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落魄时,我当场与他悔了婚。
后来他官拜宰相,像圣上所提唯一一个条件,便是娶我。
京城上下皆赞我驭夫有数。
却只有我知道,他日日留恋风月场所,只为让我难堪。
可真当我平静如水,久居深院,连看都不愿再看到他时。
他却日日来我房中,揽着我的腰发狠:“裴乔,欲拒还迎地次数多了,可就留不住我了。”
我不应他,只暗自发笑。
他不知道的是,我快要疯了。
......
1
我背着裴济偷偷去医馆抓药,拦街碰上了一位女子。
女子眉目含情红衣朱唇,美得十分张扬。
她摇着扇子步履轻缓,拦住我的路绕着圈看我。
时不时和旁边的小姐妹低声谈论两句:“她就是裴郎那负心的糟糠妻?”
“眉眼木讷不解风情,一点也比不上我婀娜多姿,也不知道裴郎看上她哪样。”
我攥紧了手中的药袋恍若未闻,只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我久病无医,自是比不上风月美人。
她旁边的小姐妹想拉她走,小声对她说:“你别去她跟前晃,没听裴官人说她最是嫌贫爱富欺软怕硬。”
“她要是在裴官人面前嚼了姑娘你的舌根子,小心裴官人生气。”
可是旁人的提醒并没有让女子泄气。
临走前,我听见她说:“她敢。如今她狗嫌人弃,裴郎都跟我说他最爱的是我,我必不会让她比了去。”
“看她那样子像是活不了多久,倒不如早点死了给我腾位儿!”
听到她说得话我突然笑了。
我的身体状况如今连裴济都不知道,倒是让她猜了个准儿。
我眼瞧她,只觉少年人心气:“我就算是狗嫌人弃,也是人尽皆知的裴府主母。”
“你跟在裴济身边这么久,却毫无名分。岂不是连狗嫌人弃都不如?”
她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呛她,一瞬间脸涨红起来,指着我骂:
“你得意什么?当初不是最会拜高踩低,别以为现在裴郎还愿意看你,你就是最后的赢家!”
她随后便趾高气昂地走了。
我叹了口气,也往回走。
她毫不避讳地骂呛我,是以为我不认识她。
但其实我与她,很早以前就见过面。
她叫桃里,从前是碧凤阁的头牌。
裴济在娶了我的第二年就开始流连风月场所,那时我尚对裴济心存幻想。
去碧凤阁捞人时,也曾见过她两次。
再后来,就不曾见过她了。
听说裴济花万金替她赎了身,将她安置在城郊庄子的老宅里。
她是不是裴济最爱的人我不知道,但她绝对是陪裴济最久的人。
裴济有那么多情人,却只肯为她一人赎身。
裴济对她,或许真是不一样的。
若是从前,这件事我断不会这般忍气吞声。
可惜如今的我受病痛折磨,实在是不想太在乎裴济与她之间的感情。
白月光也好,朱砂痣也罢。
医师说,我心静才好生息。
所以有关裴济的一切,我都不想管了。
我本来以为这会是很小的一件事。
谁知夜里我喝了药睡得半梦半醒,却突然被人拦腰扯了起来。
2
裴济好不容易有一夜留宿家中,却是喝得伶仃大醉。
他手下没个轻重地扯我,声音冷清:“裴乔,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我睡得迷糊,无心理他,问他:“怎么?”
他冷哼:“你在我这里找不到存在感,便出去找别的女人摆你主母的架势?”
我听得云里雾里,转念又一想,便大概猜了个来龙去脉。
他下午去了桃李那里,自然是被桃李吹了什么枕边风。
我推他,说:“裴济,你滚开。你刚从别的女人床上下来,脏得很。”
他自然不肯就范,冷笑着抓起我的手腕。
“高高在上的裴府大小姐自然有嫌我脏的资格。”
“可你,裴乔。”
“你如今不过是裴家的一颗弃子,谁给你的胆子嫌我脏?”
他说完,我久久不再吭声。
当年我在他最落魄时坚决与他退了婚,他记恨极了我。
一朝得势,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绑在他身边。
可我的头今夜实在是晕得厉害,不想同他争辩。
只好示弱到:
“今天的事就当我错。裴济,说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见我妥协得如此容易,又发了疯:
“裴乔!你什么时候才肯收起你那副任人施舍的模样,明明你如今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
我只好低垂着眉,安静下来,敛了眼睫温声跟他说:“好。”
“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出府,也不该和人起冲突。夫君,你罚我吧。”
裴济见我如此,也不贪多,态度稍稍缓和下来。
红着脸饶有兴致地讽刺我:“裴小姐果真还是像以前一样最会审时度势。”
“既然如此。明日,就请裴小姐当众给桃里道个歉吧。”
我闻言双手紧握成拳复又松开,终于睁开眼看他:“裴济,你不要太过分。”
今日之事本非我错,要我道歉,不可能。
他嗤笑着看我:“你又不是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拜高踩低自甘轻贱不是你最会做的吗?”
“你若是不愿,之后也不必再出府了。”
裴济一直恨我当初抛下他,将我强绑在身边后时不时便会拿出来刺我。
可他后来不曾限制我的自由。
他知道我心气高,也知道我不会再逃,多此一举的事他不会做。
唯独这一次,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逼我到如此地步。
我有心与他解释:“裴济。我出府是有要事。我生病了,得去拿...”
“住口。”他轻轻打断了我。
“裴乔,我不是从前那个你一装可怜就恨不得把命掏给你的裴济了。”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着骗我。”
我抬头,只看到他眼里浓浓的失望。
泪水不知何时从我腮边滑落,我突然觉得真的好累。
喉头一甜,我强忍着血气对他笑:
“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最是恶毒蛇蝎,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
“骗你就骗你,骂她便骂她,还需要挑日子吗?”
原来曾经情谊缱绻的人真的会形同陌路。
就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裴济是真的变了。
他被我的话激到,站起来指着我:“好。好,裴乔,你真是好得很。”
“从前我只以为你是软骨头,如今倒是硬气起来。”
他随手挥来侍卫,下了命令。
“夫人既然病着,自然不适应出府,便在房里好好休息吧。没有我的令,不可再放她离开府内一步。”
他拂袖而去,离开前挑起我的下巴,话说得坚定。
“裴乔,别想着逃。”
“如今我已是百官之首,你这张嘴学着如何讨好讨好我,想要的东西,不就都有了吗?”
他转身便走,没有看到身后我心死如灰的面容。
3
可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只是会突然想起曾经,那时他还没有身居高位。
与我相处,也不过赤诚一颗心。
那时我做汤时划破一点手指,他都能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为我包扎。
人心果然善变。
我只是忽然意识到。
曾经连我划破手指都要自责半天的人,如今连我的命都不管不顾了。
他走之后,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来来回回都是曾经我们相爱时的景象。
那时候裴济尚未官拜宰相,他家道中落有志无路,进京赶考时遇到了我。
我不顾门楣名节与他相恋,父亲一气之下将我赶出了家门。
他那时明面上大骂我要我走,暗地里却背着我跟父亲求了很多次情。
我受了太多流言蜚语,家族几经将我除名。
失望落魄而归时,他捧上他的所有,和我结了亲。
夜里,他红着双眼抱着我的身子发誓。
“娘子愿扶持我,是我三生之幸。”
“我有青云志。娘子信我,我必不会让你被人看扁了去。”
我信了他,后来他果真得志。
只是从此他身边,不再唯我一人而已。
我这病睡得久了便浑身酸痛,我烧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浑身似乎有股暖意。
我睁眼,看到裴济的身影。
他伏在我身上动作,眼里的委屈一览无余。
“裴乔,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只想让你向我低个头认个错,到底有什么难处?”
我大惊失措,抬手推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禁锢住了手脚。
他语气冷硬,狠狠道:“我在问你话!”
我被他禁锢动弹不得,只好踢他:“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语气冷硬:“我发疯?”
“我发疯就不会一听到你在街上跟人起争执就跑回来!”
“我发疯就不会为了维护你的名声不让你出府!”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说我什么?他们说我裴济是你裴乔脚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只要你稍稍勾手,我便会爬过来。”
我冷笑:“难道不是吗?”
我想了想,又反驳他:“哦,确实不是。谁知道你裴济在外有几个主子。”
“你在外当狗满地爬,回来又何苦装作那般情深义重的样子,平白教我恶心。”
我故意捡他不爱听的话激怒他,想让他快些离去。
心口间疼痛愈深,我是真的不想再应付他。
裴济也大概是真的被我激怒了,他红着眼将我死死按在床上,狠命咬上了我的脖颈。
“裴乔,我真该把你上面那张嘴也一起堵上。”
“你接二连三地丢弃我,我的心也会疼,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苦笑,眼泪从眼角滑落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当然不明白。
我不明白那个曾许壮志的少年人去了哪里。
他在官场浮沉多年,连心也变冷了。
裴济堵住了我的嘴,他俯下身,字字珠玑:
“没关系,裴乔。你的人在这里就好,至于你的心,我不要了。”
大雨磅礴而下,他说我的心。
他不要了。
外面传来侍卫紧急地通报声,冰冷刺耳:
“大人!大人你在吗?”
“别院的桃小娘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