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特朗普明年 1 月入主白宫后，将接手蓬勃发展的美国经济。一些经济学家质疑，他将采取的政策——对美国进口产品征收关税、大规模驱逐移民和大幅减税富人，是否会削弱美国目前引以为豪的长期优势，并有可能导致通胀再度抬头和利率居高不下。图片来源：美联社

编者按：12月3日，英国《金融时报》发表了题为 Why America’s economy is soaring ahead of its rivals 的文章指出，自 2019 年底以来，美国 GDP 增长了 11.4%，增速远快于其他发达经济体。其主要原因是美国的劳动生产率大幅提升，自 2008-2009 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劳动生产率增长了 30%，是欧元区和英国的三倍多。

以下为文章原文翻译，略有改动，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去年春天，郭文景和她的朋友孟晨琳从斯坦福大学博士课程中辍学，一个月后，她们为自己的创业公司筹集了500万美元。

她们开发的应用程序 Pika Art 利用人工智能制作出疯狂的视频效果，并有可能使传统视频和电影制作方式成为过去。短短几个月内，这款应用程序就拥有了 100 多万用户，而两位 26 岁的创始人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筹集了 1.35 亿美元。

他们的故事在硅谷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会显得很特别，甚至在硅谷也很少见。但他们解释说，加州著名的导师、创新者和投资者网络帮助实现了这一目标。郭说，与投资者“从一开始就有共同的热情”，并解释说，他们“与我们集思广益，帮助招聘等等，如果我遇到问题，我可以给他们发信息，他们会立即提供帮助。”

为什么美国的增长速度远快于其他发达经济体？

对于许多经济学家来说，郭文景和孟晨琳的成功有助于解释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美国的增长速度远远快于其他任何发达经济体。自 2019 年底以来，美国 GDP 增长了 11.4%，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今年美国经济增长率为 2.8%。

尽管上个月的美国大选是在生活成本危机的背景下进行的，但美国近年来的经济表现一直令发达国家羡慕不已。

由于国内能源供应充足，美国受乌克兰战争的影响可能小于欧洲，而且从新冠疫情中复苏的速度也比部分 G7 国家更快。但美国的增长记录，是源于更快的生产力增长——这是经济表现更持久的驱动力。

自 2008-2009 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劳动生产率增长了 30%，是欧元区和英国的三倍多。这种十年来一直存在的生产率差距正在重塑全球经济的层次结构。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自疫情爆发以来，欧元区的经济增长率仅为美国的三分之一，今年的产出预计将仅增长 0.8%。

同样，日本和英国的经济在过去五年中仅增长了3%。事实上，美国的生产率增长正在迅速超越几乎所有发达经济体，后者大多陷入了低增长、生活水平下降、公共财政紧张和地缘政治影响力受损的恶性循环。

在英国，新工党政府承诺用“十年革新”来解决经济学家所说的“生产力难题”。解决低生产率增长，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日本的主要建议，而欧洲央行前行长马里奥·德拉吉 9 月发表的一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报告，将竞争力弱描述为欧盟的“生存挑战”。

唐纳德·特朗普明年 1 月入主白宫后，将接手蓬勃发展的美国经济。一些经济学家质疑，他将采取的政策——对美国进口产品征收关税、大规模驱逐移民和大幅减税富人，是否会削弱美国目前引以为豪的长期优势，并有可能导致通胀再度抬头和利率居高不下。

美联储主席杰伊·鲍威尔（特朗普在总统第一任期内曾攻击过他）承认，美国生产率前景存在不确定性。他在 11 月告诉记者：“关于生产率的传说是，每当你看到数据高时，你就应该假设它们会很快恢复到长期趋势。”

但许多人预计美国将保持领先地位，并表示其他国家几乎没有机会赶上。穆迪分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马克·赞迪表示：“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将玷污美国的技术例外主义，但不会破坏它。”

生产率的提高使工人能够赚取更高的工资，扩大公司的盈利能力，增加税收收入，最终提高生活水平。

这是美国取得显著成功的一个指标。根据官方统计，截至 2024 年 9 月的三个月内，美国每小时工作产出比 2019 年底疫情前的水平增长了 8.9%，一年多来年增长率在 2% 至 2.8% 之间。

▲自2010年以来，美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速远远高于 G7 其他国家。数据来源：金融时报

大多数发达经济体的劳动生产率都低于美国

北方邻国与美国形成鲜明对比。加拿大的劳动生产率在过去 16 个季度中有 14 个季度出现萎缩，截至 2024 年第二季度末，比疫情前的水平低 1.2%。加拿大央行高级副行长卡罗琳·罗杰斯在 3 月份警告称，生产率低迷是一种经济“紧急情况”，并补充说，“在过去四十年里，与其他一些国家相比，我们的生产率实际上大幅下滑”。

加拿大并非个例。世界大型企业联合会的数据显示，过去几年，大多数发达经济体的劳动生产率都低于美国。英国生产力研究所董事总经理巴特·范·阿克表示，英国的“生产力低迷”可以追溯到全球金融危机，他将其归咎于“公共和私人投资长期缓慢，以及最新技术和创新在整个经济中缺乏传播”。

欧元区也经历了类似的放缓。2007 年之前的五年间，劳动生产率增长了 5.3%，但 2019 年之前的五年间，劳动生产率下降至 2.6%，最近五年间仅为 0.8%。德拉吉写道，美国在科技领域令人印象深刻的实力是其区别所在：“如果我们排除科技行业，欧盟过去 20 年的生产率增长将与美国大致相当。”

《金融时报》对欧盟工业研发投资排行榜（追踪全球顶级投资者）的分析表明，这种模式可能在许多其他发达经济体中也存在。大多数国家在研发支出方面表现不佳，而且在快速增长的行业中也存在严重的代表性不足。

在全球范围内，研发支出最高的领域，越来越集中在软件和计算机服务领域，该领域已超过制药、技术硬件和汽车制造业，成为投资的主要目的地。该领域由美国公司主导，而且通常都是大型公司。

中国是唯一的例外

中国是唯一一个在技术研发支出方面取得重大进展的大型经济体。中国政府最近宣布计划到 2030 年将中国打造为人工智能创新的“主要”中心；根据经合组织的数据，中国在人工智能方面投资的风险投资金额目前在全球排名第二，仅次于美国。

其他发达经济体几乎没有表现出这种活力的迹象。根据 Preqin 的数据，过去十年，美国占 G7 经济体风险投资总额的 83%。根据 FDI Markets 的数据，2024 年前 10 个月，美国还吸引了全球整体绿地外国直接投资的 14.6%，创历史新高。相比之下，德国在全球 FDI 中的份额为 18 年来最低。

美国生产力增长势头不可阻挡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二战后的几年里，美国经济经历了高增长，但大多数欧洲经济体和日本的生产力都赶上了美国。

截至 1980 年的 30 年间，现在的欧元区国家的劳动生产率增长了四倍，而在这十年中，日本主导了消费电子产品和汽车生产，导致美国担心其将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

意大利博科尼大学商业史教授安德里亚·科利认为，这种改善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部分资助的重建工作，该计划向欧洲大陆遭受重创的经济体注入了超过 130 亿美元的资金。

但他也指出，“得益于技术进步和管理改进，欧洲和日本的生产率增长比美国高的现象，已经持续了20多年”。

到了 20 世纪 90 年代，进步停滞了。随着信息和通信革命的步伐加快，美国的生产率开始超过其他发达经济体，因为这些行业的参与度较低。

金融危机后，这一差距进一步扩大，包括国际清算银行在内的许多专家都指出，其他发达经济体的投资存在滞后现象。

瑞士隆奥迪尔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萨米·查尔认为，这一趋势也反映了一种不同的竞争力概念。“美国人正在努力提高创新生产力，这是由投资主导的，而世界其他国家似乎处于另一种经济逻辑中，”他说，“他们更注重成本竞争力。”

美国的投资环境明显优于欧洲

美国在投资者和政府层面都表现出了更高的风险容忍度。“美国投资者在科技领域的所有领域承担的风险都比其他国家都大，”现居硅谷的加拿大科技企业家迈克尔·布尔表示。他领导着支持加拿大科技企业家的非营利组织 C100。成功的投资会创造额外的风险基金，进而催生新的企业家和企业——布尔将其描述为“飞轮效应”。

欧洲的许多企业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贾斯特斯·劳滕创立了 foodforecast，该公司利用人工智能帮助食品企业做出更准确的销售预测，但他表示，他不建议在他的祖国德国创业。“我认为（德国的）风险投资家非常厌恶风险。”

尼科洛·马佐基是 Skillvue 的联合创始人，这家总部位于米兰的公司开发人工智能工具，帮助企业分析求职者的技能，该公司从一家意大利银行获得了早期融资。但他表示，这次经历“极其艰难”，并补充说，“投资者非常害怕成为先行者，这是早期最大的挑战”。

Predyktable 是一家英国公司，该公司开发了一个平台，帮助企业预测库存和劳动力等的需求。该公司CEO兼联合创始人菲利普·塞维尔表示，他正在与英国税务机关就研发税收减免展开斗争。

“政府说要支持初创企业和扩大规模，但我发现这非常困难，”塞维尔说。政府机构“仍然非常厌恶风险，态度很像‘怀疑论者’”。

在欧盟，复杂的监管、缺乏一流的学术机构以及规模较小且较为分散的市场，是德拉吉报告强调的其他创新障碍。这些发现与Atomico 11 月发布的一项领先的欧洲科技调查结果一致。

西北大学经济学家罗伯特·戈登表示，即使欧洲公司试图在美国主导的科技和社交媒体市场扩张，“英国或法国公司也没有空间进入并尝试竞争”。

“它们不仅规模太小，而且来得太晚了。”

其他发达经济体面临的挑战不仅仅是复制美国的活力，还要在复制的同时保留其所珍视的社会保障。

根据经合组织的数据，尽管美国经济实力雄厚，但其收入差距却是七国集团中最大的，同时预期寿命最低，住房成本最高。市场竞争有限，数百万工人的就业条件不稳定。

欧洲央行行长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在 11 月的一次演讲中警告称，欧洲的社会安全网需要资金支持。她认为，提高竞争力是实现长期繁荣的必要条件：“如果不这样做，我们可能丧失创造财富的能力，而财富是维持经济和社会模式所必需的。”

目前，已有无数举措正在进行中，包括加拿大的战略创新基金、英国的风险投资计划和智能补助计划，以及欧盟的欧洲科技冠军计划和“地平线欧洲”计划（一项预算近 1000 亿欧元的研究和创新资助计划）。

许多措施旨在解决技能短缺问题，鼓励更多人学习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自 2017 年以来，加拿大的全球技能战略计划为高技能人才提供了工作许可。欧盟提出了一个“人才库”，这是一个在线平台，将其他地方的求职者与欧盟内的职位空缺联系起来。

但这些努力还不够。德拉吉的报告估计，每年需要 8000 亿欧元的投资——约占欧盟 GDP 的 4.7%——才能防止欧盟进一步落后于美国和中国。他还主张整合资本市场，增加对大学的投资，并减少监管。

加拿大央行还敦促该国政府缩小与美国的投资差距，并制定激励措施，让高价值行业的企业成长壮大。日本已承诺为国内芯片生产和生成式人工智能投资提供 130 亿美元的政府支持，而英国财政大臣雷切尔·里夫斯承诺在未来五年内额外投入 1000 亿英镑的资本支出，以提高生产力增长。

但花旗集团首席经济学家内森·希茨表示，尽管中国做出了这些努力，并努力成为人工智能超级大国，但美国“仍然是人工智能发生的地方，并将继续是人工智能发生的地方”。

▲美国近年来的商业投资增速，也远远高于 G7 其他国家。数据来源：金融时报

特朗普第二届政府的前景，让许多经济学家感到不安。东方汇理投资研究所全球宏观主管马哈茂德·普拉丹表示，关税和驱逐移民都“不利于投资”。

西北大学的戈登说：“我们将把越来越多的 GDP 份额用于支付联邦债务利息，这又会消耗掉可用于投资的潜在资金。”分析师认为，价格压力加大也可能对投资不利。

但对许多专家来说，美国的地位是稳固的。查尔说：“美国拥有一整套生态系统来促进创新，并通过提高生产率对经济产生影响。世界其他国家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赞迪表示，无论如何，“欧洲将面临特朗普政策带来的经济和地缘政治不确定性加剧的困境，需要在国防方面投入更多资金，这将限制其现有资源。”

《共识经济学》调查的经济学家预计，美国明年经济增速将达到 1.9%，是七国集团中最快的。展望未来 10 年，他们仍预测美国经济增速最快。

加拿大独立企业联合会首席经济学家西蒙·高德罗表示，这就像观看一场百米决赛，有人以巨大优势获胜。“我们不禁想问：是因为这九家公司都弱得多，还是因为领先的竞争对手找到了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