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潜伏

■张 柳　 陈 奕

当3发代表战斗结束的绿色信号弹划过天际，二级上士张雄镇沾满泥浆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几个日夜奔袭与潜伏的疲惫，此刻都化为圆满完成任务的喜悦。

“战斗”打响的第二天晚上，乌云笼罩，天色黑沉，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虫子的鸣叫。已在丛林里潜伏观察了一天的张雄镇，在确认周边安全后，通过模仿虫子的叫声发出信号。很快，5道迷彩身影敏捷如猎豹，从潜伏地悄然跃出。

借着微光，张雄镇一边整理队伍，一边清点人员和武器装备。整理完毕，队员们再次展开奔袭，几道迷彩身影很快消失在丛林深处。

按照作战计划，侦察小分队的主要任务是在大部队发起进攻前，将“敌”目标位置传回后方指挥部，引导上级实施精准火力打击。奔袭了20多公里后，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幕，随着一声炸雷，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雨水灌进张雄镇和战友们的领口，可他们无暇顾及。此时，他们正在荆棘密布的丛林里搜寻。

丛林里没有路，所到之处都是杂木、荆棘，脚下是砾石和泥泞，队员们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上等兵侦察员翁志伟手拿开山刀走在最前头，负责拨开荆棘，开辟通路。这位全连公认的“特战尖兵”，此刻正卖力地挥动铁刃。荆棘繁茂尖锐，在他脸上、手上划出道道血痕。山路积水渐多，小分队行进更加困难，每踏出一步，都会溅起朵朵水花。

“班长，雨太大了，怎么办？”眼看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副班长张美勇一脸担忧地望向张雄镇。

张雄镇面色凝重，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行军，稍不注意就可能落入“敌”陷阱。他当即展开防水地图，标定现地坐标，并对地形地貌进行仔细研判。队员们围在他身边，静静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凭借多年侦察经验，张雄镇判断，“敌”营很可能就在前方不远处。此时也许正是对方最松懈的时候，借助着雨势，小分队或许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伏到“敌”眼皮子底下，监视其一举一动。

下定决心后，张雄镇立即命令全班克服恶劣条件，加快行军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敌”心脏。

队伍再次开始奔袭。很快，他们来到一片玉米地。此时的天色已蒙蒙亮，大雨渐停，山间浓雾未散。张雄镇和战友们利用茂密的玉米秸秆作为掩护，沿着道路一旁的玉米田埂继续向深处摸索前进。

“轰——”，不远处突然传来车辆发动声，瞬间引起了队员们的警觉。张雄镇抬起左手向下压，和队员们迅速钻进玉米地。他们匍匐在雨水刚浸透的田地里，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车辆的轰鸣声持续了近1分钟。玉米地里，张雄镇和战友们趴在泥水中，迷彩与周边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保持警惕！”张雄镇压低声音说。话音刚落，不远处两道微弱的亮光穿透雾气隐约闪现，被眼尖的张雄镇快速捕捉到。

张雄镇耳廓微动——雨幕中，有胶靴踏水的声音，还有泥浆飞溅的声音，且两种声音时常相叠。显然有两名“敌”哨兵，正一前一后走来。

不远处，隐隐传来对方的交谈声。

“你听错了吧，这大雨天他们怎么可能摸到这里来。”一名“敌”哨兵虽有疑问，但仍警惕地搜索着。

踏水声近在咫尺，声源越发逼近。张雄镇用舌尖顶住上颚——这是他控制心跳的习惯性做法。伏在他右侧的翁志伟将手慢慢挪至腰后，握住匕首，随时准备前出。

“敌”哨兵在距张雄镇不到2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手电光扫过张雄镇他们藏身的玉米地。张雄镇按住一旁的翁志伟，伏在泥水间屏住呼吸。他正飞快地思考着对策及被“敌”发现后的制“敌”招式。身旁战友们等待着他的命令，随时准备下一步行动。

近1分钟的“对峙”显得格外漫长，另一名哨兵搜寻了一阵，方才说道：“可能是我听错了。”他们又在张雄镇附近搜寻了一番，未果，终于离去。

确定安全后，张雄镇再次掏出地图，仔细比对附近地形地貌，判断“敌”目标很可能就藏在前方山体反斜面。副班长张美勇带着一名战士前出侦察。不一会儿，他们折返回来，说看见有3辆“敌”车载榴弹炮正在此地驻扎。

“全体人员，行动！”张雄镇沉声命令。队员们迅速按照战术队形压低身体，交替掩护向“敌”目标位置进发。他们先在距目标数百米外的小土坎上潜伏下来。可树林茂密，夜间观测器材发挥作用不明显。为了得到更为精确的数据，张雄镇冒着暴露的风险，带着队员们一点点匍匐前进，抵近侦察。又往前摸爬了近百米，他们潜伏在一斜坡位置，拨开草丛，“敌”动态终于尽收眼底。

天空阴沉，乌云如沉重的铁块压在山谷上方。不一会儿，大雨又倾盆而下。张雄镇从胸前口袋摸出压缩饼干，掰成几块分给队员们。

持续的强降水使山间部分低洼地段被淹没，而张雄镇和队员们潜伏的位置地势较低。眼看着水慢慢涨起来，形势很是严峻。

“班长，我们先向后撤一点吧，‘敌’方阵地应该不会再变动了。”翁志伟低声建议道。张雄镇没有回复，陷入沉思。

部队大规模进攻将在当晚零时发起，届时后方火力将根据回传的目标位置实施精准打击，掩护主力部队突破“敌”防线，一举拿下阵地。如今“敌”目标位置已经侦获，大雨却没有停的意思，这时候安全撤回，无疑是明智之选。

可“敌人”真的会“坐以待毙”吗？多年的侦察经验和任务经历，让张雄镇养成了遇事沉着冷静的习惯。

经过反复考量，张雄镇决定带领队员继续潜伏，伺机行动。

长时间的奔袭、快耗尽的干粮和身上湿透的衣服让潜伏行动愈发难熬，可小分队没有一人退却。他们屏气凝神观察“敌”动向，像一支支引而待发的箭矢。

夜里，雨渐渐停了下来，距离大部队发起总攻的时间越来越近。

一滴水珠顺着叶片砸在夜视仪边缘。张雄镇屏住呼吸，透过目镜望去：300米外，3辆伪装成岩石的“敌”方车载榴弹炮正缓缓降下驻锄，车尾排气孔腾起白雾。

“敌人”果然要转移阵地！

“01，我是02，‘敌’车载榴弹炮正在向东南方向移动。新巢穴坐标为……”

“01收到，保持监视。”指挥所的电波杂音里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

零时整，大部队准时发起总攻。漫天炮火倾泻而下，精准打击“敌”方目标……

晨曦微露，任务圆满完成。看着队员们那一张张疲惫却神采奕奕的脸，张雄镇心中很是自豪。霞光照在他们迷彩服斑斑点点的泥污上，像是一枚枚金色的徽章。

（本文刊于2025年3月18日《解放军报》“长征副刊”版）

编辑：王凤祥

主编：张诗梦

来源：解放军报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