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老蹓街 沧海桑田话古今
第二节 红颜命惨的王香莲
石绣河、双板桥、双板桥街和锦绣双板桥,这里刻下了许多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次,吉毓德带着王炳和,信步来到一栋长短只有五六十个平方大小的房子门前,满目房屋残垣断壁,房内皆是残砖碎瓦,长满了杂草,一片狼籍不堪的景象,在林立的现代建筑中,显得极不协调。站在这里,吉毓德黯然神伤,几十年前一段悲伤的往事立时浮现在眼前。
解放初期这是一栋二层楼高的青砖木板房,是一家铁匠铺,夫妻两个四十来的年纪,守着一个女儿一起过生活。街上左邻右舍的人都称那个男的叫王铁匠,他的妻子叫贵姑嫂。夫妻俩胆小怕事,勤恳持家,日子过得很清淡。
他们的女儿王香莲是一个温雅端丽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头上扎着两根乌黑的小辫子,风儿一吹就像是小河里的鱼儿轻轻地晃动。她的皮肤细腻白晰,脸上细眉杏眼,身材苗条窈窕,神态温柔甜美。
她不善于说话,见到人常常露出一口玉米粒大小的洁白牙齿,脸颊轻轻一笑就呈现出好看的椭圆形酒窝,笑意盈盈,含情脉脉,显得格外的亲切可人。特别让人心动的是她胸前挺着一对诱人的奶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整个模样楚楚动人。只要她在大街小巷上出现,无论那些熟悉她的人还是不相识的人,都会情不自禁扭过头去多看上几眼,真是一个回头率极高的美人儿!
香莲姑娘端庄稳重,从不轻薄下贱,又平易近人,从不孤芳自赏。她不善言辞,街上偶尔与人迎面相遇,总是浅浅一笑,笑容可菊。左邻右舍见到王铁匠夫妻,提到王香莲都夸起大拇指,连声称赞。
姑娘长大就有姑娘心里的意中人,王香莲那多情善感的眼波只属于与她一起长大的周志清。他们青梅竹马,她从小就喜欢他,爱和他一起玩,喜欢看他和他的小伙伴在大街小巷里提迷藏,喜欢看他用各种颜色的纸做玩具,喜欢躲在小河边胡同的屋檐下看他在清翠翠的石绣河水里,光溜溜地和小伙伴们一起戏水。
王香莲只要是看到周志清,粗茶淡饭也吃得香,觉也睡得踏实。有时几天不见到他,张香莲就借故对爹娘说,有些事,要去办理一下。说完,她就像一阵风似的飘走了,不管爹娘答应不答应,张张惶惶地来到墨溪口,小心翼翼地在周志清的家门前蹈蹓来蹈蹓去。
周志清的家住在离王香莲家不远处的墨溪口。他家是开伙铺的,弟兄三人,他是长子。每天晨曦熹微,周志清都要从王香莲的家门口路过,去河边的石井挑水或去小河里洗东西。张香莲只要是看见他的身影,她就心猿意马,魂不守舍地从家里走出来,站在自家的房门前看他几眼,有事没事的找些话来搭理几句。
如果几个来回未见到周志清,王香莲就会毫不顾及脸面,怏怏不乐地走进周志清家里,惊异地踮起脚跟到处张望。
有一回,她来到周志清家里,左瞧右望地看了几圈,屋内空敞敞的,不见人影。在伙铺里帮工的、心直口快的桂花姐,见到常来店里找周志清的王香莲,抿着嘴带着笑容走过来,逗了她几句,然后笑嘻嘻地告诉她,周志清上街买东西去了。王香莲对桂花姐露一个不自然苦笑,讪讪地走了。
墨溪口是在石绣河的南侧,是小镇西边的主要街口,街面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杂货店、珠宝店、米铺、伙铺、当铺等各类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湘西络绎不绝的客商都是通过南边这条青溜溜的石板路地来到镇上的。每天清晨到天黑,家家户户的房门里,屋顶的瓦片、大门的缝隙间,飘飘然然地浮现出缕缕忙于生计的烟雾。街道上行人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形形色色男女老少,嘴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各式各样买卖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在古镇的上空不时地迴荡着。
王香莲从周志清的家里走出来后,来到热闹的街道上,张着一双惊恐不安又有些羞涩的大眼睛,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搜寻着。突然间,王香莲看到在昌盛杂货店里买东西的周志清。立时脸上发红,情不自禁地躲在离店铺几米远的僻静处。
当周志清走出店铺,她马上走向前去,红着脸,轻轻地嗔怪了一句:“你去哪里了,怎么几天不见?”周志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王香莲见他不说话,心里像有只猫咪在窜动。她喃喃自语:“你不知道我在想你?!”
“我知道!你早些回去。”周志清又是轻轻地一笑。
“还早呢,我就想和你见个面,说几句话。”
“我知道。”周志清还是甜滋滋地笑了笑。
王香莲见到梁志清脸上露出的笑容,她站立了片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张着眼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上他几眼,然后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地走了。
一天黄昏,夕阳西下,余晖金光闪闪普照大地。王香莲愁绪万千,坐在家里茶饭不吃。她又有几天末见到周志清了,心里呯呯直跳,烦燥不安,又是恨又是爱。突然间她听到屋后河堤上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上,几只喜鹊在欢乐地啼鸣着。她心情烦恼又好奇地来到屋后,顿时那颗烦人的心霎时轻松起来。她看到周志清站在树下用弹弓打鸟。她愣住了,眼泪很不自然地流了出来。
她慌忙问:“你怎么在这里打鸟?”
周志清神秘悄悄兮兮说了一句,:“我不在这里打鸟,你就不会出来。”
王张香莲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我叫你打鸟!我叫你打鸟!”撸起袖子捏紧拳头直往周志清身上捶打,嘴里不停地说,“我恨你,我恨你。”
周志清慌忙抱过热气烘烘的王香莲。王香莲幸福地躺在他的怀里羞涩地笑了,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周志清的腰。
“香莲,我想去当兵。”过了一阵,周志清若有所思地说。
“你去哪里当兵?”王香莲抬起头惊奇地问。
“美国人打到鸭碌江来了,我想去保家卫国。”
王香莲看着脸色凝重的周志清,想了半会,突然间用斩钉截铁地说:“你去嘛!我等你回来。”
半个月过后,周志清披红戴彩在欢送的人群里,在敲锣打鼓的乐声中参加了志愿军,去朝鲜前线了。
志清走后,上王香莲家里来提亲的媒婆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来来往往不知过了多少趟人,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每天的太阳西下,晴天的傍晚时分,王香莲都要来到屋后的桂花树下,站在郁郁葱葱的树下朝西看,只见红彤彤的、沉甸甸的大太阳,在天边的尽头慢慢下沉,那时日头还保持着一天里最后爽朗的金色,光线已融化成柔和灿烂的一片片,这也是石绣河最美的时刻。夕阳洒在河面上,白银似的水面闪着金色的灿烂等光泽,似乎在流淌着满河的金子。
王香莲望望西边的太阳,又瞧瞧河堤下潺潺流水。她扭过身子站在桂花树下,闭着双眼擤着鼻子闻闻,似乎闻到了周志清在那里留下汗酸味,眼帘依稀可见他留在那里英俊潇洒的身影,心里顿时漾溢起一圈圈真情的波澜,久久不能平静。她的眼睛不自然的湿润了,两滴高粱米粒般、晶莹微亮的、细小的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滚动,她张开眼让它慢慢地而出,接着眼泪簌簌而下。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抿着嘴一笑,张着那双忧伤、湿润的杏仁眼,遥望着北边黢黑峰峦起伏的群山,又双手扶在桂花树上,踮起脚尖,眉毛紧蹙,瞪着眼朝无边无际的北方张望着。
离小镇七八里地远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个从小就没有了爹娘的单身汉,中等的个子,长相也很平常,头上只有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根头发。村里的人都不喊他的名字,只称他“三癞子”。三癞子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长大成人后又不好做田地里的农活,喜好上山打猎捉野物去镇上换钱粮来维持生活,二十四五的人因家境贫寒还末结婚成家。
一天傍晚,三癞子在镇上忙完生活,他肩上掮着一杆鸟铳,抬起两条裤腿上、脚上沾满黄泥的脏脚来到小河边洗脚。洗完脚,他刚转身走到河边的石井处,看到离河岸边四五米宽的河堤上,一栋木板阁楼边的桂花树下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他提着鸟铳,轻轻走过去,仔细一看:啊!好一个美人儿!三癞子呆住了!
王香莲看到呆望着她的三癞子,“啊!”一声惊叫,慌慌张张正想逃跑,双腿却像钉住了一样,怎么也迈不开腿。
惊叫声唤醒了发呆的三癞子,他一个纵步跨过去,一把抱住王香莲,欲行不轨,王香莲拼命反抗,但一个弱女子怎能抵抗得了?就这样,一朵好好的鲜花被三癞子糟蹋了。更可恨的是三癞子不满王香莲的反抗把他奸杀了!
晚上,王铁匠和贵姑嫂见女儿久久没有回家,就四处寻找,当他们发现木板阁楼边的桂花树下被奸杀的女儿时,他们的天塌了!贵姑嫂当时就晕倒在地上,王铁匠悲痛欲绝又哭天无路!
好心的街坊邻居,把王铁匠夫妇扶到家里,王香莲的尸体还没有掩埋,王铁匠夫妇也跟着走了。那时候,解放不久,靠近湘西的蓝峰石绣仍不太平,政府把注意力放在湘西的土匪上,直到十多年后,三癞子再次犯事被抓获后,交待了所有的罪行,人们才知道真相。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唯有一片唏嘘而已!
周志清凯旋归来后,他的弟弟告知了王香莲被害的事,周志清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个人悄悄来到铁匠铺,看到人去房空,暗自伤神,潸然泪下。此后,这里就人迹罕至。三癞子枪毙在此后,这里成了蓝峰市行刑的地方,这栋二层楼高的青砖木板房铁匠铺,得以保存至今。它见证了石绣府到金绣镇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