无尽的、绵延不绝的痛楚。
我想起年幼时爹娘逼着我训练,刀山血海里滚过,都没有此刻这样痛。
寝宫内的宫人们已经在偷偷地传,太子妃怕是气数已尽。她们纷纷悄悄打点细软,想着我死后她们的出路。
贴身婢女在我身边无声啜泣。
就在这样的当口,青瓷身边的宫女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看着我的痛苦情状,乐不可支,得意洋洋道:
“侧妃娘娘可以求殿下放过太子妃。只是须得差奴婢来问问,她的条件,太子妃答应不答应?”
她笃定了我穷途末路。
可话音未落,她却一个趔趄,被身后飞扑而来的小宫女撞开。
“太子妃,不……主人!主人!我来了!”
四
我惹青瓷干什么呢?
因为皇家从来保小不保大。皇嗣高于嫔妃。
若难产对胎儿有危险,稳婆的剪刀便不是用来剪断脐带,而是剪开产妇的身体。
所以我不信太医,也不信皇宫中的稳婆。
生产当日,我的寝宫里,只能有我信得过的人。
我身边的小宫女寿桃,极聪慧,学得来舌下藏针这样的绝技,自然也能悄悄向稳婆偷师。
我对贴身宫女道:“把碍眼的扔出去。”
贴身宫女的脸上还挂着泪,却已经手脚利落地拎起了青瓷的宫女,转瞬消失在我面前。
我对寿桃道:“记住了,若我和孩子不能都活着……你要不惜代价,来保我。”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定要骇然,我竟是个如此狠心的母亲。
可寿桃稳稳点了点头:“是。”
她知道,我活着,我的孩子才有希望,有人护佑着长大。若我死了……纵然我的孩子能活下来,养在青瓷和裴子野膝下,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咬紧了巾帕,将无数声痛呼咽回了肚子里。
血水一盆一盆从我的寝殿里端出去。
与此同时,偏殿里,裴子野召来最好的太医,保证会医好青瓷的脸,绝不落疤。
天将亮未亮时,他终于从青瓷的温柔乡里出来,想起了我。
裴子野脸上笑意淡下来,冷冷下令:“去给太子妃收个尸吧。”
青瓷柔柔攀住他的手臂:“妾愿与殿下一起,送姐姐一程。”
裴子野掐一把她的脸:“真懂事。”
两人一同来到我的寝宫。青瓷笑语盈盈,以为会见到我的尸体。
却只看到寿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声音是止不住的雀跃欢喜:“我做到啦!太子妃平平安安!连孩子我都保住啦,就是身体弱了点!”
青瓷霎时面如金纸。
她搀着裴子野的手臂,在那个瞬间,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只是在看清寿桃手中的孩子时,她卸力一般松了口气,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微笑。
“恭喜姐姐,”她慢慢道,“生了个——女儿。”
五
我女儿的名字是裴子野取的。
金枝翠叶,辉烛瑶琨。
瑶瑶。
她的眉眼像极了裴子野。
只是皇室的公主,纵得万千宠爱,也不过是沦为和亲或赠予权臣的工具。
我的女儿和青瓷的儿子,在皇室中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
宫人们陪着瑶瑶捉迷藏。我走上前:“瑶瑶,该回去了。”
宫人们自觉跪拜行礼,齐声道:“参见太子妃。”
瑶瑶将蒙眼的锦缎从脸上扯下来。
她看到我,眼中有不甘和隐隐的恐惧:“我不!”
她不喜欢我,不想被我这个娘亲带走。
我眯起眼咬了下唇,正要说什么,却听人朗声道:“太孙驾到!回避——”
我只好向路旁侧身,微微颔首。
瑶瑶则不得不随宫人们一起跪在路边,俯首不能直视。
皇帝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寄予厚望,整个皇室趋炎附势,太孙在宫中的地位无尽尊崇,无人敢冒犯分毫。
这个年幼的孩子坐在高轿上,路过时俯视着我们,发出了一声轻嗤。
瑶瑶显然也听到了。
因为她霎时红了眼眶。
我没有说什么,将瑶瑶带走,一路来到我寝宫机关后的密室。
我将袖箭递给她:“今天的练习。箭要从假人的要害过去,眉心,眼睛,再不济,也要射中那些会动的假人。”
瑶瑶垂头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把将袖箭摔了出去。
“我不!”她声音尖利,“凭什么!他要学的,你逼着我去和他一起学;他不会的这些,你也要暗地里逼着我学!你知道旁人都是如何笑话我的吗——金娇玉贵的公主,偏要挤进学官对太子的授课,和未来的储君争高下,就因为自己的娘争不过他的娘!”
她恨恨盯着我,眼眶通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让我学这些连暗卫都不会的东西,喂我吃那些让我生不如死的药……我每天看到你都觉得是噩梦!我究竟是你的女儿,还是你争宠的工具?!”
我盯着她道:“捡回来。”
瑶瑶咬着牙不肯动,瞪着一旁的墙壁不肯看我,眼泪一行一行往下掉,恨得牙齿咯咯作响。
我与她对峙半晌,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瑶瑶愤愤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过了一会儿,伏在我怀里低声呜咽。
我一时有些出神。
这个法子还是裴子野教会我的。刚成婚的时候,我有时会在暗夜梦魇中惊醒,看着裴子野,对他只有无从消解的恨意。
我砸东西,踢打他,他就咬着牙红着眼将我抱在怀里,一遍遍道:“我在。顾莳萝,我在。”
只是很久以后,那个曾将我抱在怀里、痛到闷哼出声都不肯松手的少年,开始远远地看着我,眉眼间只有事不关己的厌恶:“顾莳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疯子。”
爱意会消失会磨损,可我到底从他那里学会了拥抱。
我抱着瑶瑶,低声道:“我知道你不甘。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止一次对贴身宫婢说,更希望那个温柔的青瓷是你娘。”
瑶瑶轻轻一僵,将头埋得更深,不敢看我。
我说:“血脉是我们无法选择的。你是我的女儿,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走一条与太孙截然不同的路——你会活得比他艰辛。这一点,我或许该向你道歉。”
“可是瑶瑶,我要你通六艺读策论,做不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公主,并非是因为我争不过他的生母,需要你为我争这口气。而是因为——”
“在这皇室诡谲中,我要你,比他活得久。”
六
瑶瑶将袖箭射穿最后一个假人的眉心时,彻底脱了力。
她躺倒在地上,神情累得发空,话尾却是掩不住的欣喜:“娘,我做到了!”
我看着她,止不住心底阵阵泛软。
当年爹娘看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满心欢喜又心疼吗?
我走上前,想要用干帕拭一拭她汗湿的头发。
就在这时,寿桃近乎粗暴地扳开密室的暗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看着瑶瑶,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声音喑哑带了哭腔。
“他们要杀她,”寿桃说,“他们要杀了公主,要挖走她的心肝。”
起因是太孙闯了祸。
他在游猎时,曾在一个村子里,射中一只通体雪白的鹿。
村民央求说,此鹿有灵,庇佑村镇多年,求太孙高抬贵手放过它。
太孙只当个玩笑,当即大笑着将鹿宰杀了,与众属下分食后,扬长而去。
此后数年,村中大旱,寸草不生,饿殍遍野。
侥幸活下来的村民一路咬着牙带着无尽怨怼,百折不挠地状告,终于上达天听。
圣上佯作勃然大怒。
但其实他最疼这个小孙子,区区一个村的贫民罢了,并不值得他因此惩戒自己的金孙。
只是民怨要平。
这个烫手山芋便被交给了裴子野。
他当然也舍不得交出儿子,却不得不做些什么给泱泱众生一个交待。
“是青瓷侧妃,向太子殿下献策说,可以把公主送上祭台,活活剜去五脏六腑祭天,平息神明之怒,也给天下子民一个交待。”
我看着瑶瑶。她的眉眼被冷汗浸湿,可还是能看得出来,生得和裴子野那样像。
这是他的亲女儿。
我哑声道:“太子殿下答应了吗?”
“答应了,”寿桃看着我,神情颤抖,“行刑的人带着挖心的器具,已经在门口了。”
七
我在东宫玉阶上跪下,一步一叩。
我说:“臣妾愿代女祭天。”
我早已不奢望公道。
我将额头磕出血之后,裴子野终于肯来见我一眼。
他站在高高的玉阶上,神情还是少年似的桀骜,眉目间只有不耐:“顾莳萝,别让我难做。”
他说:“你在这里求我,还不如去祭台那里看一眼。如今时辰未到,或许还来得及送她一程。”
我哑声道:“她是你女儿。”
裴子野看我良久,困惑道:“那又如何?”
他神色淡漠,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我说:“她自小依赖你,总是问我,爹爹何时来看她……”
裴子野不以为然:“我护她纵她,疼宠她,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他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她代她兄长去死时,她能够心甘情愿。”
裴子野看着我,忽地冷笑一声:“顾莳萝,你不知道吧?我对着瑶瑶说,爹很疼她,她一辈子都是我最骄傲的女儿……她就心甘情愿地,上了祭台啊。”
“——可笑吗?你把女儿视作唯一的希望,却不懂得对她温言软语。所以我们这些人只要对她说些好话,哪怕是让她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他看着我,眉目皆是嘲讽。
那是他的女儿,更是被他玩弄拿捏的臣子。
我怔怔看他良久,起身。
额上的血滴了下来,我的视线一片血红。
我看着浸在血色中的裴子野,声音轻得他听不到:“我知道了。”
我提着繁复的宫装裙摆,跌跌撞撞地奔下轿辇时,祭天的仪式已经开始。
老皇帝亲自用指尖挑了朱砂,点在瑶瑶眉心眼角,是为神明辨认祭品的标志。
隔着那样远,也能看到瑶瑶在微微战栗,却努力抿着嘴角咬着牙。
老皇帝严厉道:“不准逃,这是你身为一国公主的荣耀!”
他一向只疼宠太孙,对瑶瑶这个小孙女,近乎视而不见。
偶有他将瑶瑶喊去御书房训话,也只让瑶瑶远远跪着,御书房的老太监甚至不准瑶瑶抬头。
这是唯一一次,爷孙二人离得这样近,却是一方要送另一方去死。
老皇帝下令将瑶瑶绑上祭台。
锋利的尖钩将要刺进瑶瑶的胸膛时,我凄厉出声:“不——”
还未开始的酷刑应声而止,却不是因为我的叫喊。
而是因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吓变了调的嗓音:“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陛下饶、饶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