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期，本期为常德保卫战战役战史系列第七期。上期主要讲述了常德城门被破，中日双方部队在城内爆发巷战。
随着日军火力愈发集中，甚至出动空中打击，而国军此时却后劲不足，常德城内的战斗局势也越来越不明朗，坚守待援似乎也只是更换了形式的“慢性死亡”……
（本期全文约5300字，内容较长，感谢您的观看）
29日,日军进攻重点指向城西，因为57师师都设在城西兴街口中央银行内。黎明前日机向城西投下大批重磅炸弹和燃烧弹，中央银行是钢筋水泥结构,普通炸弹难以将其摧毁，只是引起了多处大火，好在守军早有准备，事前就将师部附近易燃之物全部拆毁，大火很难烧到师部。
日军突入小西门后顺着大街向文昌庙冲来。文昌庙位于小西门内的十字街口，距中央银行不过100米。169团3营营长孟继冬率全营仅存的24人(其中不少是伤员)据守文昌庙旁的碉堡，孟继冬亲自掌握机枪，战士们跳出碉堡猛掷手榴弹迎击。171团1营营长吴鸿宾率部迁回日军左侧，同时师直属部队勤杂人员约30人和炮兵团的1个连,由171团1营副营长刘良率领，钻墙绕至日军右后侧击，余程万师长亲率特务连1个排向文昌庙急进，当余师长赶到时，169团3营残部已所剩无几，正难于支持,右侧后的刘副营长率部从民房中钻出，向日军猛掷手榴弹，然后一个冲锋夺占箭道街各散兵坑及工事，挡住了日军向东扩展的势头,迁回左侧的吴营长，也由西墙北侧钻出来，向日军猛击，日军陷入三面包围,遂被逐回十字街心。
此时，中国空军第4大队5架空投弹药的飞机，正巧飞来，低空盘旋，寻找空投的地点，日军以为这5架飞机要进行轰炸，大为惊愕，阵脚大乱，被消灭大半。文昌庙激战时，中国空军空投子弹3600发，后又有飞机空投子弹2500发，药品及肉类3000余斤，还有大批慰劳品。这些空投物资虽然数量不多，但仍给57师官兵很大的鼓舞和安慰，然而人少城危的现实，仍是无法改变。
大西门及西南城角一带守军171团3营残部加上补充的勤杂人员、警察及炮兵改编的步兵，加在一起也不足300名，而且其中不少人既无枪又无弹，仅凭大刀长矛作战，因此师参谋主任龙出云、171团团长杜鼎、炮兵团长金定洲都加入到一线直接持枪作战。午后3营营长张照普重伤，副团长卢孔文代理指挥，日军攻势凶猛异常，守军伤亡甚重，余程万只得将最后的预备队特务连1个排调来支援，才使目军气焰稍挫。
此时，城区各街巷内俱已成火海，人在下风头烟熏火烤，难受异常，余程万严令不得变动位置，不许临阵脱逃，提出“有一墙守一墙，有一壤守一壕，有一坑守一坑”，务必节约弹药枪不虚发，坚守待援。
晚19时孙连仲来电:“敌确已纷纷向东北溃退，我第162师已到城北沙港，第3师已到德山，务必拼命支持，以竞全功。”但城郊西北沙港，始终未听到任何枪声，援军依旧杳无音讯。深夜，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来电:“我军徼战至俭日(28日)午，已将沅江南岸之敌完全击溃，正向仓港、牛鼻摊、苏家渡、德山、茅湾、斗姆湖之敌猛攻中，残敌现纷纷渡沅水向常德东北方逃窜。”随后又获74军电报:“第162师已进至常德北门外五华里处。我第19师及第151团之加强团先头艳日(29日)到达黄花桥附近，与敌激战，并向河湫攻击前进。着57师即分别派员与友军切取联络。”但余程万知道162师并未到达常德城北五华里地区，德山、苏家渡方向已听到枪炮声，估计已有援军到来，但战况不明，只得急电上级要求具告实情，并请求空投弹药。
中国守军在常德城内顽强抵抗，寸土必争。
为了能达到坚守待援的目的，余程万再次调整部署:169团(欠3营2个连)占领关庙，关庙后街、法院街、皇经台、丝瓜井巷、箭道街迄小西门(不含)之间各街巷，170团占领水星楼和大庆街两端、警察局北端(含关庙和鲁圣宫)、华严巷、旧圣署北端(含上南门各街巷)，并占领右自上南门(含)经下南门,左迄水星楼之间,171团占领上南门(不含中山西路)、双忠街、翰文中学、白果树，迄金家巷之各街巷，并占领右自金家巷起经大西门、石城湾、笔架城，左迄上南门(不含)间之城垣,师部及直属部队、169团3营(欠2个连)之剩余官兵悉数编并(孟继冬营长则奉命调守师指挥所)，由迫击炮营营长孔溢虞指挥占领兴街口、上南门、北门、小西门和文昌庙间各街巷。
军炮兵团(欠2个营)附战炮营第1连占领中山西路、万寿街间各处，并占领大西门至西南城角间城垣，协助171团作战;高射炮排，担任防空，必要时协助军炮兵团的战斗。各部限于12月1日1时20分前，调整部署完毕。
12月1日拂晓，日军在飞机20架轮番轰炸后，向大兴街核心阵地发动猛攻。日军巷战战术是火攻开路，烧一段攻一段，而中央银行因是钢筋水泥结构，不怕火烧，所以日军改以平射炮、山炮、野炮集中向中央银行进行毁灭性的轰击。同时，日军发现守军官兵均潜伏在街巷两旁的房舍中，于是又调集炮火向街巷两侧街房狂轰，不少守军官兵被埋在了炮火轰塌的砖瓦中。
至晚，沅清街、常青街、大庆街、大小高山街、府坪街、法院正街、皇经台、关庙街、汉寿街、鸡鹅巷、卫门口、临沅大街等地相继被日军占领，残存守军的总数已不满千人，仅剩城内西南隅五处据点，即兴街口中央银行、双忠街的老四海、文庙、百街口亚洲旅社和大兴街的华晶玻璃厂，战局已极度危急，为确保这五大据点，赢得时间，余程万下令将据点周围之民房拆到20米以外，使日军纵火无法延及，同时又在阵地周围，用石头、沙包、土袋垒成掩体，部署兵力控制。
上午薛岳来电:“友军在德山东南激战，已再三严令占领德山，到南城以援兄，冬日(2日)相见，期坚守成功。”随后，第六战区孙连仲转来蒋介石电话命令:“1．令79军以2个团于明午四时前进常德城;2．限第10军于明拂晓攻击常德东南之敌。3．并令63师以6个连星夜驰入常德,解救该师为要。”余程万即传达各部徼励军心，并鼓励全师官兵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行百里者半九十，现在就是我们最当努力的时候了!”中午孙连仲再次来电:“已饬第79军即抽1个师兵力，限3日到达常德附近，我63师于30日占领桃源，第51师之加强团已进至长岑岗，第10军正攻击常德东南侧。”后74军军部又电饬派员联络，余程万即令副师长陈嘘云率参谋1人、侦察员6人，乘夜钻隙前往长岑岗与51师联络。下午孙连仲又转来蒋介石电令:
“此次保卫常德与苏联斯大林格勒之保卫战价值相等，实为国家民族之光荣。各有关援军即到，务必苦撑到胜利为盼。”薛岳也发来急电:“周庆祥(第10军3师师长)复电，陷日(30日)已确占德山，遵令与友军联络，已令即派敢死队一千人或一团速到常德西南支援友军，并入城助战，方先觉(第10军军长)率朱、孙两师击破石门桥、放羊坪附近之敌，进至苏家渡、二里岗。”
第10军军长方先觉也来电:“第3师已于陷日(30日)攻占德山附近及其以南地区，盼联络。”余程万根据上述电报，与德山方面的枪声相印证，判断第3师可能确实已经到达德山，于是便在当日派出便衣侦察员携带余程万名片前往德山联络，不久便衣侦察员带回来第3师侦察员龚志维，面皇第3师周庆祥师长的亲笔信:“余副军长石坚兄鉴:全师于30日晨到达德山以南地区，开始向德山攻击，经一昼夜之激战，于同日午后5时30分确实占领德山，并控制其东南之线,惟以远道驰授，常德敌我情况，诸多不明，故特派本部谍报员龚志雄、黄茂林两员，前来联络，请将一般情况详为示知为感，即颂勋棋。周庆祥，12月1日。”
同时龚又呈上周庆祥名片，背面写着:“来函及名片所示均悉，本部已派第7团于本日下午5时，由德山向常德西南挺进，并即入城协助，该团尔后请兄直接指挥。但该团达到后渡河事宜，请兄妥为准备并协助为感，此致，余副军氏石坚兄，弟名正尔。”余程万随即派师步兵指挥官周义重率参谋副官等人，随龚志维乘夜偷渡沅江,钻隙前往德山迎接援军。
2日天刚破晓,日军再兴攻势，兴街口是57师的核心阵地，日军猛攻尤甚，坚守此地的迫击炮营营长孔溢虞指挥的守军还不到50人，拼死抗击,使日军屡攻不下。日军见正面推进不动，便从小西门分作两路，一路向大西门伸展，一路向东北街道推进，企图迁回包围中央银行。守卫在文昌庙至北门的是169团1营，营长杨维钩既要率部挡住正北日军，又要防止小西门日军的酉回，实在难以坚守，只得主动冲出阵地向日军反击，终因众赛悬殊，全部壮烈牺牲。
大西门日军约300人，在猛烈炮火掩护下步步进逼，171团副团长卢孔文率部反击，展开白刃战将其击退，但卢副团长亦在激战中牺牲。为了消除大西门日军的威胁，炮兵团团长金定洲率3营营长何曾佩及30余名士兵，向中山西路北侧杨家牌坊一带作猛烈逆袭，这支小部队分两路夹击，逢墙推墙,逢屋穿屋,迫近敌前，猛掷手榴弹，日军遭此突袭，死伤惨重，攻势顿挫,大西门内威胁彻底解除，但何营长以下30余名士兵大半殉国，金团长亦挂彩。
日军鉴于对中央银行指挥所和其他四大据点久攻不下，便开始向守军空投传单:“告第57师官兵:1．第10军在黄土店以北全部消灭，军长方先觉及其师长阵亡。2．救援汝等各路渝军完全绝望，第57师官兵歼灭在即。3．无论渝军或第57师官兵，活捉余程万赏50万元，4．杀余程万将首级送来投降赏30万元。大日本军司令官。”守军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死守，先后击退日军26次冲击，日军伤亡惨重，第120联队第3大队大队长葛野旷等军官被击毙。
人夜,日军攻势暂有收敛，但仍布阵于兴衔口正面街上，随时可以威胁师部，因此余程万决心先发制人，即令170团团长孙进贤率官兵20余人，从双忠街冲出，向日军侧背猛击，又令孔溢虞营长率师部官兵正面出击，余程万亲自掌握师部门口机枪，日军在此反击下不支而退。师部之危、虽已解除，但整个局势已难以支持，57师的整个防御阵地已被压缩在纵横仅400米的狭小范围内，各团仅有战斗人员数十人，全师官兵除伤员外，只剩下321人，步枪40余支。
此时，51师敢死队的数名便衣侦察员在57师联络员引领下来到师部,向余程万报告援军情况，51师仍在常德城西百余里外的长岭岗，被日军所阻。而南站方面的枪声也由激烈渐趋寂静(第3师7团到达南站后为沅江所隔，援军在南站发信号弹、吹联络号，但未见常德守军回应，援军以为守军全部阵亡，只得后撤)，更觉绝望。杜鼎团长又报告:“敌一股由余家牌坊窜出，切断了与中山西路的联系，正向我老鸦池到双忠街一线阵地进攻，171团残部伤亡甚重，能战斗者，只有70余人，武器弹药奇缺，难以抗拒。”余程万见局势已无法支撑，遂决定突围。
3日凌晨1时，余程万召集代参谋长皮宦猷、参谋主任龙出云、团长杜鼎、柴愈新、孙进贤、炮兵团长金定洲等商议，决定突围出城，到沅江南岸迎接友军。169团团长柴意新表示所部官兵在街南口一带，无法脱离战斗，加之自已身负重伤，不宜出城，请求留守娀内掩护主力突围。在柴团长诚恳请求下，余程万决定以169团余部和171团一部约百人，留置城内由柴团长指挥，负责掩护主力突围。170团团长孙进贤率防守南墙官兵乘夜渡河，在鲁家河集中，向德山一带钻隙前进。171团团长杜鼎和炮兵团团长金定洲率部，先偷渡沅江，再绕道返回江北，到河湫附近迎接西来援军。
会议结束已是2时，余程万缘梯登上城垣，不禁潸然泪下,上下城垣反复多次，在副官一再催促下才回到师部与柴团长通话，言未数句，电话就中断了，余程万放下话筒，默然片刻后才令集合师部人员突围。是夜狂风怒吼，黑云密布,星月俱无，伸手不见.五指，余程万率部由笔架山出城，寻得一只木筏，顺势而下，直到南站与德山之间的拐堤拢岸，上岸后又与日军遭遇，只得率部且战且走。待到突出重围时，随行士兵俱被冲散，只剩下随从副官、卫士各1人，这时夜雨纷纷，不辨方向，刚转过一座村庄，又发现一股日军迎面而来,只得急忙避入路边民舍，卫士在前阁隐蔽，副官受伤满身血污乃佯死门边，余程万则入后房暂避，日军从门边经过，未加理会。
待日军过后，余程万再与副官、卫士前行。又行数里，余程万因长途步行，导致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的腿部旧伤复发，无法再走。恰遇战前疏散至此的常德难民，被人认出、扶入村中热情款待，晚间村民自动放哨，侦探敌踪。余程万半月以来都未能睡个安稳觉，因此这夜酣睡直到天明，天亮后村民备木舆一顶，由小路护送到黄土店，始脱险境。
代参谋长皮宦猷．参谋主任龙出云突围后在南站被日军冲散，其情形之险恶,比余程万更甚。与皮龙二人随行者，仅有勤务兵1人，他们在日军追击中，匆忙避人农宅后门外草丛中，日军入内搜索，勤务员被发现后即遭枪杀，日军搜索一阵后，就地休息2小时后始去。不-会，又闻人喧马嘶，第二批日军又到，亦在村内休息，如此一批去，一批来，直至下午16时许才结束，皮龙两人潜伏草丛中达一天之久，饱受惊吓。
而在城内的柴意新团长率部在大高山巷、皇经台一带与敌酣战，4时许柴团长集结残部，进入双忠巷阵地，日军集中掷弹简、迫击炮火力攻击双忠巷，柴团长率残部以刀矛棍石与日军廉战，反复肉搏十余次，身受两处重伤，仍力战不止，后在春申墓前不幸中弹牺牲(柴意新团长牺牲时为少将军衔、后追赠陆军中将)，随从百余官兵伤亡殆尽，双忠巷阵地陷落，至此，常德陷落。
常德保卫战从11月18日开始，到12月3日结束，57师8000名官兵孤军坚守16昼夜之久，其英勇悲壮可歌可泣，战后仅清扫战场掩埋的57师官兵尸体就达5703具，常德各界人士感怀阵亡将士，自发募捐于1944年3月修建了抗战阵亡将士公墓。攻城日军也在57师的顽强抗击下蒙受重创，据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日记记载，此次攻城战日军死亡1274人，负伤2977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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