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赡养费风波》
过年的饭桌上,一场风波正悄无声息地酝酿。
我妈张丽华坐在那里,手里攥着公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饭,仿佛那粒粒白米有什么特别的魔力。我知道她在强忍着什么,因为她的指节已经微微发白。
“你说说,现在这物价,一个月一千五的赡养费,够干啥的?”婆婆王玉珍一边给大伯夹了块红烧肉,一边说着,“你看看你大哥,刚在江景苑买了套一百四十平的大平层;你小弟在御景天城也买了套一百二的。就你们,还蜗在那个老破小里。”
我爸陈建国放下了筷子,脸色有些难看:“妈,我们也不是不想多给,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婆婆打断了我爸的话,“你看看你媳妇,在公司当经理,工资肯定不少吧?怎么连点孝心都没有?”
我看到我妈的筷子轻轻颤了一下。
大伯陈大强这时候搭腔了:“是啊,老二,你媳妇工资不低,赡养费确实该提提了。你看我们每家都给三千,就你们…”
我妈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大哥,我们家还有房贷要还,雨晴还在上学…”
“哟,这不是有工资嘛,工资不就是用来还房贷的?”小婶王小美打断了我妈的话,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我们家小强虽然做生意,可也是起早贪黑的。”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看着我妈,她的眼圈有点红,但还是强撑着。
这哪是什么团圆饭,分明就是一场审判。
婆婆又开始数落起来:“你说你这个当儿媳的,也不知道体谅体谅婆婆。我养大你们仨不容易,现在老了,还得为钱发愁。”
我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大伯结婚,婆婆一下子拿出二十万的份子钱,风光大办;等小叔结婚,也是一掷千金,张罗了十几桌。可我爸结婚的时候,婆婆只给了五万,还是东拼西凑来的。
我妈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反而一个人默默打工补贴家用。她总说:“你爸是老实人,咱们就靠自己。”
这些年,大伯小叔买房,婆婆都会或明或暗地资助。可我爸买房时,婆婆却说没钱,让我爸自己想办法。我爸只好跟我妈一起东挪西借,最后只买了个六十平米的老房子。
“妈,”我爸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下个月开始,每月给两千,行吗?”
我妈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我知道,这个数字对我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我爸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
婆婆却撇了撇嘴:“两千?你大哥小弟都是三千,你怎么能给少了?这不是让我偏心吗?”
我看到我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放下筷子,轻声说:“妈,我们真的很难…” “难?我看是你舍不得!”婆婆重重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当经理的人,怎么这么抠?”
饭桌上一片寂静,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我妈默默起身,走进了厨房。我跟着进去,看见她站在水槽前,肩膀微微颤抖。
“妈…”我轻轻喊她。
“没事,”她擦了擦眼泪,打开水龙头洗菜,“过年嘛,开开心心的。”
我知道我妈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她是从最基层的文员做起,每天早出晚归,一步步爬到部门经理的位置。可她的工资根本不像婆婆想象的那么高,尤其是我们还有房贷要还。
我妈每个月的工资,除了还房贷,就是贴补家用。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去年冬天那件羽绒服都是打折时买的。
厨房外传来大伯母的声音:“现在当经理的,哪有工资这么低的?肯定是藏私房钱了。”
我气得想冲出去理论,被我妈一把拉住:“别去,过年呢。”
她总是这样,遇到委屈都自己咽下去。
那天的年夜饭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回家的路上,我爸一言不发,我妈握着他的手,轻声说:“老陈,别难过,我们自己过自己的。”
可是婆婆并没有就此罢休。从那天起,她每周都要打电话来数落我爸,说他不孝顺,说我妈抠门。大伯小叔也时不时地打电话来说情,说我妈身为儿媳妇应该多尽点孝心。
这些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日日夜夜地割在我妈心上。我经常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我妈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有一次,我听见我爸问她:“要不…我们再想想办法?”
“老陈,”我妈的声音很轻,“咱们不能再借钱了,雨晴还要念书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爸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我妈的皱纹也深了。但她从不在外人面前说一句怨言,依然每天准时去上班,下班回来还要收拾家务。
直到去年年底,我妈所在的公司突然宣布重组。
那天我妈回来得特别晚,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我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问她:“妈,怎么了?”
她愣了一会,才说:“公司重组,给了一笔补偿金,还有…退休金比原来翻了一倍多。”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老板说这些年我兢兢业业,功劳不小,特意给我提高了退休待遇。”我妈的声音有些发抖,“以后每个月能拿七千多。”
我们母女俩抱在一起,都哭了。这些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慰藉。
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婆婆耳朵里。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打电话来了,语气比蜜还甜:“丽华啊,你这退休待遇不错啊!早知道你们公司这么好,我就不该说你。” 我妈静静地听着婆婆说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妈,您还有什么事吗?”她问得很平静。
“这个嘛…”婆婆的声音有些扭捏,“你看你现在退休金这么高,赡养费的事…”
我妈打断了她的话:“妈,我想了想,从下个月开始,我跟老陈每人给您一千,这样就是两千了。毕竟我们还有房贷要还。”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丽华啊,你这…”婆婆的语气明显不高兴了,“你现在一个月能拿七千多,就给两千?”
“对,”我妈的声音依然平静,“因为这些年,我们也攒了不少苦水。”
挂了电话,我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看着她,突然发现她的背挺直了许多。
没过几天,大伯和大伯母来家里串门。寒暄了几句后,大伯终于说出了来意。
“弟妹啊,”大伯搓着手,一脸为难,“我那生意上有点周转不开,你看能不能…”
我妈笑了笑:“大哥,不好意思,我们还要还房贷。”
大伯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这个弟妹,现在日子好过了,连这点钱都不肯借?”
“是啊,”我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就像当初我们买房子的时候,大哥您也没能力帮我们一样。”
大伯气呼呼地走了。没过几天,小叔也来了。
“嫂子,”小叔笑嘻嘻地说,“听说你退休金挺高啊?借我点钱呗,我准备再开个店。”
我妈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们还有房贷要还。”
“嫂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小叔的脸色变了,“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可是帮着张罗了不少事。”
“是啊,”我妈点点头,“我记得你张罗的那几桌,钱都是我出的。”
小叔也气呼呼地走了。
从那以后,婆婆家的亲戚都不怎么来往了。每次打电话来,也都是叫我爸一个人过去。
我爸有时候也觉得为难:“丽华,要不…”
“老陈,”我妈打断他的话,“这些年,咱们过得够憋屈的了。现在我退休了,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好吗?”
我爸看着我妈,突然红了眼圈。是啊,这些年我妈太委屈了。从结婚到现在,她一直在忍让,在退步。可换来的是什么?是得寸进尺,是无休止的索取。
去年春节,我们家没去参加家里的团圆饭。我妈在家包了饺子,我们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顿团圆饭。
饭桌上,我问我妈:“妈,你后悔吗?”
她摇摇头:“不后悔。有时候你必须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不想再做那个任人拿捏的儿媳妇了。”
我看着我妈,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不是你一味退让就能换来别人的善意。你必须坚持自己的底线,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