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七夜,与同窗家平对坐土灶缘。窗外寒星点点,恍见四十年前童子面。忆昔南山砍樵、乌石摸鱼,恍如隔世。家平乃我总角交,今为妹夫,殊为奇缘。约以翌日晨会于大瀼坝上,观残月凌霜,共话少年事。
是日五更,独坐南窗。忽见一痕残月挂南山之巅,如银钩倒悬。乌石河汩汩西去,犹记当年赤足踏浪,鱼虾在握。而今鬓已星星,唯此山川不改。遂披重裘而出,踏雪寻故人。
新修柏油路蜿蜒如带,桂影扶疏,路灯如昼。村叟晨起,惊见异乡客,安知此乃昔年负薪郎?过周村旧地,恍见少年荷担穿檐下,汗透春衫。
至大瀼坝头,晨雾初开。家平自烟霞中现,恍若谪仙。指点云山,曰:“此间夏时尤胜,水涨平湖,京师友见吾图,皆叹小桂林。”相与环湖疾行,汗透重裘。忆昔同窗晨跑大冲路,彼时但觉山道苦长,岂知今作画图观?
过杂姓湾,忽忆雷氏旧宅。四十年前随母歇脚处,竹篱茅舍今何在?家平忽问及徐师,言犹记破蒙恩。余告以师居养老院。家平闻之,眼波微动。
午后载母重游故地。母望窗外青山,絮语当年:“汝弟总角时,在此拾得矿工帽...”至大屋边家平新居,遇雪花。昔时垂髫女,今已北邮母。见其新居倚山,三层小楼隐于翠微,乃笑对家平曰:“他日解甲,当与君结邻,朝采云,暮钓月。”
归途残阳满谷,大瀼碎金跃动。忽悟东坡“庐山烟雨浙江潮”之句。少年但知山水苦,今日方识山水妙。浮生若寄,且尽樽前有限杯;世事如棋,莫负岭上多情月。
文末自嘲:初作“新月”句,实乃残月。恰似少年观山不识山,老来见月非月。然则天地逆旅,何必较真?但得二三子,同醉山水间,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