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1
她坐在北京的夜里,寂寞的写字楼前。他在B大的小阁楼里给她写信,编织欢快的句子。连续七天,他遥想她看到他的笑话时的愉悦表情,他就有了安稳入睡的心情。
他总是睡不着,阁楼的老鼠在暗夜里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惊醒。然后是无止境的想念,然后到清晨。
1月的B大,空气里穿越着陌生的冷。他遇到38.8℃的高烧,他穿越街道,用最便宜的电话打去北京。他找不到她。
他回到他的阁楼里,沿着楼梯向上爬。悬空的感觉让人不安。他摔了下来,极度沮丧。
他抬头,原木的楼梯层层伸展,渗透着初晴的阳光,有初生的完美,像极了他要的爱情。
与她认识的3年,气氛恬淡。这个在MOYYO集会上的女生,内心细腻,举止安然,她的不为所动,不曾惊扰,恰恰清凉了那天被闪亮的红粉胭脂刺伤的他的眼睛。
Two 2
那时她还是S大平淡生活的寂寞女生,她的文字,是美女如云的 S大里的另一种风景。
她走在S大异常黯淡的夜里,看见路过身边的女生轻轻扬起的脸,有着被深深关爱的甜美表情。她抱紧书本在这样成对的风景里缓缓行走,笑容青涩而安静。
她一直在MOYYO供稿,画细腻清新的四格图,配童话色彩的文字想像。
直到她遇到程烨,便开始写唯美而稀疏的文字,让人揣测她的爱情定如花般绽放,灿烂异常。
她常常对着他的照片构思,也常常在与他通完电话后从床上跃起,随着飞舞在键盘上的手指而变得无比欢愉。
不菲的稿费,足够她坐每月的火车去他的学校,带去可爱的糖果,她新写的故事,以及她的微笑。
他会牵着她的手,在校外的田埂上行走,看风卷云舒,飞鸟成群,蝶燕飞舞。
他雀跃地说,毕业后,我们就可以种纯净百合,搭绿色木屋,在这样的地方。
她轻轻笑,烨,等你考上研究生,我们就买下整个村庄。
Three 3
2002年的夏天,程烨在车站拥抱栀恬。
安静的栀恬,站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说,我等你来。
前一夜的辗转反侧,终究还是赢不来时间,程烨凝神,看着车轮加速翻滚,他挥手微笑,内心哀伤。
栀恬顺了父亲的安排,去了北京的公司。而这一年,程烨没能上研。
于是决定要再考,于是不顾家人反对租住了B大的小阁楼坚持再试一次。日子清淡,难得炊烟。生活拮据,却固执得不言艰难。
日子干枯得无法继续的时候,就去逛B大的校园。手拿长面包和矿泉水,仍然是疾步如飞。来来去去许多人,却没有一个可以熟识和交谈。
于是干脆去了B大TCL的招聘会,在成千的B大生面前,应对高高在上的TCL主管,热烈交谈直到对方笑容和善。然后在敏锐的目光前推掉这个大公司的加盟邀请,认真地说,对不起,我要去北京。
Four 4
栀恬坐在薄蓝色的长桌前,将各色的文件夹一一码放开来。已是散场时间,却已无处可去。
华灯初上,落地窗前,盛满整个城市的灿烂笑脸。
如战场一样的行销会,栀恬弄丢了指数表。
整个下午,总监青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咖啡。聪颖如恬,本不生在商场,又如何能做到陪尽笑脸。于是决定留下来,重新整理一份给总监。
数字不比文字,没有跳跃轻扬的美感。栀恬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给MOYYO写点什么。而现在,离开程烨,却失掉了灵感。
电脑上留存着程烨每天发来的mail。成篇的笑话,安抚心情,却平添想念。
被音乐唤醒,栀恬抬头已是早晨。慌忙去影印室影印昨晚熬出来的指数表,转身却看到总监站在面前。
下午记得去展台。他拿着咖啡和新鲜蛋挞,放在栀恬桌上,然后加上一句,辛苦了。
目送总监冷冷转身,栀恬坐下来望着早点,微微叹气。邻桌探过头来,诡异地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买早点给你。
Five 5
栀恬拖一身疲倦,去了下午的展台。香水发布会的现场,果然衣襟飘香。
抱厚厚的客户单站在后台,静静欣赏。场务组长突然跑进来,慌乱地找到栀恬。
黎栀恬吗?帮帮忙,琴师临时晕场,你替一下。
栀恬看表,八点正。与程烨约好九点的电话。于是狠下心来,刚要开口,组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低声说,这也是工作。
被换上纯白裙子,栀恬坐在琴前,十指轻弹。杯盏频碰间,琴声婉转。
是黎叔的女儿。叶筌端一杯红酒,望向栀恬。父亲叮嘱要好好关照。这个女孩,身上却无千金的味道。
叶筌从香港回来进入父亲公司,虽职位不及,但注定子承父业。做事有海归派的自作主张,言辞犀利,眼神冰凉,但鲜有太子党的跋扈张扬。于是行走出入,自然惹得官宦名媛的炽热眼光。
衣香鬓影中挣脱出来,叶筌心里有异样的轻视和悲凉。送到跟前的女孩,华丽精致,竟比不得这一素色的琴声悠扬。
第一次看到她,在公司安分地做事。被呼来唤去,不露愠色。说话应对,也乖巧明理。然而举手投足,却显露清高的灵气。也许周遭上下,也无人知晓,她是公司黎董之女。
若不是早上提前到公司,看到在桌上沉沉入睡的栀恬和大堆的指数表,叶筌断不会对眼前的女孩另眼相看。也惊讶自己,空白了两年以后,居然会在这样的清晨为她开了轻柔音乐,买了温热早点,怜惜之意,慢慢凸现。
回家已是半夜。手机屏幕上,闪动了无数个程烨的名字。栀恬慌忙打过去,无人接听,于是等待,昏昏睡去。
Six 6
C城的冬天,冰冷。程烨在电话亭等到小雨临城。无奈地折回,昏昏欲睡,醒来后竟是高烧灼人。
随后是研究生入学试。程烨穿最厚的衣服和鞋袜,脸色苍白,昏乱地听考试钟声敲响,停止。
两天后,程烨终于找到栀恬,却是开会时间。
慌忙摁断清亮的玲音,栀恬心虚地看着会场。却得到叶荃赦免的微笑。于是定下心来,继续做着笔录。在医院昏睡两天,幸好有上司帮忙,才得以撤下手中工作。心生感激,打完点滴便直奔公司。
程烨的电话,让栀恬想起,自己瘫病的两天,是研究生初试时间。
休息时间匆匆跑开,拿起电话,听见程烨的沉闷声音。总是很忙吗。考得怎样啦?恬,我……
等等,又要开会了。程烨挂掉电话。
距离真的是爱情劫后的冷场。时间流转,程烨有了一大把的无奈想念。
Seven 7
接到父亲电话的晚上,栀恬一夜不眠。
去巴黎。你是我唯一的女儿。父亲的声音低沉,不容否定。公司的拓展计划终于要在法国实现,作为董事的他要让她延续他的明天。
细声同父亲周旋,却不能如愿。
如果他能去B大,你才能留下来。两年以后,一起去那边。父亲淡淡地说。固执无他,最有精英气息的B大人,才可能成为他的席选。
Eight 8
如此而已。程烨在随后的几年里偶尔凝神。
他的栀恬,已去了另一边。他的夜晚,是她的白天。
那一场阵痛,像过去了很多年,然而有时却近在眼前。仍记得她商开的第二天,他遇到38.8℃高烧。昏乱中绕过街道,打去北京找栀恬,空号,才醒觉,人已身在巴黎。
那是最惊慌的一年。那时的程烨,仍然去了北京,随性工作,随遇而安。心情大起大落,大落大起。醒来看见灯火阑珊,入睡已是阳光嫣然。
然后等待时间疗伤,归于平静。
灵性如程烨,在无数创意中频频闪光。开始路遇伯乐,身价高涨。飞半个地球,行走在香榭里舍,还是忍不住暗暗张望。也遇到精致的女子,目光婉约,神情安然,却不及当年的本纯。
策划案上遇到栀恬的父亲,老人家对他啧啧称奇。却不知此程烨,竟是当年被自己一手阻挡的程烨。
辗转打听,知道她生活安好,事业如愿,爱情周全。于是放下心来,干脆夜夜伏案,成就功名总比枉生沉沦强百倍。
只是想起巴黎的人,爱情是否真如风传那般完满。
Nine 9
此时的栀恬,在巴黎,生活惬意而新鲜。这个让时间停止让生命雀跃的花都,弥补给她最原始的浪漫质感。渐渐习惯在纯色的温房,开满繁花的花期里学习香水构成,渐渐散发骨子里最为鲜活的设计灵感。
而同去巴黎的叶筌,百般照顾,不辞辛苦。
他看穿了我的心愿。栀恬在给MOYYO的文章里这样说。她开始觉得,最初的相遇,也许已是两个长辈的媒妁之意。
也罢。叶筌这样地懂心思,栀恬也无异议。用了两年的时间来释怀一个结局,也许是父亲心里最大的宽慰。而经历的人,只是无力回忆可以留驻一辈子的痛。
Ten 10
这个夏天,香水茉莉的冰凉包装注定诱人。栀恬兴奋地看自己设计的样品,等待模特试镜。
她披一身薄蓝,宁静地进场,头发是栗色的微卷,干净的脸上,看不到浓妆。
美得让人心慌。栀恬满意地微笑。自己亲点的模特,自然有自己的影像。
盛赞了化妆师,栀恬坐下来喝一杯凉茶。叶筌却不知何时离场。下午的发布会,叶筌缺席。晚上的电影,也不见踪影。
终于在第二天的模特化妆间里看见叶筌,他摸着美丽模特的头,表情是混合的甜和酸。
干练淡定如叶筌,也会这样动心。微微叹气,表情漠然地离开。
叶筌倒一杯蜜桃酒给栀恬,表情坦然。她是我从前的女友。最爱的人。一起念完大学。不得已分开。
寥寥几句,可让一个女人心灰意冷。栀恬却无抱怨。像极了我的初恋。她微笑着喝下整杯酒。
她的心意,最终只是成全。叶筌本是身外人,而今,却成了她的故事的翻版,不同只是,他会比她幸福很多年。
Eleven 11
北京的雪总是可以制造出可爱的人仰马翻。从机场出来的景致,让栀恬有满满的亲切感。
从法国带回香水样本和新鲜的花草茶,星期三的发布会,顺便看看自己经营了两年的花草茶店。
店内依然人丁兴旺。巴黎的气息,日渐成长。四处是精致的方镜,衬得空间透明而宁静。
看到镜内的脸,轮廓精致,眉线轻巧,笑容清淡。一晃是五年,我还是黎栀恬。
Twelve 12
发布会上依然有纯洁得可爱的钢琴女生。奏得清亮而认真。
栀恬站在台前,此次的香水创意,归于MOYYO的策划总监。
名为“悠长假期”的薰衣草香水,混合了薰衣草的柔和和海洋的温暖。瓶身上,有浅灰色的字:我等你回来,带回外面的烈日,清风或者冷雨,全世界的味道,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春夏秋冬,生老病死。时间被我们抛弃。悠长假期。
好创意。栀恬忍不住抚摸瓶身。时间可以被抛弃,等待的人,不过经历了悠长假期。
不自觉地笑。助理轻声提醒,Li,这位是MOYYO策划总监。
抬头竟看到程烨。穿咖啡色西服的程烨。浅笑淡定的程烨。目光如炯的程烨。
多年不见的程烨。
他已长成MOYYO的顶梁,新生的血液,炙手可热的总监。
早断定有这样的灿烂,只是一切来得迟缓。以为不会再见,却又再见。看着身边人,栀恬突然看到了当初叶筌看模特的眼神,突然透彻了香水瓶上的句子。是烨的假期。悠长了五年的假期。
眼角朦胧间,看到他走上前来,轻声低语,你还好吗,栀恬。
一切回到从前。
文: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