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圣母姑姑。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大学，姑姑却皱眉道：“小君，姑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爸妈赚钱辛苦，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如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吧。”
因此，我十年的努力白费，被家里人押回了家，姑姑家却突然有钱换了个县城的新房子，还得了良善的好名声。
二十五岁那年，我还没有结婚，姑姑给我介绍了个农村的大龄老赖，我不愿意，她却皱眉道：
“年纪大的疼人，就是因为你挑三拣四，所以才嫁不出去，你也不可怜一下人家那么大个单身汉，我已经和你爸妈收了彩礼钱了，我们不会害你的。”
因此，她儿子有了结婚的钱，我却被逼上了绝路。
后来，我意外落入水中，溺水身亡，也是她抹着眼泪劝道：“死去的人回不来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啊。”
因此，我被她配了冥婚，被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
再睁眼，我回到了姑姑给我介绍对象那天。
1
“你不要跟我犟，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爸，你就赶紧辞了那份工作，赶紧给我滚回家来！”
手机视频的屏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爸爸正瞪大眼睛，大发雷霆。
他的脸色黑得可怕，比实际年龄更大的，布满沟壑的脸上还带着些怒其不争的愤怒。
与他不同的是，姑姑带着些责怪，一把夺过手机，温柔地说道：
“小君啊，你爸不是这个意思，他呀，就是不会说话，我知道，你是个体贴知冷暖的，你可千万不要跟你爸吵架。”
“她敢！”原本已经缓和了些的爸爸立刻跳了起来，皱起眉头道：“只听说过老子教训孩子的，还没听说过孩子敢跟父母吵的。”
“我就是太惯着她了，瞧给她狂的！”
“好啦，哥哥，你也少说两句，小君之后一定会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的，我们当家长的，哪会害她...”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控制得非常好。
前世，我受不了姑姑那恶心的伪善面容，直接跟他们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没想到，第二天，爸爸和姑姑就带着人大闹公司，强行将我带走，流言满天飞，给公司带来了很大的舆论，还间接导致了部门一个大项目的作废，也因此，我被辞退了，为之奋斗了三年的事业也宣告失败。
这一次，我却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我叫王君君，一个普通农村普通家庭里的一个女儿。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就是我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善良”姑姑。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圣母，还是贪婪利己的伪圣母。
在我有记忆的前十几年里，姑姑的善良就是出了名的。
似乎与她那村里人人嫌弃，避之不及的婆家，和只会吃喝玩乐的丈夫不同，她出淤泥而不染，天生就是个圣母。
在还闹饥荒的年代，她会主动拿出鸡蛋送给断粮好几天的人家。
但是没人知道，她慷慨拿出的鸡蛋是从我家拿的。
那时，正闹饥荒，母亲刚生了孩子，瘦得只剩下把骨头，只能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对当时正坐月子的她来说，哪怕一个鸡蛋也算有点营养。
可姑姑却不顾，说是婆婆想吃，我们做娘家的得帮她，于是在奶奶的默许下，将家里的鸡蛋全拿走了。
路上，她遇到了那家断粮的人家，鸡蛋被看到了，在那时，走入绝路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害怕，便主动分了个鸡蛋。
却因此，成就了她善良的名声的开端。
可以说，她的善良是在吸别人血的基础上达成的。
在我懂事后，我虽然心里也诸多怨言，但奶奶的纵容，父亲的忽略，以及母亲的无可奈何，都使我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
但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姑姑的圣母会那么不留情面地用在我身上，还影响了我的整个人生。
2
因为我懂事地早，也深深地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所以，我几乎用尽一切努力去学习，去考试，也因此，我成为村里唯一一个考入县城中学，甚至省重点高中的女孩。
高考顺利结束后，我以为我会如预料他那样，顺利进入大学，但姑姑的出现却差点毁了这一切。
那一天，姑姑日常地来家里蹭饭，出乎意料地，她关注起了在家人一直扮演透明人的我。
姑姑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夹了一筷子竹笋放在我的碗里，笑道：
“来，小君，多吃点，尝尝这个竹笋。”
我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心里却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对了，小君，你马上十八了吧，也该出去工作了，正好，我有一个姐妹在县城里开了个发廊，包吃包住的嘞，环境好着呢，姑姑给你担保，把你送进去。”
啪！
筷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转头看着父亲质问道：
“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了我，要送我去上大学的吗？现在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到发廊？”
父亲不说话，下意识避开我的目光，嘴唇动了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
“哎呀，小君，你这是干嘛呀！”姑姑赶紧站了出来，接过话茬道：“你这个小姑娘，不知足的嘞，还想上大学，女孩子家家的，上了大学也没用，最终还是要嫁人的。”
姑姑看着我愤恨的眼神也不害怕，瞥了我一眼，悠然自得又坐下了，笑着道：
“有这钱，不如让给更有需要的人。”
“我婆家那边有个小子，年龄和你相仿，天可怜见的，运气不好，前两年父母就去世了，现在想读书也没钱读，我不就想着，让你爸妈他们帮帮他嘛。”
“可今年地里收成不好，我们这些做农民都没赚几个钱，你爸妈说没那么多钱，只能供一个人上大学。”
听到这，我的心凉了一半。
“小君，你想想，世界上有那样一个人，要是你帮助了他，肯定比你自己上大学要幸福得多，这个世界也会更美好，你读过书，肯定知道这个道理，那叫什么，舍己为人嘞。”姑姑眼神悲怜，深处充斥着虚情假意，一口气解释完事情经过。
“所以要为了一个陌生人牺牲我的人生？”我感到荒诞和不可置信，质问道。
“行了！你一个晚辈怎么跟你姑姑说话的，没大没小的。”爸爸站了出来，他不再犹豫地镇压我。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想了，你姑姑说得对，明天就收拾行李跟你姑姑走吧。”
“我不会去的，我死都不会去的，我说了，我要上大学...”我发了疯，将一桌子菜全部扫到地上，声嘶力竭道。
随着啪的一声，我的脸上传来一阵滚烫的热意，我被强大的后坐力摔倒在地。
世界安静了。
父亲带着一种痛恨的表情看着我，骂道：“真是翅膀硬了！我还没老，敢在你爹面前发疯。”
“你吃我的用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当时，我抬眼，只看见冷漠的家人，以及不掩不屑的姑姑。
我终于明白，这个家没人真的爱我。
后来，我不小心听到了姑姑和姑父的对话。
“娟，你可真牛，真能装啊，看来装好人还是有好处的，这下好了，等你大哥把钱拿来，咱就可以换个新房子。”
“那是，他们一家都是一群蠢货，在我手掌心里，跑不了...”
3
“喂，小君啊，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姑姑看我迟迟不说话，主动问道。
“你不会还记恨着当年上大学那件事吧，我当时实在是好意...”姑姑泫然欲泣道。
看着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装着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被恶心到了，打断道：
“行了，我答应你们了，我会回去的，就这样吧。”说完，我不顾对面惊喜的两人，马上挂了电话。
我知道，就算我不答应回去，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一次，我主动回去，还能保住这份工作。
在后来的几天里，在跟领导说明了情况后，我请了假准备回去，幸好年假够长，不然又会很麻烦。
时隔三年，我再次回了家。
我知道，姑姑肯定不会放过我，但我没想到的是，她这样没耐心，在我回家的第二天就提起了这事。
“大哥，你看这小君也不小了，也该结婚了，我这边正好认识一个，跟小君蛮般配的嘞，我这边安排他们处一下呗。”在饭桌上，姑姑主动挑起话头道。
“行啊，那挺好的，你安排吧。”父亲随意道。
奶奶一听这话，也来劲了，高兴地问道：“你这做姑姑的费心了呀，男方那边干什么的呀，今年多大了呀？”
姑姑脸一僵，她没想到，这次拆她台的会是她亲妈，只好支支吾吾道：
“工作，工作挺自由的，就是年龄大些，四十多。”
“噗！”我笑出声，不屑道：“那不就是没工作嘛，还四十多，多多少啊，不会五十了吧？都快比得上我爸了，姑姑，他给了很多介绍费吧，你怎么什么人都介绍？”
姑姑吓了一跳，似乎怕我知道她真的收了钱，打量着我的脸色，心虚道：“你胡说什么了！”
“再说，四十怎么了，年龄大的疼人，男人四十一枝花，越老越稀罕。”
我嗤笑道：“行行行，这么稀罕，做侄女的就不跟姑姑抢了，要我说，姑姑你可得马上离婚，赶紧把这宝贝拿下，来个黄昏恋。”
“你，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姑姑气疯了，指着我鼻子骂道。
“行了，你俩都安分点。”父亲摔下筷子，发话了。
“一回家就吵，真是个孽障，没回来之前，家里可清静了，一点礼数都不懂，养你不如养一头猪。”父亲指着我骂道。
我只当听不见，漫不经心地吃着饭。
“还有你，你个做姑姑的，给介绍个这样的，说出去也不嫌丢脸。”
“大哥！”姑姑委屈道。
“我怎么会苦了小君，我为人怎么样，你是再清楚不过的，条件不好的，我绝对不会介绍的。”
“这个虽说年纪大了点，但他家里条件好啊，能出二十万彩礼嘞，你想想，小君嫁过去了，那不是吃喝不愁，只管待着家里带孩子，舒坦得很！”
姑姑看着父亲逐渐平静的神色，心中大喜，接着劝道。
“可这年龄...”妈妈试图插嘴，却又被姑姑打断。
“大嫂，你就别说话了。”姑姑冷冷地道。
妈妈眼里不安，却终究如姑姑所说不再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明天，让小君去看看吧。”父亲一锤定音。
“我不去。”我平静地往嘴里塞饭，不顾别人的脸色道。
父亲像被挑战了权威的鸡，再次怒发冲冠。
“不去不去，什么都不去！你眼光可真高啊，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也不看看自己长个什么样子！”
若是前世，我肯定会被他的这番话所伤害，但是现在，经过一番生死，我平静得可怕。
“小君，你爸说得对，你就不要挑三拣四了。”姑姑虽然也急，但还是强忍着泪道。
“要我见也行，我要一个要求。”我抬起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