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通过裁决推翻了“罗诉韦德案”,取消了宪法所规定的堕胎权。
历史性的一幕再次出现,美国女性就此迎来她们人生当中的“至暗时刻”。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否决定堕胎的权利不再归女性所有了?
而推翻“罗诉韦德案”的背后,是谁在蠢蠢欲动?
同样作为一名女性,我们真正应该去控诉的、争取的、觉醒的,又是什么呢?
2022,魔幻场面再次上演。
上周末,美国出现大批抗议者穿黑衣、打黑伞走上街头示威游行。
他们冲破警察设置好的防线,集体围攻议会大厦,甚至当街烧毁美国国旗。
乱了,一整个都乱掉了。
而更魔幻的是,今天传出一个新闻,10岁的女孩被强奸了怀孕了,却不允许堕胎。
想必大家都知道这事了,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裁决推翻了「罗诉韦德案」。
关于「堕胎」的合法性问题也将交由各联邦州自行决定。
如此一来,美国可能会有22个州将直接禁止或严格限制堕胎。
图源:Le Parisien
也就是说,美国女性近50年来在宪法中所享有的“堕胎合法权”就这么轻易地被抹去了。
或许有人会有些疑惑,为什么说50年?
因为在1973年的「罗诉韦德案」判决以前,美国女性的堕胎权一直都没能合法化,这也是「罗诉韦德案」之所以能在美国历史上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原因所在。
1973年“罗伊案”的主人公麦考维和律师
那问题来了,如果那时的女人们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又该怎么办呢?
答案真的很残酷。
她们只能通过各种非法且危险的手段来完成妊娠的终止。
比如,有许多女性会用衣架、刀或者摔下楼梯的方式来自己进行引产。
但这种极为“原始”的方式,很可能造成子宫、膀胱、肠道穿孔等问题。
甚至,有的女性会冒着被严重烧伤的风险,将石炭酸灌入身体来终止妊娠。
尽管如此,那些只能偷偷堕胎的女人们,除了需要承受因“不安全堕胎”而引起的各种并发症的危害外,还要面临随时会被法律诉讼的处境。
女人的子宫,不归女人所有, 简直荒诞至极。
直到1973年1月22日,美国最高法院才最终以7:2的表决,承认了美国堕胎的合法化。
但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项裁决之所以得以立法通过,只是因为当时的美国大法官们认为,「堕胎」是属于孕妇和医生之间的事,而外界对于此事的强加干预则侵犯了他们的隐私权。
听听,可笑吗?
女人们的血肉之躯,竟然还不如那一点在医学上本就理所应当的隐私重要。
纪录片《推翻罗诉韦德案》中,一名提供堕胎手术的医生对这一“争议”的表态
可不管怎样,美国女性总算在这天迎来了一丝曙光。
然而,却鲜有人知晓:
在那之前,有多少女性为此做出抗争,甚至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前不久,HBO刚刚上线了一部纪录片《无名姐妹》。
讲的就是在1968到1973这五年间,芝加哥有一群化名为“简”的女性,她们顶着随时会被警察拘捕的风险,为当时有需要的女性提供了大约一万一千次安全的“非法”堕胎。
纪录片《推翻罗诉韦德案》展示了遭遇暴力袭击的堕胎医生和诊所
然而,“简”这个在如今看来“girls help girls”的神秘组织,并不是突然出现的。
起初,是一名叫做希瑟·布斯的女孩站了出来。
图为希瑟·布斯
由于她朋友的妹妹怀孕了,但并没准备好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希瑟帮她联系了一位医生来实施堕胎手术。
纪录片《推翻罗诉韦德案》中受访者讲述当时的堕胎经历
谁知,这一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女孩们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纷纷尝试给希瑟打电话,以此寻求正规医生的帮助。
但这事显然“触犯”了当时的律法,希瑟只得使用化名,并告诉女孩们:
“打电话给简。”
就这样,一个地下的神秘组织“简”出现了。
越来越多有相同经历或遭遇的女性聚集在一起,只为帮助更多与自己一样身陷囹圄的女性。
作为“简”成员之一的埃莉诺·奥利弗,也曾有过堕胎的经历:
由于埃莉诺的丈夫要继续念书,而她自己也需要工作,但当时的女性一旦怀孕是不能工作的,所以她想到了堕胎。
因相同经历加入“简”的埃莉诺·奥利弗
可在寻求堕胎帮助时,有人却告诉埃莉诺:
这些黑帮在操作(堕胎)时可能会向你索取一个吻或拥抱...
这太吓人了。
好在后来,她打给了“简”。
同为女性,“简”的存在给予了当时的女孩们最大的尊重与支持:
“你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堕胎。”
神职人员怀孕咨询处是第一个关于堕胎的公共组织
但“简”所提供的堕胎服务并不是完全免费的:
有能力的女性如果能多提供一点帮助,才能为更多女性提供免费的堕胎手术。
当时,真正的有钱人大可飞到别处堕胎合法的州或国家,根本不必受到法律的限制,恰恰那些处于社会底层、没有能力支付手术费用的女孩,才是“简”的主要服务对象。
当时“简”用来记录求助者信息的卡片
后来,“简”的内部遭遇了一次变故。
她们发现,组织所雇佣的医生麦克,其实只是一名实施堕胎手术医生的助手。
有人愤而离去,只因她们想给女孩们提供的,本该是安全的堕胎手术。
也有人开始想,既然麦克能做,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呢?毕竟做了这么久,也没人因为麦克不是职业医生而受到伤害。
于是,在麦克的教授下,她们开始学着自己操作,手术成本降低后,也能做更多免费的手术了。
“简”成员展示用来堕胎的手术器具
但因为一个前来堕胎女孩家人的举报,“简”们被逮捕了。
荒诞的是,当警察闯入时,他们大喊着“谁是医生”?却压根没想到,医生就站在他们眼前。
之后,被丢进监狱的她们,因为被指控多项堕胎与合谋堕胎的罪名,面临着最高110年的监禁。
但她们没有因此放弃。
在获得保释后,“简”们依然像往常一样为有需要的女孩们提供帮助,只是会更加小心行事。
与此同时,她们也开始寻找律师,为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打官司。
直到1973年,「罗诉韦德案」胜诉,对“简”的种种诉讼才被撤回。
而你知道吗?
那个在著名的「罗诉韦德案」中被选中的21岁女孩,本名叫做诺玛·麦考维。
她的化名,正是简·罗伊。
于是,在保障女性权益的「罗诉韦德案」被推翻后,人们的怒火彻底席卷了整个美国。
这才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幕魔幻场面。
华盛顿最高法院外,大批抗议者聚集在一起,手举标语高呼:
“我的身体,我的选择。”
来自弗吉尼亚州的抗议者塞雷娜·斯坦纳哭着说:
“我不希望我的姐妹们被迫生下她们不想要的孩子。”
还有示威者爬到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纪念桥上方70英尺高的拱门顶部,手持横幅宣告:
“不要践踏我的子宫。”
这名示威者不仅拒绝下桥,还在高空中发推特支持女性夺回堕胎权利!
示威者推特发言:“如果我能爬到这座永远充满爱的桥的顶端,我知道你也能走上街!让我们日复一日,用非暴力的形式结束它,直到权利受到保护。我会在这里,爱你们所有人!”
在纽约,数千人聚集在广场上游行,口号声不绝于耳:
“堕胎是基本人权。”
人群中,101岁的抗议者
甚至,有人还在最高法院门口打扮成《使女的故事》中被迫成为生育机器的使女形象,向全世界宣告:
过去发生在影视剧里虚构的情节,如今已经变为了现实。
而在亚利桑那州,更有大批抗议者试图冲入议会大厦,随即催泪瓦斯被警方释放到人群之中。
从华盛顿到纽约,再到洛杉矶、芝加哥、西雅图…抗议游行如星星之火开始燎原。
在24日“罗伊案”被推翻当晚,著名朋克乐队「绿日」的主唱比利·乔·阿姆斯特朗也在伦敦演唱会上怒骂:
“去你X的美利坚,我放弃美国国籍!”
但此时人们的抗议声有多大,反堕胎者“胜利”的气焰就有多嚣张。
「罗诉韦德案」被推翻,其实是反堕胎者游说了数十年的结果。
纪录片《推翻罗诉韦德案》中,反堕胎者在诊所外堵截堕胎的医生
事实上,从1973年堕胎在美国合法以后,他们就从未停止过试图推翻这一法案。
众所周知,美国是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国家。
在许多保守派宗教人士看来,堕胎这一行为,无异于杀害生命。
甚至,早在2011年,美国俄亥俄州议会就第一次讨论了是否通过「心跳法案」。
所谓「心跳法案」,就是规定一旦胎儿的心跳被检测到,堕胎就是非法的。
假使这一规定成立,那么,在怀孕最早六周内就可禁止堕胎,但按照梅奥医学中心对BBC的说法,大多数女性在此之前都不会知道自己怀孕了,只因妊娠症状不会这么早出现。
也就是说,心跳法案和直接禁止堕胎,几近毫无区别。
既然有了宗教干涉,就必然离不开政治。
是否由女性来决定堕胎的背后,本质上是一场政治的博弈。
举几个美国历史上真实的例子。
美国总统里根在做加州州长时是支持堕胎的。
甚至,由他率先通过的州立法案,使当时的加州成为了其他州女性堕胎的首选之地。
但为了连任总统,联合福音派宗教势力之后的里根对堕胎的态度大变。
最终,他“如愿”赢得了大选。
而另一位美国总统老布什,在还是一名国会议员时,他曾大力支持计生,甚至不惜被同事们取笑为“安全套”。
但为了竞选总统,老布什瞬间转变成比里根还要强硬的反堕胎派,甚至扬言要推翻「罗诉韦德案」:
这些两面三刀的政客,哪里会关心一个女人究竟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们满脑子装的,不过都是自己的选票罢了。
由于这些滑稽的政客太过于擅长制造舆论,女人们不得不想尽办法从政治方面应对挑战。
为此,她们把一些受堕胎禁令影响的女性介绍给当时的总统克林顿,这些妇女大多都经历了“在发觉胎儿严重异常时再想流产已经迟了”的境遇。
其中,一名受到邀请的妇女对委员会成员说,她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去做了常规的超声检查,但医生却告诉她:
“你的女儿没有眼睛,她的心脏...和其他器官也在衰竭,你的孩子没办法存活。”
她当时无比绝望地躺在那里,只是看着窗外,听到她的婆婆追问医生:
“还要继续妊娠吗?她还要继续妊娠吗?”
正因如此,克林顿在接见这些家庭的几分钟之后,选择否决掉反堕胎者所提议的法案,他说:
“这个糟糕的问题每年都影响着上百个美国家庭,他们不应该成为这场争论的棋子,所以我除了否决这个法案以外,别无他选。”
但很快,女人们又看到关于这个法案出现了新的复述。
反堕胎的支持者们只是换了一个稍微不同的语言、措辞,继续去挑战现有的法律。
终于,2007年,在一起牵扯到禁止“局部分娩堕胎”的法案上,作为美国联邦最高法院9位大法官之一的露丝·巴德·金斯伯格,罕见地在法庭上震怒:
反堕胎,看似是在保护未出世的胎儿,占领着所谓的“道德高地”。
但如果妇女们连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孰是孰非,还要继续争论下去吗?
脱口秀演员乔治·卡林对“堕胎”有一段著名的质问
还记得上个月在美国德州发生的尤瓦尔迪小学枪击案吗?
这一枪击事件,共造成21人死亡,其中包括19名儿童。
谁料,上一秒,遇难者亲属还在哭诉:
“政府需要做些什么,不要忘记我们,不要忘记那些孩子们。”
下一秒,美国最高法院就推翻了纽约州一项限制枪支的法律,将允许更多人在公共场合合法持枪。
也就是说,美国人终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持枪自由」。
发生枪击事件的小学外
而这一裁决,就发生在取消女性堕胎合法权的前一天。
讽刺吗?
在这个神奇的国度,持枪绝对自由,堕胎却不被允许。
然而更魔幻的,还在后面。
曾经在「罗诉韦德案」上勇敢地站出来为女孩们申诉的主人公简·罗伊,却在晚年的时候加入了反堕胎阵营,和激进的反堕胎组织“拯救行动”站在了一起。
甚至,她还在一则广告中公开表示:
“现在,我要努力去推翻‘罗伊诉韦德案’的裁决。”
直到简·罗伊去世前的几个月,她才在参加美国FX电视台纪录片《化名简·罗伊》的拍摄时坦言,自己之所以会加入反堕胎一方,只是因为拿了他们的钱,那就要说他们想让她说的话。
根据税务记录显示,作为反堕胎活动人士的那几年,简·罗伊至少拿到了45万美元。
嗬,好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
写到这,我不禁感到很是唏嘘,更为那些身陷堕胎禁令的女性感到悲哀:
因为某个“上帝”的信仰,她们无法自行选择是否堕胎;
因为一纸关乎选票的政令,她们只得沦为牺牲的棋子;
甚至,因为金钱,她们轻易地就遭到了自己人“背叛”。
但其实,问题从来没有那么复杂。
一如切实通过法律改变了美国女性地位的大法官金斯伯格所说:
我们所争取的不是特权,我们所要求的仅仅是让男人把他们的脚,从我们的脖子上拿开。
一直以来,女性们不惜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所争取的,不过是拥有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
这本就无关宗教、无关政治,更无关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