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黑暗中,耳朵听到了隔壁的电视声,背景音是《春节序曲》,我突然就想到一年又一年的生活,回想过去,我们是如何生活的呢?我就突然想到20年前。
20年前,是2004年,我是90后,当时我在上小学低年级,我眼中的世界好像是这样的:
我们村第一中心校小学新教学楼落成刚不久,我们搬进了二层教学楼,这样的建筑在当时的村里非常罕见。学校里开了微机课,一周一次,我们进微机教室前,需要穿上鞋套排队。两三个人同计一台电脑。电脑是最古老的大白屁股造型,操作系统是windows2000。
数学老师是师范院校刚毕业的年轻姑娘,小个子,戴个金丝眼镜。她不是本村的,每天骑自行车来上班,中午不回去,在门房上吃一碗饭,通常是西红柿酱浇手擀面。她的那辆自行车价值300元,她每个月的工资是500元。
那时候的人们都非常老成,20岁便已经是十足的大人模样,胡子拉碴,穿着宽大的西服或中山装,老汉们则头戴蓝色解放帽,身穿蓝色或者黑色中山装。大多数男性,手里总是夹着香烟。
村里的人除了种地,通常没有固定工作,有一些人会去几十或者几百公里外打点零工。也有一部分青年选择在本地的玻璃厂去“受”,玻璃厂是我们县的支柱产业,大部分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为20元,工资按天计算,按月发放。
过年了,从腊月开始遍会充满气氛。女人们拖拽着儿童乘上去县城的公共汽车,在县城里逛一整天,花一二百块钱给小孩买一身新衣服和鞋子,舍不得给自己买。
烟花爆竹价格不贵,小孩们有各种小鞭炮可玩,他们成群结队的在村里游逛,四处放炮。偶尔有几个强势的小孩会霸凌弱势的小孩。那时候,BB弹玩具枪也还非禁售品,在小孩手中司空见惯,经常有人家的灯泡被打碎。
平常生活的物质条件很差,一冬天只有白菜配面条可吃,偶尔能吃顿豆腐。过年了终于舍得割肉买鱼,做一桌子好菜,并且购买饮料。春节期间真算是打牙祭了。
放寒假的第一天是幸福又煎熬的,幸福是意味着20多天假期的开始,煎熬是这天期末考试成绩和排名会下来。家长肯定要问,第一名只有一个,大多数人当然名次都一般,免不了被家长批评或者收拾一顿,有人要挨棍子。
我们的压岁钱,有5块的,有10块的,有20的,有50的。非常罕见的能收到一张百元大钞,那是对方家庭经济实力的象征。
春晚是所有人的守候,大家都熬夜等着凌晨12点放炮、上香、生旺火,并且等待赵本山的小品。人们在除夕夜便穿上自己最新最体面的衣服。除夕夜,全村鞭炮声不断。
除了看春晚,有闭路电视的家庭在追最新的《还珠格格第三部》,我对预告片中的一句台词记得很清:永琪为什么只活了25岁?当时我觉得25岁好遥远好成熟,现在看来25岁算个屁,就是个小孩年龄。
2004年,除了《还珠格格第三部》,还有一部电视剧非常火热,那就是赵本山的《马大帅》,20年后,至今,《马大帅》还养活着短视频平台上众多的视频切片账号。
正月十五闹红火,全县的人都挤到了县城里最宽阔的大街上,各乡各村的表演团队齐亮相,表演一上午的时间。由于人多拥挤,路边都被拉了警戒线,有警察站岗维持秩序。县里有头有脸的大员们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棚子里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保温杯发表讲话。
现场有卖糖葫芦和甘蔗的,一年中少数几次能吃到糖葫芦和甘蔗的日子就是元宵节这天。他妈的,过完了元宵节,意味着春节彻底结束了,我们该开学了,要抓紧最后的一两天假期狂补寒假作业了。
2004年,网吧开始在县城和乡镇发芽蔓延,游戏厅和录像厅走向末路。很多网吧开的非常隐蔽,价格是一块钱一小时。当时还没条件玩网游,大多数人玩的都是局域网下的CS枪战游戏或者侠盗飞车之类,还有人玩什么流星蝴蝶剑。
2004年,刀郎发表了歌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他爆红了,满世界的音响全是这第一场雪,他妈的比以往来的要更晚一些。
2004年夏天,雅典奥运会,一个世界巨星诞生了,连我们村里的小孩都知道了刘翔,知道了跨栏。有个高年级的家伙试图模仿刘翔跨栏,结果他的腿太短,栏杆磕到了腿裆间,我们在背地里议论此事,总是哈哈大笑。
2004年,我们的体育老师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他绘声绘色的说世界上有个叫NBA的体育赛事,姚明在那里打球。后来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穿着红色的火箭队球衣,都是山寨货,县城古街上二三十块钱一套,大家以此为时尚和荣耀。
后来我知道在2004年年底的一场比赛里,火箭队的麦迪在35秒内得到13分,率领球队逆转,制造麦迪奇迹。再后来,中国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成为麦迪的球迷。
放完暑假后,回到学校。由于学校操场是泥地的,夏天长了很多杂草,所以我们开学的第一堂课是先去操场拔草。
2004年的山西乡下,我们村里的唯一一条公路,大概只有五米多宽,非常窄。平常只有一些拉砖的拖拉机和拉煤的货车经过。普通人的出行工具是自行车,条件较好的家庭买了摩托车,家用轿车非常稀少,只有老板级别的人才有。
2004年,我觉得5公里外的县城都非常遥远。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但此时还不敢骑着车去城里,只敢在村里绕圈圈。
2004年,我们大多只有一部家庭固话,有些家长有一部手机,有些则没有。我们大多数人没有QQ,不知道网上交友,以为互联网是类似鸦片一样的有害东西,要远离。
2004年,离我们有20年的光阴了,20年的时间,我们的世界沧桑巨变,有些人永远留在了过去,大多数人则一直经历变化,走到了今天,并且迎接明天,迎接下一个五年,十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