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明，今年41岁，出生在河南一个偏远的农村。村里人都说我们家是“书香门第”，因为我爸是村小唯一的教师。可在我心里，家里并没有什么“书香”的气息，只有穷酸的日子和父母为了生活四处奔波的背影。

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上世纪90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但我爸妈是少有的例外。

他们对此嗤之以鼻，总说：“男孩女孩都是命，咱家没条件讲那些。”他们的确是通透的人，可惜，通透也改变不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实。

小时候，我就知道家里穷。爸妈工资微薄，家里的地也不多，勉强够吃穿。每年秋天交学费的时候，是家里最紧张的日子。

为了让我和两个弟妹能上学，爸妈经常得去借钱。邻居家有时借，有时不借；村里几个亲戚，帮衬过几次，但次数多了，脸色就不太好了。

小学和初中，我的学费总算是撑过去了。高中的时候，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爸妈高兴得不行，逢人就说：“我们家明子有出息！”

可我知道，学费又成了他们的愁事。三年苦读，2002年，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拿着通知书回到家时，爸妈的眼眶都红了。他们骄傲地看着我，可通知书上那学费的数字，像块石头一样压在我们头顶。

爸妈东拼西凑，连借带卖，总算凑够了第一年的学费，但家里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后面的路怎么走，谁也不知道。于是，二舅成了我们的希望。

二舅是我妈的亲弟弟，比我妈小五岁，初中没毕业就去了广东打工。后来他在深圳开了个小厂子，听说赚了不少钱。

每年过年，他都会开着小车回村，给外公外婆买各种东西，还招呼亲戚们聚餐。他是我们家里最有出息的人，村里人也都羡慕我妈有这么个弟弟。

那时候，我们家和二舅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他平时很少回来，但只要有事，妈总会打电话给他。妈常说：“你二舅是个念旧的人，他肯定不会看着咱们家困难不管的。”我抱着一丝希望，和妈商量后，决定去二舅家借学费。

那是腊月二十，天冷得刺骨。我穿着一件旧棉袄，坐了三个小时的班车，到了县城二舅家。

二舅家住在县里的一个高档小区，楼下停着他的车，门口挂着一副对联，看起来红红火火。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二舅妈。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说：“明子，怎么来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舅在家吗？”

她侧了侧身让我进去，语气不冷不热：“在呢，正忙着呢。”

二舅正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挂断了电话，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子，来了啊，快坐！”

二舅妈端了一杯热水给我后，就回了房间。我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开口。

二舅看了看我，笑着问：“怎么，考上大学了？”

我点点头，把通知书递给他。他看了一眼，笑得更灿烂了：“不错啊，咱家明子真是争气！你爸妈肯定高兴坏了吧？”

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二舅，我这次来，是想找您借点钱……学费凑不够……”

话音刚落，二舅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不自然：“学费啊……这事儿……你也知道二舅这几年厂子不好做，年底又要发工资，资金周转紧张……”

他顿了顿，低头点了一根烟，继续说：“再说了，你们家三个孩子都上学，开支也大。明子啊，你得帮着你爸妈多担担，别什么都指望别人。”

我听得心里一阵发紧，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二舅抽了口烟，又说：“这样，二舅给你出个主意。你们村不是还有几户条件好点的吗？再去找找他们借借。实在不行，就先别去上学了，出去打两年工，攒点钱再读。大学嘛，不是只有今年能上。”

我听得眼眶发热，心里像被狠狠掐了一把。我站起来，勉强挤出一句：“二舅，我明白了。那我先走了。”

二舅看着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哎别急着走，吃顿饭再回去。”我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坐在班车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又酸又苦。村里那些亲戚，早就被我们借怕了，根本不可能再借给我们。难道，真要放弃吗？

回到家，爸妈看到我空手而归，什么都没问。妈叹了口气，说：“没事，咱再想办法。”我看着她满是皱纹的脸，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个夜晚，我辗转难眠，脑海里不断浮现二舅的话和爸妈的愁容。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正愣神，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爸打开门，竟然是叔叔。他浑身湿透，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

叔叔是我爸的亲弟弟，家里条件一般，平时靠打零工为生。看到他，我愣了一下：“叔，你怎么来了？”

叔叔喘着气，说：“听说你二舅没帮你们，我想着你们肯定难受，就过来看看。”

他把塑料袋递给我妈：“嫂子，这里有五千块钱，是我和你弟媳这几年攒的。明子上大学是好事，咱家不能让孩子耽误了！”

妈愣住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钱你们留着，明子上学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叔叔急了：“嫂子，你别推了！咱是一家人，明子上学就等于咱们家有了希望。这钱是命根子也得拿出来！”

我看着叔叔湿透的衣服，眼眶一下子红了。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叔……”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了下来。

后来的日子，我带着叔叔给的钱，去上了大学。大学四年，我没再让家里掏过一分钱。为了节省开支，我一边学习，一边打几份工，靠勤工俭学撑过了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

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把第一年的工资全都寄回了家。叔叔收到钱的时候，打电话骂了我一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可我听得出来，他心里是高兴的。

如今，我也成家立业，日子过得安稳。每年过年，我都会带着妻儿回老家，陪爸妈和叔叔婶婶过一个团圆年。

至于二舅，后来他厂子倒闭，欠了一屁股债，几乎再没回过村。我妈说：“他过得也不容易，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咱们也不好管。”

我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欠了情的日子，再容易也轻松不了。

这个腊月，我又在准备回家的行李。窗外飘着雪花，我想起了20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早晨，还有那个全身湿透、为我撑起未来的叔叔。很多时候，真正的富有，不是金钱，而是心里的温暖和那份割舍不下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