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时，我和婆婆被压在同一块水泥板下。

被我推出去的老公和儿子踩着我这边的水泥板，十指鲜血淋漓，拼命想救婆婆。

获救后，婆婆一口饮尽她偷藏的水，彻底断了我的生路。

他们三个站在我的尸体之上，欢呼着新生。

我再次睁眼时。

婆婆正搂着我的儿子，半开玩笑地指着我，说妈妈是个坏人。

1.

水泥板全部压在我身上时，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王江林激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妈！没事了没事了！我马上就把你挖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乐乐拼命地拽着他奶奶，白嫩的手掌被碎石刮破。

但他咬着牙，依旧没有松手。

婆婆虚弱地扭头看我，眼泛泪光。

“别光顾着我了……快……快去救周周……周周还被埋在底下呢！”

王江林喘着粗气，衣服裤子全是泥泞。

“妈，你还管她干什么？徐叔处处想着我们，她还那么冷血，就该让她长长记性！”

他小心翼翼地把婆婆抱了出来，我才逐渐恢复了些意识。

地震发生的前一秒，婆婆还拉着我的手，逼我上楼去叫隔壁的徐叔一起下来。

我只来得及把王江林和乐乐推出大门，楼房就轰然倾倒。

乐乐“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不要妈妈，要奶奶！妈妈太自私了，徐爷爷都还在家里呜呜呜……”

婆婆站在废墟上，脸色苍白地叹气。

“现在的小辈只会顾及自己，唉……”

说罢，她就握紧了废墟下我艰难递给她的矿泉水，缩到了墙角。

乐乐尖叫地拉住王江林的手。

“爸爸，不要救妈妈！都怪妈妈！都怪妈妈！”

他的尖叫声在痛哭的土地上格外引人注目，我茫然地听着这道稚嫩的声线，几乎感觉自己正在被活剐。

这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我怀胎十月，就算难产，也拼命生下的孩子？

身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有人在同情，有人在怜悯。

属于我丈夫和孩子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听到几位青年人含着愤怒与痛苦的声音。

“谁准你们踩着她救人的？谁准的！明明……明明，好好救人……两个人都能活下来的！”

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衣，浑身疲惫狼藉。

有人颤抖着让我坚持住。

可我依旧能冲破层层人潮，听见属于王江林嗫嚅的声音。

“我妈有心脏病，我怕她坚持不住……谁想到，她这么不能扛啊……”

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小战士充满希望的眼睛出现在我的面前。

“别怕，我们马上救你出来！”

可是，对不起啊。

陌生的人都在救我，可我的家人却在杀我。

那些曾经我以为的幸福家庭，原来都是可笑的当局者迷。

我阖上眼睛的瞬间，听见巨大的轰鸣声，也听到王江林的咆哮。

“墙角塌了！妈！妈！谁来救我妈啊！”

2.

“乐乐乖，到奶奶这里来！妈妈是坏人，咱们不理她啊！”

鼻尖的血腥味突然退去，我的手背微微一痛。

婆婆拿着竹竿，一边哄着正在哭闹的乐乐，一边往我手上敲。

“奶奶帮你报仇，咱们打了妈妈，就不能哭鼻子了哦！”

话音落下，她又一棍子敲在我手背上。

白皙的皮肤顿时多了一条红杠。

乐乐顿时不哭了，他嚎叫一声，搂着婆婆的脖子开始咯咯直笑。

“奶奶用力打！坏妈妈！妈妈不让我玩玩具！”

我皱着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婆婆对我挤眉弄眼，小声道：“周周啊，乐乐还小，带孩子怎么能像你那么带呢？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看着地上凌乱的玩具，我才猛然回过神来。

我这是，回到了以前？

我记得这个时候，我在纠正乐乐乱丢玩具的坏习惯，婆婆却冲了过来，把她宝贝孙子搂在怀里，抢着做好人。

我看着此时没有被压在水泥板下，完好无损的双腿，突然觉得现在菩萨一样的婆婆有些讽刺。

乐乐还在向婆婆撒娇。

他已经被婆婆宠得无法无天，就像地上散落的玩具一样，再不紧紧皮，就要成为废物了。

我一把扯过婆婆的竹竿，然后一脚踩上了乐乐丢在地上的，他最喜欢的那个汽车模型。

“吱嘎”一声，那个玩具彻底变成了碎片。

我弯着眼眸看向乐乐。

“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乐乐被吓傻了。

婆婆“哎呦”一声。

“周周，你这是干嘛？乐乐一个小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玩具而已，帮他收拾收拾不就行了？”

说罢，她抱着乐乐就要往外走。

我用竹竿拦住她们的路。

婆婆惊恐地看着我，觉得我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笑着看向她。

“妈说的对，玩具收拾收拾就好了，那这些就交给妈了。”

我从他怀里捞过乐乐，一把塞进卧室。

“我来收拾收拾他。”

一直到王江林让我带着婆婆出去吃饭，乐乐都没敢正眼看我。

王江林这回专门去接了小姑子。

乐乐看到小姑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挣开我的怀抱，兴冲冲地向她跑去。

王月昭一把搂住他。

“乐乐，今天怎么这么想姑姑？”

乐乐偷偷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会，突然抽噎。

“妈妈打我，乐乐不要妈妈了。姑姑做乐乐妈妈好不好……”

王月昭不赞同地看向我。

“嫂子，乐乐才多大，可不能打孩子啊。”

说罢，她捏了捏乐乐的鼻子。

“姑姑怎么做乐乐妈妈呀？姑姑可是你爸爸的妹妹。你要不要趁着姑姑还在这，多叫几声呀，如果姑姑真的是你妈妈，肯定不会打你的！”

王江林推门进来，碰巧听到这句话。

他冷着声喊了王月昭一声。

婆婆慢悠悠开口。

“江林啊，你可不要嫌弃月昭啊。当年妈把她捡回来，要不是靠着月昭体贴你，你能有今天吗？我早说你们金童玉女，就该凑一对，唉。”

王江林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把菜单推到我的面前，放软了声音。

“周周，饿了吧，你来点吧。”

我翻着那本菜单，心里混杂的情绪逐渐平静起来。

我和王江林认识没多久他就向我求婚，他温柔体贴，是个模范丈夫的模样。

我当时太过激动，以至于没有辨明他眼里急切而回避的神色，就饱含爱意地答应了。

金童玉女？

下辈子吧。

3.

我淡淡道：“要真凑一对了，就是乱伦了。”

婆婆被我呛得一卡。

她瞥了一眼我手中的菜单，语气开始泛酸。

“小周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过日子！江林啊，你辛苦挣的钱被她就这么花，妈都替她心疼你。”

我眉心挑了挑，随手合上菜单。

服务员微笑着走向我。

我漫不经心道：“上面的菜色都来一份。”

小姑子得意的神色猛然破功。

王江林尴尬地笑着看向我。

“周周，都来一份……咱们吃不完吧。”

我挥手让服务员去上菜，不赞同地看着他。

“吃不完咱们就打包，省得我明天再给你做饭了。再说了，今天是妈是生日，肯定要好好给妈庆祝啊。江林，你不会这点钱都舍不得给妈花吧。”

婆婆心疼地捂住胸口，我夹了一筷子放她碗里。

“妈，你看你儿子一点都不想着你，还好你有我这个儿媳。”

话音刚落，婆婆更喘不上气了。

王江林看着不断上桌的菜，缓了好一会，从身旁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妈，祝你生日快乐！”

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价值上万的高奢护肤品。

和他给我在拼多多买的一百块钱护肤品截然不同。

一看就不会烂脸。

婆婆惊喜地捂住嘴，这回她不担心花不花她儿子的钱了，站起身就要接过去。

王江林感动地看着她。

“妈养我心疼我，对我好，儿子都是应该孝顺你的！”

婆婆满眼含泪，我直接截胡。

我拿着那个礼盒袋，兴致冲冲地看向她。

“妈，这个好漂亮！我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盒子！我们都是一家人，妈把这个送给我吧！我把江林上次给我买的给你，他说那个可贵了，还是和月昭一起去挑的！”

婆婆的手僵在半空。

王月昭的脸猛然黑了下来，她一拍桌子。

“嫂子，妈的东西你怎么还抢，你要不要脸啊？”

王江林也责怪地看我。

“周周，别闹了，快还给妈。我明天再带你去买。”

买？

谁稀罕你再给我买烂脸的东西。

婆婆终于憋不住了。

她最喜欢做和事佬了，毕竟这个环节最能体现她高高在上，慈眉善目的人设。

“小周这人就是心眼少容易急，你别生她气。都是我不好，你俩好好过日子，别为了我吵她，妈没本事给你娶个好媳妇。”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抹眼泪。

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好的庆祝生日，直接被她整成了哭丧。

王江林和王月昭都坐不住了，连乐乐也仇视地看着我。

我笑眯眯地看着装哭的婆婆，把那套烂脸的护肤品塞给她。

“妈你真懂我！我脾气就是直了些，但我心眼可好了，就是不喜欢装来装去。”

婆婆震惊地抬头看我，恰好看到我正笑着把礼盒搂进自己怀里。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妈！”

4.

和我撕破脸后，婆婆懒得在我面前装了。

我看着婆婆今天亲自下厨，烧了我所有不喜欢的菜后，彻底沉默了。

婆婆把饭塞到我手里。

“小周，多吃点，别客气。”

王江林扒拉着饭，把大菜往自己面前扒拉了一下。

“妈，你今天怎么烧这么多菜，还全是我爱吃的。对了，我记得周周吃不了辣啊。”

说罢，她扭头看我。

婆婆装作茫然的样子。

“啊？小周你怎么不和我说呀！哎呀，那厨房还有一碗水煮白菜，你要不凑合着吃？”

她的话音里，带着不难察觉的得意与自豪。

我放下碗，起身就要离开。

婆婆连忙拉住我，语气矫揉造作。

“小周，你别生妈的气啊。吃什么不能吃，当年我们灾荒，树皮都有人抢着吃嘞。”

我不吃辣不是因为我矫情，而是我对辣椒过敏。

我看了一眼婆婆得意洋洋的神色，挣开了她的手。

王江林见状皱眉，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你这人咋这样，我妈可没说过你一句坏话。我妈这么好，你可别还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