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四年的渭州城头，曲端抚摸着斑驳的城墙，远眺贺兰山缺。这位刚在彭原店大破金军的统帅不曾想到，自己最终的埋骨处，竟是临安城阴湿的诏狱。

三岁丧父的曲端，承袭父亲三班借职时，尚未及缨枪高。十六岁夜袭西夏粮道，火烧白豹城，让党项人记住了这个善用火攻的少年将领。建炎年间金兵南下，他独创"叠阵法"，以泾原为棋盘，用连环寨步步绞杀女真骑兵。当延州告急时，他星夜驰援，五百背嵬军直插金营，解救数万百姓，自此秦陇童谣皆唱"曲大帅"。

龙图阁待制王庶手持圣旨入陕时，曲端正于军帐中推演沙盘。这个不通兵法的文官，强令六路大军分兵守城，曲端掷杯怒斥："此乃自断臂膀！"富平之战前，宣抚使张浚摆出十里仪仗拜将，却对曲端"深沟高垒"之策嗤之以鼻。五路宋军溃散那日，曲端在渭州城头题下"旌旗委地三十里，铁骑蹴踏渭水浑"，成为日后催命的罪证。

绍兴元年的临安诏狱，康随将烧红的铁链缠上曲端双足。这个曾被曲端军法处置的酷吏狞笑着展开诗卷："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此非讥讽官家偏安乎？"血水浸透的囚服上，曲端咬指续写"丈夫未死谁能料，一笴他年下百城"，气绝时双目犹睁。噩耗传至西北，鄜延军三万将士缟素祭旗，老卒李彦仙率部投金时长啸："朝廷自折栋梁，何必死守！"

曲端之死撕开了南宋初年主战派的内幕。张浚晚年编纂《中兴备览》时，终在"陕西之失"条目下添了朱批：悔不用曲正甫策。而金国将领撤离喝听闻曲端冤死，竟在庆功宴上酹酒三杯："南朝杀此一人，胜折我十年精锐。"历史的讽刺莫过于此——害死曲端的，从来不是战场上的明枪，而是朝堂间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