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莫言新书《不被大风吹倒》上架。全书围绕“不被大风吹倒”这一主题,收录莫言的40篇散文,从家人与朋友、童年与成长、读书与写作等角度展现了莫言的人生态度。
在近日的一场新书分享会上,莫言说,人不可能一生处在顺境里,要有理想,要有对未来的希望,要放低身姿,贴地生长,积蓄力量以抵抗外界的大风。
等待是不行的,必须拿起笔来
莫言一直与年轻人保持着密切的、持续的沟通,他在年轻人惯用的社交网络平台上分享自己的感悟,学习年轻人喜欢的社交网络流行语。
2022年五四青年节,莫言应B站的邀请录制了一个视频。在视频里,莫言讲了一个《不被大风吹倒》的故事,回答年轻人关于如何应对人生艰难时刻的提问。莫言讲道,小时候,他跟爷爷去荒草甸子里割草,拉车归程时遇到龙卷风。草被风刮到天上去,莫言被风刮倒在地,爷爷攥着车把弓着背与大风对抗。
“爷爷与大风对抗着,车子未能前进,但也没有后退半步。大风过去了,爷爷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一尊雕塑。许久之后,他才慢慢直起腰,他的手指蜷曲着都伸不开了。爷爷与狂风对峙的模样,永远印刻在我的脑海里。那么我们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风来时,爷爷没有躲避,尽管风把我们车上的草刮得只剩下一棵,我们的车还在,我们就像钉在大坝上一样,没有前进,但是也没有倒退。我觉得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胜利了。”
借这个故事,莫言鼓励年轻人,遇到艰难时刻,“不要灰心,不要沮丧。只要努力,总是会有收获。希望总是在失望甚至是绝望时产生的,并召唤着我们重整旗鼓,奋勇前进。”
这个故事被收录进莫言的新书中,书名即为《不被大风吹倒》。在书中的多篇文章里,莫言都提到了人生的艰难时刻。比如在《我人生中的低谷期,是这样熬过去的》这一篇里,莫言谈到他如何闯过文学创作的瓶颈期。1990年那一年,已经完成《红高粱》《透明的红萝卜》《天堂蒜薹之歌》《酒国》等作品的莫言,突然感觉不会写作了。“我不愿再重复自己,但是我又找不到新的写作突破点,”莫言在文中写道。
在《不被大风吹倒》的新书分享会上,莫言也提到了这个阶段。他说,这一年,自己的创作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障碍,突然感觉丧失了写作的信心和能力。当时是个夏天,在高密的住处种了五六十棵葵花,他天天在这些葵花间转来转去,终于找到突破创作瓶颈的方法:还是要拿起笔来写,写不了长的就写短的。在那个夏天,莫言开始有意识地写短篇小说,一口气写了十几篇,然后再重新开始写中篇、写长篇,恢复创作的能力。
“等待是不行的,必须拿起笔来。”莫言说。
莫言《我在岛屿读书》剧照
心如巨石,八风不动
莫言的作品向来具有一定的话题性,无论是他先锋姿态的创作方法,还是具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创作内容,每一部作品与读者见面之后,都难免被舆论聚焦。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让他和他的作品被卷进一个前所未有的舆论风暴中。
在《不被大风吹倒》新书分享会上,莫言说,这场舆论风暴的风虽然不是龙卷风,但也是“8级以上的大风”,什么声音都有。人生过了大半辈子,创作将近40年,不可能没有一些矛盾的地方,有时候是用一种调侃的方式来写文章,特别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作家常常在文章里留下自嘲式的黑色幽默。那时候的一些演讲、座谈中,为了活跃气氛,作家也会故意说一些夸张的话,但是那些话一旦脱离了那个语境,被整理成文字之后就漏洞百出了。“所以当时各种各样的言论确实是很多的,后来我就总结了8个字,也把它们写出来了,就是‘心如巨石,八风不动。’”
在被收录进新书的《说风》这篇文章中,莫言对这8个字作了更为详细的解释。他写道,“八风”是指能使人心神不定的八种情境,即利、衰、毁、誉、称、讥、苦、乐。“这四种顺境与四种逆境,犹如大风,从不同方向吹来,能使人心神不安、左顾右盼、进退维艰、犹豫徘徊,或者喜形于色、猖狂自满、得意忘形、失态败德。但如果有了足够好的修养,便会有超常的定力,做到宠辱不惊、毁誉随人。”
在莫言看来,这个世界没有风是没有活力的,没有风也就没有万物的繁茂,因为万物如果不通风是会腐烂的。有一年,莫言去日本访问,来到北海道一座山的风口。由于地形关系,那里每天都有强风吹拂。那天,他和同行的人脱下厚重的羽绒服,迎接风的到来,感觉到身上那些多余的、被束缚的东西,以及不好的情绪全部被风一吹而去,“这也是一种风的洗礼。”
莫言说,他小时候亲眼看到过两次龙卷风,除了跟爷爷去割草那次,还有一次,邻居家突然掉下一条海里的鱼,那就是龙卷风从海里卷来的。在很多人的现实生活中,龙卷风到来时,不会掉下鱼,但是会掉下经验,掉下可以让人吸取的一些教训、一些启发。
莫言解释,“不被大风吹倒”里的“大风”是有象征意义的,“本意是希望大家鼓起勇气,勇于面对困难,挑战困难,最终战胜困难。当然,很有可能战胜不了困难,甚至被困难战胜,但战一战还是比不战而屈服好。”
莫言《我在岛屿读书》剧照
希望从来没有破灭
莫言、余华、史铁生等几位作家的友谊,常被读者津津乐道。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莫言、余华、迟子建、刘震云等同在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创作研究生班学习,其中莫言和余华还是室友。在《不被大风吹倒》的新书分享会现场,莫言笑道,每次都要提余华,常常有年轻人特意拿着余华的书来让他“代签”。
熟悉他们的读者都知道,余华曾以“yyds”(“永远的神”的缩写)这一年轻人喜欢用的网络流行语向莫言表白,而莫言则在一次活动中说演员于和伟才是自己的“yyds”。有意思的是,莫言一直以为“yyds”是一组英文字母,直到有一次跟诗人西川一起做节目,对方告诉他那是拼音字母。莫言笑说,西川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自己在他面前讲英语,那简直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提及史铁生时,莫言则说,他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朋友,也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当年,他们争先恐后,以抬史铁生为荣耀,而史铁生也戏说自己是中国作家中被抬举最多的一个。
在莫言看来,史铁生的作品和人生便与“不被大风吹倒”有关。人会遭遇各种各样的逆境,有的人可能一出生就遭遇大风,要靠理想、靠对未来的希望活下去,朝着梦想奋斗不止。莫言说,史铁生的文学创作让他联想到在高海拔地区生长的岩松,它们放低姿态,贴地生长,积蓄能量,以抵抗严寒和强风。
《不被大风吹倒》中也收录了莫言纪念史铁生的文章。莫言写道,史铁生总是那么乐观,那么理性,“他处在人生的最低处,但他的精神总能如雄鹰翱翔在云端之上。”
分享会上,莫言被问及在自己20岁的时候希望听到什么建议,也就是说给当下的年轻人一些什么建议。莫言说,自己20岁的时候,实际上还没有确立是否要做一名作家,他曾听从父亲的建议去学中医、学拉胡琴,但都不了了之,他的写作是大胆试验的。回顾人生的前几十年,莫言觉得“不悔此生”,成为一名作家,写了一些作品,赢得了读者的喜爱,做了一些好事,也做了一些后悔的事,“总而言之,这一生没干什么坏事,是一个好人。”
其实,在20岁之前,莫言一直觉得自己处在低谷期,他的经验或许可以给今天的年轻人一些启发。莫言在《我人生中的低谷期,是这样熬过去的》一文中写道:“那个时候感觉到有希望,但实现希望的路径很窄,希望很渺茫,但是希望从来没有破灭,那就是要千方百计地走出去,到外面去看看更加广大的世界,了解更多的信息,希望能够在广阔的世界里面学习知识,使自己具备一些新的才能,干出一些自己喜欢干的事情来。”
记者:江丹 编辑:徐征 校对: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