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年没回家，小区的老太太说我跟人跑了，我大年三十捡了个孩子，他们又说我离婚带娃被赶回娘家了，好吧，我还以为传言不能再离谱了。

直到我又捡了个假老公……

1

大年三十。

因为我在没获批准的情况下炫完了一箱砂糖橘，我被我妈赶出了家门。

被踢出门之前，我趁机又狠狠抓了一把塞进兜里。

暖冬，上午的太阳明媚。

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准备除夕夜，小区里没几个身影。

除了小区门口晒太阳的几个老太太。

我走了一段路，碰到个垃圾桶，满把手从口袋里抓出橘子皮扔掉。

我继续往前走，冷不丁后面忽然响起跑步声，然后，有个小手抓住了我的衣角，稚嫩的嗓音，『妈妈，你掉了一个小橘子。』

『哦，谢谢啊。』我低头接过。

等等。

忽然反应过来。

我错愕的抬眸，看着面前不及我腰高的西瓜头小男孩，他葡萄般亮的漂亮眼眸眨呀眨，冲我笑的很甜。

『你叫我什么？』

『妈妈。』他把砂糖橘塞进我口袋，牵住了我的手。

『不对不对。』我摇着头，把他塞进去的橘子掏出来，抓着他的手心向上，把东西还给他，『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就占了你一个橘子的便宜，现在我还给你了，你别讹我啊。』

他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大大的眼睛充满困惑。

这小男孩长的实在太可爱，我的心没忍住蓦然软下来，认真跟他讲，『首先，我不是你妈妈，然后，你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妈妈走丢了？』

他不说话。

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这张陌生的小脸也是第一次见，应该不是这个小区的孩子。

不过，我这几年忙着工作，没怎么待在家里。

认脸熟当然还得是找情报组。

我牵着这孩子走到小区门口，一众晒太阳的老太太们顿时看过来，我尬笑两声，摸着小男孩的头，『来，叫奶奶。』

一声小奶音响起，空气静默几秒后，瞬间像炸开锅一样，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哎呦，这是你的孩子啊，真乖真可爱。』

『去年刚听说你跟人跑了，没想到转眼孩子就这么大了』

『挺好挺好，来，再叫声奶奶……』

不是啊，喂！

我黑着脸把小男孩从她们摸脸摸手的魔爪中救出来，使劲咳嗽两声，『姨们，这是个走丢的孩子，我来问问你们有没有人认识他。』

她们看起来恍然大悟，哦了好一阵，最边上的假牙老太太拉起小男孩的手，『小朋友，你还记得你妈妈吗？』

小男孩毫不犹豫的指向我，『妈妈。』

我，『……』

空气静默几秒，又炸开锅。

『哎呦，你这不是拿我们这些老骨头取乐嘛……』

『自己的孩子还能不认识。』

『大过年的，还有扔孩子的啊？』

『……』

我那苍白无力的解释淹没在她们的口水中。

小区门口，我拉着旁边小小的身影跑的仓惶又狼狈。

2

我带着他跑到了派出所。

大过年的，只有片儿警老张值班，他和我爸是多年好友。

我带着小孩站他面前，他笑眯眯的，『沁沁，带着孩子来拜年？』

我再一次体会到了无力感。

『不是……我刚刚丢了个孩子……』

『不对……我刚刚捡到个丢了的孩子……』

我拉着孩子坐下，老张在对面翻开报案记录本，气氛终于正经起来。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老张捏着笔问。

『我叫开心。』

『大名儿呢？』老张又问。

开心不说话了，摇摇头。

我拍拍他的脑袋，『乖，你得把名字告诉警察叔叔，叔叔才能帮你找到爸爸妈妈呀。』

开心望着我不说话。

『算了。』老张的笔尖跳过一个空位，『那你记得爸爸妈妈的名字吗？你是在哪里和妈妈走丢的？』

一提到妈妈，开心瞬间笑起来，突然扑到我怀里，紧紧抱着我，『妈妈，妈妈！』

老张打量我的眼神从惊讶到若有所思。

我无力望天。

『张叔，去年我还跟您大伯的外表舅的儿子相过亲，您忘了？这才多久，我怎么可能多个儿子出来？』

『……』

老张被我精准说服了。

但我们在警局耗了一上午，什么也没问出来。

开心自己蹲在角落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我和老张站到一旁。

『张叔，咱怎么办？』

『我先发个寻人启事吧，下午时候再去附近问问有没有丢孩子的。』

我抱臂，点点头。

快中午，这个点该吃饭了。

有人敲门来给老张送饭，我打个哈欠准备回家，『小孩儿呢？』

『先在派出所留着吧，这几天过年一直有人值班，不用担心。』老张回我。

他边说边从旁边拿了个小碗，给开心拨中午饭，是几个蘸醋的饺子。

也行。

我点头，朝角落走过去，准备跟开心说再见。

结果他先抬了头，小小的一张脸冲我笑的很甜，双手捧在我面前，让我猜手心里是什么。

『是什么？』我蹲下，跟他面对面。

他手心展开。

我蓦然一愣。

是一个被剥好的干净又完整的橘子。

3

我领着开心回家。

快到小区门口时，我气势汹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神恶煞。

『开心，一会儿经过那些奶奶面前时要走快点儿，千万别回头！』我嘱咐道。

开心脸上有疑惑，但还是乖乖点头。

一步，两步，看到情报组的身影，我低头猛冲，但她们的声音还是入耳。

『瞧瞧，哪有当妈的要扔自己孩子的，还扔到派出所去，这不是胡闹嘛，看吧还是被赶回来了……』

『就算离婚被赶回娘家，孩子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

行，我忍。

我低头前进的脚步忽然受阻，因为身后的小人儿不动了，我低低的催他，『开心，快走啊……』

谁知道开心突然扑到我身上，冲情报组那边大喊，『你们不许说我妈妈！我妈妈才没有扔掉我！我妈妈是最好的！』

我心上虽然很感动，但是……开心啊，我真不是你妈。

开心这两句直接把情报组喊愣了，他拉着我神气的离开现场。

走了一半的路，直到看不清身后那群人的身影，我忍不住蹲下来捏捏开心的脸颊，『你小子还挺会说，刚才就应该多说两句！』

开心呲牙冲我笑。

笑着笑着，他的目光忽然移到我身后，咧开嘴的弧度更深了。

『爸爸！』

4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黑色风衣的身影立在路边，他个子极高，眉眼俊朗，额角上的碎刘海乖顺的趴在额前，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让我有些熟悉。

开心朝他跑过去，往他身上扑，『爸爸！』

我尴尬的把开心拎回来，『开心，爸爸妈妈不是这样随机在路边捡的。』

开心站回我身边，拉紧我的手。

面前男人双手插兜，目光疑惑的看看我，又看看开心，迟疑的开口，『你们……是谁？』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赔了个笑，拉着开心正准备走，面前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男人再度启唇，『我……又是谁？』

……不是吧。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眸子熟悉，因为他有和开心走丢一样的迷茫。

开心此刻挺身而出，『你是我爸爸！』

我捂着他的嘴，把他藏在我身后。

我上下打量了一遍面前的男人，跟他再次确认，『你不知道你是谁？』

他定定的望着我，薄唇分离，『我叫许燃。』

『还有呢？』

他摇头，『其他都不知道了。』

我的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是失忆……还是走丢？』

他又摇头。

已经中午了，我想回家吃饭，不想再回去派出所。

我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点点，『要不我帮你报个警，你在这儿等警察过来认领。』

号码还没拨出去，许燃忽然抓住我的手机，他眼神很干净，又无比认真，『不用了，我可以继续站这儿等。』

……行吧。

我拎着开心回家，他一步三回头，抓着我紧紧的问，『妈妈，我们不管爸爸了吗？』

『我们现在回家吃饭，可是爸爸没有家，他去哪儿吃饭？』

『……』

这小孩儿说话老往我心窝子里戳。

我回头看许燃，他安静的站在路边，默默的望着我。

一个两个的，都欺负我心软是吧？！

算了，大过年的，也不差一双碗筷。

我转头，恶狠狠的指着许燃，『你，也跟我走！』

开心立刻开心的朝他跑过去，『爸爸，爸爸！』

5

刚才喊人回家的时候我有多霸气，现在站在我家门口我就有多心虚。

被我妈赶出门一上午，就给她带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回来。

我都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解释。

我的钥匙在门把上来回转了好几圈，直到里面我妈怒气的声音传来，『姜沁！要回你就赶紧给我滚回来！都多大人了还玩门！玩坏了你给我去找人修好！』

“咔哒”一声。

门开了。

『妈……』我刚犹犹豫豫的启唇，开心忽然撒开我的手冲进去，我慢半拍的反应根本拉不住他。

『外婆！』开心稚气的声音响彻整个客厅，我捂着脸走进去，看到的场景就是我妈拿着擀面杖的身影愣在厨房门口。

我妈发起火来一辆消防车都扛不住。

我把开心藏在身后，『不是，你听我解释妈……』

我妈把擀面杖一扔，忽然眉开眼笑，『大外孙！』

我，『……』

她两亲密的完全不像第一次见。

等我反应过来时，开心已经窝在了我妈怀里，许燃跟在我后面进来，礼貌的鞠躬弯腰，『阿姨，新年快乐！』

『好好好，快洗手准备吃饭。』我妈看着许燃一点都不意外。

不是，啥情况啊。

我妈进厨房捞饺子的时候，我也跟进去端盘子拿醋，我妈望了眼餐桌旁的两个身影，对我挤眉弄眼，『姜沁，可以啊你，怪不得今年给你介绍的相亲都不去，原来在这儿给我憋大招呢，连孩子都有了才把人给我带回家。』

我一脸黑线，『妈，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妈笑嘻嘻的，『好好好。』

她又探头看了许燃一眼，一脸喜气洋洋，『这男孩儿不错，个子 高，长得帅，还懂礼貌，一看就能生……』

『妈！』

我妈端了盘饺子走了，我拿着碗筷跟出去。

我是单亲家庭，我爸在我上大学时候去世了，只剩我跟我妈一起生活，今年的饭桌比以往热闹，因为多了两个人。

我还没开始吃，许燃碗里的菜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开心在一旁认真的吃第三个饺子，我妈还在给夹菜。

『怎么称呼啊？』

『阿姨我叫许燃，您可以叫我小许。』他礼貌回答。

『家里父母……』我妈刚说一半，我在下面碰了碰她的腿，『妈，还有汤没端出来。』

『你看我这记性，我去端我去端，你们吃。』我妈边说边起身。

我也跟进厨房。

『妈，许燃好像失忆了才走丢，你别问他太多，我怕刺激他。』

我妈一脸呆愣，『真是走丢的啊？』

『不然我骗你干嘛，开心也是，只不过他已经在我张叔那儿备案了，许燃的话，我还没来得及带他过去。』

『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带他过去。』我补充道。

『别送了。』我妈脱口而出，『他长这么帅，留下来给咱老姜家传宗接代吧。』

我，『……』

『妈，拐卖人口是犯法的。』

『好吧。』

吃过饭，我陪我妈在厨房洗碗，她盯着许燃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恋恋不舍，『一会儿真要送走啊？』

我擦了擦手，『现在就送。』

我被我妈踹出厨房。

6

我带着许燃往派出所走。

开心跟在后面。

路过小区门口的情报组时，开心忽然扯住我的衣角，『妈妈，我们真的要把爸爸扔到派出所吗？』

他声音洪亮。

我赶紧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晒太阳的老太太们纷纷望过来。

几秒后，嘈杂声音顿起。

『上午扔儿子，下午扔老公，真是造孽啊……』

『就算是夫妻吵架也不能这样瞎胡闹啊。』

『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儿子和帅气的老公跟了一个狠心的女人……』

小区门口，我左手拉着开心，右手拉着许燃，逃跑的身影比上午还仓惶狼狈。

7

派出所。

老张笑嘻嘻的看着我，『沁沁，最近发财了？别人是出门捡钱，你是出门捡人，还上午一个下午一个，这么富有。』

我垮着脸，『张叔，您就别挖苦我了，赶紧登记吧，这大过年的，谁丢了儿子不着急。』

『好好好。』

张叔拿着报案登记表朝许燃走过去。

我一下午的时间又耗在了警局。

许燃一问三不知，因为他失忆了。

老张中午吃剩的饺子还在桌上面放着，我抱臂和他站在桌子后面，而许燃正和开心蹲在角落不知在玩什么。

『张叔，现在已经捡了两个走丢的了，怎么办？』

老张把嘴里的牙签吐掉，『有点儿难办啊，上午那个小孩的寻人启事还没消息，下午你又给我带过来一个。』

我唉了一声，『要不这个也贴个寻人启事吧？明天在附近转着继续问问。』

『行。』老张点头。

『人怎么办？我给你留这儿？』

老张听到这个问题却犹豫了，他看了我一眼，『反正小的你都领走了，要不考虑一下把大的也收了吧？』

我，『……』

老张也叹声气，『毕竟这大过年的，哪儿哪儿都是一家齐聚，阖家欢乐的，就算他已经失忆了，你觉得留他一个人在派出所好吗？』

『你们过年不是也有值班的人吗？』

『是有，但给不了他家的温暖。』

我再度语噎，一脸黑线。

我朝角落走过去，蹲下，捧着脸看许燃和开心，『你两在这儿玩什么呢？』

许燃抬眸。

他看着我启唇，『开心说你喜欢吃橘子。』

『是啊。』我点头。

他漆黑的眼眸一点一点亮起来，『我很会剥橘子。』

『啊？』

『所以，带我回家吧。』

8

我回家时，后面跟着两个身影。

最高兴的要属我妈。

她抱着开心亲了好几口，转头看见许燃，她放下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笑的根本合不拢嘴，『小许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

今天是除夕夜，吃过晚饭，我们围在客厅看电视。

快到零点，窗外忽然升起烟花，咻的一声，漂亮火光在空中炸裂。

我妈一把抱起开心冲向阳台，兴奋的声音，『大外孙大外孙，外婆带你看烟花！』

许燃朝我伸出手，『我们也去看看？』

我把兔子睡衣的帽子盖头上，挣扎着从沙发上起身，『走。』

阳台处的风吹得有些冷，但是烟花很好看。

开心好像很喜欢看烟花，仰着脸一直笑，我妈时不时逗他，『开心，你看那边的烟花像什么啊，像蘑菇对不对？那这边的呢，像不像云朵，都好漂亮啊。』

我和许燃并排倚着栏杆。

看了会儿烟花，我忽然转头看他，他生的很好看，而且气质也不一般，我估摸着他也许是富贵人家。

『许燃，这一天下来，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许燃也转头看我，他眸子干净，泾渭分明，对着我摇摇头。

我迟疑又小心翼翼的问，『你确定你是本市人吗？你的家人和朋友你真的一个都不记得了？』

许燃抿唇，『嗯。』

『好吧。』我失落的收回目光，重新仰头。

旁边那道炙热视线却一直没移开。

我余光瞥见许燃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神毫不避讳，我突然顿悟，连忙摆手，『我没有任何赶你走的意思，只是关心一下你现在的记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