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丫鬟将我一并拉入湖中。
我的状元郎夫君，却紧张地跳下湖中，将丫鬟救了起来。
他说：“公主殿下自会有人抢着救，可柳儿只有我。”
柳儿在他怀里，对着我无声说道：“现在信我是他死去的夫人了吗？”
我紧紧抿着唇瓣，未出一言。
1
春日宴。
“卿澜春！你若是再欺负柳儿，就算你是公主，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我的状元郎夫君，李成名，小心翼翼地安抚着怀里的小丫鬟。
生怕她掉了一根汗毛。
反而指着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恶语相加。
说来也是可笑，并不是因为我的夫君移情别恋。
而是他的亡妻回来了。
如此怪力乱神之事，打死我也不信。
我只当她也如外面那些女子一般，为了接近我的夫君，不择手段，甚至是花了大价钱，买到了李成名的秘辛。
李成名，我的夫君，的确有一个早夭的妻子。
我是当朝皇帝最受宠的小公主，只因在打马游街时，多看了一眼街上的俊俏少年，从此便误了终身。
我御马停在他面前，看着他身上脏污不堪的锦衣，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与他清秀俊朗的面容格格不入。
他看起来是个书生，可当前的样子实在窘迫。
我问他在何处谋生？
他只是睁着灰蒙蒙的眸子看着我，一言不发。
像只受了伤的雏鹰。
我于心不忍，心脏被狠狠触动。
我又问他：
“我在东京巷尾有个私塾，缺个教书先生，你可愿意？”
见他有些不情愿，我又徐徐诱导他。
“吃住我包，工钱管够，你可愿？”
他略显局促的脸上，跳上一抹惊喜。
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我对他有几分兴趣。
我有一种预感，他定然不会一辈子碌碌无为。
终会成为东京的翘楚，我心目中的东床快婿。
他博闻强识，满腹经纶。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私塾就已经有了二三十个学生。
这源于我牵线搭桥为他举办的一场冬日诗会。
宴会上，他出口成章，对答如流，拿下了诗会的魁首。
附近的百姓们慕名而来，见了这位面如冠玉的夫子，都抢着将自家的适龄孩子送过来。
我经常站在门外，偷看他给孩子们上课。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总是被一股伤感笼罩着。
被他发现后，他也会大方地邀请我坐在一旁。
他上课很严肃，即便是我坐在一旁，他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脸上像是挂着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便挤眉弄眼地看着我这个新来的旁听生。
后来跟大家混熟了，他们也会开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
“大姐姐，你怎么这么大了才来上学堂啊？”
“我看姐姐眼里根本没有书，全是咱们的夫子。”
“大姐姐肯定是喜欢夫子！”
……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学时。
孩子们在跑出学堂时，总是调侃他。
“咱们是不是快有师母了？”
往日他听后，只是愣在原地。
可这一次，他却板着一张脸，提醒学生们，我是公主，莫要打趣我。
这是他第一次向孩子们表明我的身份。
我明显感觉到了大家对我的疏离，他们忌惮我的身份，不敢再与我亲近。
我想，会不会是我日日来，烦着他了，所以用这种方式赶我走。
“公主千金之躯，还是不要频繁地到这种地方来。”
他走到我身旁，言语恭敬地下了逐客令。
我是公主，他只是一个夫子。
他不是不爱我，而是不敢爱我。
毕竟我们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
他爱上了我，但是碍于身份悬殊，不能在一起。
爱而不得，所以心生烦恼。
骄傲如孔雀的我，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才是他转变的原因。
我问他，可甘心只是做一个夫子？
在这小小的私塾之内，他的上限将永困于此。
2
而我的夫君，不能只是一个教书先生。
我的爹爹不允许，我的身份也不允许。
李成名朝着我拜了拜，言语恭敬：
“公主殿下赐小生一口饭吃，已是莫大的恩惠了，小生不敢奢求其他。”
我伸手将他扶起来，透过宽大的衣袍，我感受到他精瘦的手臂。
他抬起头来，眼底的青黑暴露无遗。
“这么用功，不考取个功名，岂不是可惜？”
我只当他是温习书卷太过废寝忘食，这才亏虚了身子。
听到我的话，他的眼里突然有了亮光。
自那以后，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白日里，依旧是教习功课的夫子。
夜晚时，他便挑灯夜读。
为了不打扰他，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找过他。
只是派了个丫鬟去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皇天不负有心人。
次年的科举中，他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夺魁。
帽插冠花，走上金銮殿，与我爹侃侃而谈。
钦点状元时，我偷溜到大殿之外，听见里面传来我爹的声音。
“李状元明眸皓齿，博闻强识。”
“朕，甚是喜欢。”
“现招你为驸马，你可愿意？”
我爹的话，听着像是询问，可实际上，这里面满满的威胁意味。
看来我前几日跟我爹软磨硬泡了好几天，还是有些用的。
这不，生怕人家不同意，都威胁上了。
“愿。”
一道磁性的嗓音响了起来，是李成名的。
他愿意！
我的心脏顿时如小鹿乱撞，靠在门上的手，忍不住收紧。
可……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但是被幸福冲昏头脑的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他来娶我，日子过得好慢，我巴不得立刻就嫁给他。
终于等到了我出嫁那日。
我爹特意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我看着婢女拿来的嫁衣，嘴角止不住地扬起。
这嫁衣好漂亮，宛如天边的流霞，外面罩着一层南海鲛纱，薄如蝉翼，拦腰束着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裙摆上缀满了南海珍珠，宛若星光。
数十里的红妆，从皇宫到驸马府，路旁站着两个花童，不停地撒着花瓣，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上了无数的红绸带。
这……
是爹给我的体面。
也是皇家的脸面。
街上人人都说李成名，说他真是走了大运，竟得了皇家的青睐，成了驸马爷，从此加官晋爵，飞黄腾达。
他们夸我漂亮，夸我知书达理，夸我平易近人，都说我是个金饽饽。
他们一直在强调，李成名得到我的喜欢，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可只有我知道，能有今天的威风，都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金銮殿很小，小到我小时候想要在里面捉迷藏都施展不开。
可就是这么短的一截路，李成名花了二十二年才走了上去。
“我要是这状元郎，今日肯定脸都笑烂了，可他怎么好似淡定非常啊？”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疑问。
3
我怀揣着少女心事，小心翼翼地在嬷嬷的搀扶下进了门。
繁琐礼节完成之后，我被送到了喜房。
等了半晌，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我放在腿上交叠着的手，忍不住扭动起来，喜帕下，嘴角噙着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别等了，他不会娶你的。”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我嘴角的笑顿时僵住。
那女子径直走了进来，找了凳子坐下，似乎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一把将盖头掀了起来，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
正是我之前派去照顾李成名的心腹丫鬟。
“你说些什么丧气话？今日是本宫大婚之日，喜庆的日子，我就不罚你了，你快些走吧！”
我没有计较她无礼的行为，只是让她走。
可那女子并不领情，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喝了我的合卺酒。
我气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公主殿下，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那女子右手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我坐过去。
“三年前的今天，也是我成婚的日子呢！”
她说话语气轻飘飘的，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我被她看得动了怒。
两手一拍，就将院子外的侍卫招了进来。
“本宫管你几时成的婚？给本宫把她拖下去，明日重打三十大板，再扔出府！”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竟然敢在我大婚之日闹事！
“我看谁敢！”
熟悉的磁性声音传来，可这次我并不欣喜。
声音落下，李成名穿着一身喜服走了进来。
我的夫君，在我们的大婚之日，居然护着一个外人？
我皱着眉头问他：
“为什么？”
他却像是中了邪一般，把那闹事女子当作宝贝一般，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为了皇家的脸面，我只得屏退众人。
若是让爹爹知道，我千挑万选的驸马，在大婚当日这样对我，怕是要气出个好歹来。
“好啊，好啊！”
“你们……”
我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被气得发抖。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背着我好上的？”
那女子依偎在李成名的怀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成名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才开始搭理歇斯底里的我。
“公主殿下，今日的婚事，本就是圣上强求，你我之间，并无感情。”
“事到如今，也只有相敬如宾。”
4
我感觉我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李成名！你当真要护着这丫鬟？”
我奢望着他能够回心转意。
李成名不再言语，抱紧那丫鬟的动作，便说明了一切。
“好，很好！”
我疯魔似的笑着，我堂堂当朝公主，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
他李成名不喜欢我这个高贵的公主，竟然喜欢那个我送给他的低贱丫鬟？
气血攻心，我竟然没出息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我的夫君，反而是那个抢了我夫君的丫鬟。
她慵懒地坐在我床边，嘴角挂着玩味的笑，见我醒了，那笑容愈发深了。
“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你的新婚夫君，会抛下你这个公主不顾，转而喜欢上我这个丫鬟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勾起我的头发把玩。
“因为我本来就是他的娘子。”
她的眼睛里有着得意，还夹杂着一抹化不开的忧伤。
“放肆，状元郎也是你能觊觎的？”
我一把拂开她的手，将她从床榻边推到了地上。
“你真的喜欢上李成名了？”
她保持着倒地的姿势，说的话却是不相关的。
我沉默着，咬牙看着这个抢走我夫君的人。
她看着看着，视线突然移向了天花板，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喜欢他。”
女人永远更了解女人，她懂我小心翼翼地喜欢。
“不过，这一个月，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她突然看向我，眸子氤氲，泪花闪着亮光。
这一刻，理智逐渐回归的我，才发觉，她跟我的小丫鬟，除了皮囊一样外，其他的一点也不像。
就算是傍上了状元郎，性格转变也不会如此之大。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不是我的丫鬟！
我正想张口询问，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我飞扑过来！正中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