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定国公府二小姐,我叫陈安。
我的夫君是赵将军府嫡长子,他叫赵平生。
王极中用他,一路提拔,官拜三品武将军。
他随王驾秋狩,突遇猛虎,为救王跌落山崖。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但他不但没死,还带回一位女子。
她能直呼他大名,特立独行,扬言要与他白首偕老。
他认真对我说。
[安安,我从未如此倾心一个女子。]
可是,明明我才是他的妻。
一
赵平生带着宋明月回府时,我正在为赵平生缝制寝衣。
他皮肤格外敏感,衣料稍有不适便会起大片红痕。
我未出阁时便学了一手好女红,自嫁与赵平生,他的里衣都是我亲手缝制。
这时,丫鬟绵绵匆匆打了帘子跑进来。
她素来沉稳,如今慌慌张张,不知出了何事。
[怎么了,跑的这样急。]
我抬头问她。
绵绵急道,[回夫人,老爷要回府了。]
我闻言抿唇一笑。
[傻丫头,不过是老爷回来了,也值得你这样跑。]
话虽如此说,我心里又何尝不欢喜。
三月前,赵平生跌落悬崖,苦苦搜寻无果。
赵老将军为他做了衣冠冢,密不发丧,却几乎默认了他的死讯。
我伤心欲绝,却不得不挑起大梁,执掌府里中馈,连悲痛都不能示于人前。
就这样苦捱了三个月,赵平生突然入宫。
王大喜,当场封他为二品左将军,又赐下珍宝无数。
如今算算,也是他要回府的时辰了。
我准备出门迎接,却见绵绵还在一旁呆站,面色惨白。
我心下一紧,问她怎么了。
绵绵嗫嚅了半晌,方才开口。
[老太爷说,老爷好像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手中未放下的针扎破了我的指尖。
二
我收拾好出府门时,赵平生的车架刚刚到门口。
车夫掀开帘子,那张每每梦回时魂牵梦萦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瘦了很多,想来这三月吃了不少的苦。
脸庞瘦削,给眉眼平添了几分锐气。
抬眼看我时,我竟觉得有些陌生。
我几不可闻地愣了一下,随即开口。
[夫……]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转过了身,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扶下了一名女子。
于是我的话生生哽在了喉咙中。
那女子身材颀长,衣饰普通,却坦然握着赵平生的手,直直看着我。
大庭广众之下双手交握,有违男女大防,夫妻之间尚且不敢如此。
[狐狸精。]
绵绵在我身后愤愤开口。
[安安,这位是宋明月,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你今日就见不到我了。]
他话是对着我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女子,目光中都是化不开的缱绻。
[你好啊,陈小姐。]
那女子冲我道。
我不知“你好”是何意,但我嫁给赵平生,她理应叫我一声赵夫人。
且她知道我本家姓氏,看来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未答言,只是冲着赵平生问。
[夫君,既是救命恩人,自然不能薄待。不知夫君想给什么赏?]
赵平生目光有些躲闪。
[安安,我掉下悬崖,明月照顾我多时。心意相通,我向王求了纳明月为平妻。]
心意相通,纳为平妻。
我按捺下去翻涌的情绪。
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有事还是关起门说。
[夫君请入府。]
我话音未落,那女子就拉着赵平生跨进了府门。
[赵平生,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被直呼其名,赵平生却没有半点不快。
[是啊,明月喜欢吗?]
那女子微微蹙眉。
[好看是好看,但是你还有个老婆,我最讨厌古代女人勾心斗角了。]
[放心,我断不会叫你被人欺负了去。]
回应她的是赵平生的柔声安抚。
我独自站在府门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摇摇欲坠。
绵绵过来扶我,疑惑喃喃。
[这狐媚子说的老婆,古代,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也不知,但我却清楚的知道了一件事。
这府里,要变天了。
三
赵平生回府的傍晚,我派绵绵叫了赵平生来。
绵绵去了半晌,气鼓鼓的又跑了回来。
[老爷说,那狐媚子受了伤,不便过来,让夫人去一趟。]
我已经整理好了思绪,冷静道。
[再去请。告诉老爷,没有正室去见外室的道理。]
无论如何,我才是他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妻。
如今宋明月还没王的御旨,身份承认与否,还握在我这个当家主母手里。
此言一出果然奏效,没过多久,赵平生便领着宋明月过来了。
宋明月一见我,便不耐烦的咂了咂嘴。
[后宅女子就是麻烦,只知道斤斤计较,拈酸吃醋。]
我未答言,想看看赵平生的态度。
但他只是抬头看了看我,面色隐有不耐。
于是我的心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绵绵适时开口。
[大胆!不过市井刁民,竟敢对夫人出言不逊!]
宋明月大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狠狠给了绵绵一个巴掌。
不顾身份不顾场合,竟然对我的婢女动手。
她恶狠狠骂。
[一个个的都没有素质,还敢惹我,你们惹错人了!]
赵平生也大怒,不过这怒火却是对着我。
[夫人,这就是你的好丫鬟,竟敢对明月这么说话!]
我不躲不避,直直看他。
[绵绵说错了吗?我是明媒正娶的将军府主母!她身份未明,无规无矩,难不成还要我向她行礼不成?]
赵平生自知理亏,讪讪开口。
[明月毕竟于我有恩……]
宋明月直接打断他。
[也就你们这些人搞这种封建习俗,包办婚姻,你自己不觉得没意思吗?]
又是这种不知所云的话。
我揉了揉额头。
[夫君,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宋明月再次打断。
[我们快走吧赵平生,你这个夫人烦死人了。]
[宋姑娘留下。]
我淡淡开口拦住她。
[既然日后要服侍夫君,也该学着些规矩。]
赵平生脸色一红,对我解释。
[明月天性率真,并非不懂规矩。]
宋明月却没有这么好声好气,像被人踩了脚一样大喊。
[我看你是赵平生老婆才给你点好脸色,你就这么蹬鼻子上脸!]
赵平生直接被他的好知己打了脸,却还是替她辩解。
[明月身上还有伤,怕是……]
绵绵狠狠瞪着她。
[老爷放心,学些规矩,不碍事。]
宋明月一把拉住赵平生的衣袖,十分惊恐。
[赵平生,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赵平生揽住她的肩膀。
[明月,学些规矩而已,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此刻夜色渐浓,良辰美景,二人难舍难分。
我竟有片刻恍然,觉得自己在棒打鸳鸯。
绵绵大概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开始赶人。
[夜深了,老爷快回去歇息吧。]
直到赵平生恋恋不舍的离开,我才慢慢站起来。
[绵绵,去偏房教教宋姑娘规矩吧。]
绵绵是我自幼带在身边的丫头,如今被宋明月当面下了脸子,自然要让她讨回来。
宋明月大嚷。
[这么晚了,累了怎么办!]
我面色不改。
[累了就换人来教。]
直到进了内屋,我才脱了力般坐了下来。
自闺阁时,母亲便教我如何当好一个主母,如何防着内宅的明争暗斗。
但如此莽撞蠢笨的女子,如何防,母亲没教过。
平安凑过来,似是感觉到我心绪不定,用毛茸茸的头蹭我的手。
我摸摸它的脑袋,心头一阵酸涩。
我强打起精神,研墨提笔,准备给家中寄信。
我详细客观地写了今日种种,但到信尾,却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其实本该如此。偌大侯府,如何能没有平妻抑或妾室。
但赵平生曾经允诺我,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我确实不该信,如今痛彻心扉,也是我咎由自取。
当日种种,不过如同南柯一梦。
四
我与赵平生自小相识。
我祖父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先王特赐世袭忠勇侯位。
我父亲虽是世袭,但也用兵如神,和赵老将军同朝为将,两家结好。
我们两府,只隔着一条小巷。
赵平生总来我家来找我。
父亲素来不喜他。我后来才知我与他定了娃娃亲,大概丈人对未来女婿都是看不惯的。
他总翻过我家墙头,叫我名字,唤我出去。
[走,带你去吃桂花糖糕。]
我拎着裙摆,和绵绵小步跑出去。
巷子里的小贩只有傍晚才会卖桂花糖糕,我又嗜甜,赵平生便总带我出去吃。
偶尔碰到相熟的长辈,总笑着打趣我们。
[平生又带安安出来玩啦?]
大抵是孩童心性,他这时候就会骄傲的一挺胸脯。
[是呀,带我夫人出来吃桂花糖糕啦!]
我那时年纪尚小,只知道眯起眼睛笑。
我的童年,赵平生都在场。
以至于我每每回忆起过去,总能记得他稚嫩的脸,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桂花香。
后来年岁渐长,他被父亲送去私塾,我则学起了女红针织与琴棋书画。
我不能再见外男,他便傍晚偷偷顺着墙头给我丢桂花糖糕,和一些新鲜玩意。
有时是一把精巧的小弩,有时是一只小小的九连环。
有一次,他不知从哪淘换来一只装在竹笼的大螳螂,顺墙头扔了进来,给我和绵绵几乎吓个半死。
直到我十四岁。
一个将军怎么可能这么没有脑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