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智浚第一次明显感觉到成都军区守备2师种种不对劲,是在1988年10月中下旬的时候。给刘智浚留下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和他们守备2师联系紧密的云南汽车制造厂召开表彰大会的时候,原定是师长李德金亲自到会祝贺,并发表重要讲话。可是,让刘智浚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表彰大会召开的前一天,师长李德金突然决定不去了,刘智浚不知道,这是上面的意思,还是他本人的意思。总之是,最后是由他这个政治部主任带队前往云南汽车制造厂,表示祝贺。
这件事发生后,刘智浚的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感觉他们守备2师要出事,不知道会不会就是师长李德金本人要出事。
刘智浚认为,自己的猜测并非毫无事实依据。因为,有两件影响不好的事情,都是发生在李德金的身上。
一件事就是去年除夕前夕,李德金离开军区大院,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因为那日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坚持原则的军区大院门卫坚决不放行,恼羞成怒的李德金竟然当场拔出手枪,直接威胁门卫道:“老子是师长,你知道吗?过年回家还要让你盘问,信不信我毙了你!”
这件事后来传到军区司令员王祖训的耳朵里,影响极其恶劣,甚至连带着,让整个守备2师在全军中的印象也跟着不好起来。
另一件事是,有一天刘智浚去理发店理发,在闲话时,理发师告诉他,昨天晚上,运输科长孙治军在师长家里闹到了大半夜,师长一夜都没睡。刘智浚听罢,觉得不能理解。孙治军负责的是守备4团的运输工作,因为工作能力突出,不久前还被提拔到总部去工作。让刘智浚想不通的是,他和师长李德金会有什么样解不开的过结呢?
过了两天,刘智浚和李德金坐在一起吃饭,李德金不经意间一撸袖子,刘智浚立刻注意到在他的右手手腕处有伤痕,刘智浚关切地询问道:“怎么受伤了?”
没想到李德金竟然愤愤道:“疯狗咬的!”
刘智浚觉得不可思议,部队里哪来的疯狗?后来才知道,李德金手上的伤,就是那夜,上门大吵大闹的孙治军给咬的。
难怪李德金怒气冲冲地以“疯狗”骂之。
种种蹊跷之事的接连发生,都让刘智浚一次次强烈预感到,他们守备2师有大事要发生。
果然,1988年11月13日深夜的一个电话,证实了刘智浚的预感和猜测。
1、深夜电话
这天白日里,因为临近年底,身为政治部主任的刘智浚,正忙于组织部队开展思想教育工作,且时间紧,任务重。晚上归来,带着一身疲惫的刘智浚,洗漱完毕之后,早早就上了床。
正当刘智浚沉沉进入梦乡的时候,万籁俱寂的深夜的一个电话,一下子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带着无限的倦意和惺忪的眼神,刘智浚慢慢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先是扭开床边的白炽灯,然后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固定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懒懒地说了一个“喂”字,电话那头传来的一个声音,一下子把他吓得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电话是省军区政委赵坤打来的,赵政委直接自报家门道:“我是省军区政委赵坤,你是刘智浚吗?”
刘智浚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拿电话的一只手明显颤抖起来,他强压住内心的忐忑不宁,立即回答道:“报告政委,我是刘智浚。”
“好,我问你,你现在能不能到机房去?”
“能。”
刘智浚一边答应着,一边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因为在军营,只有师党委常委才能进出机房,这深更半夜的,赵政委却要他立即去机房,肯定是有大事要说。
挂掉电话后,刘智浚匆匆穿上衣服,来不及多想,就急匆匆赶往机房。
“我是政治部主任刘智浚,快开门!”
刘智浚到达机房之后,再次接通机房的电话后,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赵政委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省军区司令王祖训。听到王司令对他接下来说出的一番话后,刘智浚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是刘智浚,我已经到达机房,身边已无一人。”
“我是省军区司令王祖训,你现在听清楚了,你们师长出了问题,经请示批准,你们师先行负责执行控制,明天省军区的人就会到。还有,你要注意,你们师长身上有三支枪。”
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让独处深夜的刘智浚,极为震惊和困惑不解,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控制我们师长?”
“你只需要执行命令,其余的就不要问了,就这样,明天我们来提人!”
说完这话,电话那头匆匆挂掉电话,留下刘智浚一个人呆呆站立在机房,好久才缓过神来。
2、不眠之夜
缓过神之后的刘智浚,急促离开机房,一路盘算着该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下级控制上级,刘智浚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他全无头绪,不得不找人商量。
刘智浚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副师长崇云祥。在刘智浚看来,副师长胆大心细,又是久经考验的革命老同志,一定能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虽然已经是半夜时分,可是,刘智浚顾不得这些了,他急匆匆敲开副师长的门,落座之后,就直接对披衣而起的崇云祥传达自己接受到的上级命令。
听罢刘智浚的转述后,崇云祥也是大吃一惊,也想不通省军区为何突然要他们控制住师长李德金。
在他们俩看来,李师长虽然脾气暴躁了一点,上次的拔枪怒指门卫,和孙治军大吵大闹,确实有很多错误之处,但是,如果说就因为这两件事,就要把师长控制起来,这明显是说不通的。
然而,上级有命令,他们也不得不依命令行事。
两人在房里一番讨论之后,基本商定了在第二日该如何向李正贤政委报告此事,以及如何有效控制住李德金师长的相关事宜。这之后,刘智浚才悄悄回到自己的房中。
躺在床上的刘智浚,心里搁了这样大的一件事,如何睡得着?他就这么一面和衣而卧,一面透过半开的窗户,留神细听周围的动静,随时准备万一出现意外情况,立即夺门而出。
这后半夜,刘智浚完全没有睡觉。幸得一夜无事。
3、真相大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刘智浚就从床上立即起身,匆匆洗漱毕,就急匆匆来到李正贤政委家附近,一眼看到李政委的孩子正准备出门,刘智浚立刻拉住孩子的手告诉他道:“回去告诉你爸爸,刘叔叔在门口等她,有要事。”
与李正贤顺利联系后,李正贤很快召集副师长崇云祥、常委任光亮、政治部主任刘智浚等少数人在内,开了一个简短会议。
在会议室,李正贤面色沉重地将刘智浚昨晚接到的上级指令简单交代后,随即分析了这件事的棘手处:如果不能顺利抓捕师长,完不成上级命令,就是失职;如果抓错了人,不仅对师长造成极大伤害,对整个守备2师也会带来极大负面影响。
众人听后,都皱起了眉头,然而,却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随后,四人小组讨论商定了两套抓捕方案,一套是按照省军区的建议,在早餐桌上实施抓捕,第二套是在交班会后实施抓捕行动。
然而,这天早上,直到早餐结束,也不见李德金的身影,第一套方案就这样落空,四个人的心里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如果第二套方案再不能成功,事情就难办了。
上午八时,交班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师长李德金准时来到了会议室,四个人不觉长舒了一口气。
交班会在李德金的主持下,一项一项会议议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此时,刘智浚四个人的心思完全不在会议上,一面密切注意着师长,一面盼着会议早早结束。
交班会结束后,李正贤宣布其他人退出,部门以上首长留下来,还有其他工作安排。待其他人员退出后,李正贤迅速关上门,然后走到李德金的身边,说道:“师长,你有什么问题,我们不知道。我们按照军区命令,要把你控制起来。很快,军区就会来人带你到昆明,希望你配合,不要令我们为难,不要做对不起全体官兵的事。”
李正贤的这段话说得入情入理,既义正词严,又人情味十足。就在李德金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刘智浚和崇云祥早已在李正贤说话的当儿,一左一右牢牢控制住了李德金,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上午十时,省军区保卫处处长张宗徇来到2师,带走了李德金。在李德金的住处,还搜出了3支枪。
师长李德金被带走调查后,刘智浚等四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大家心情格外沉重,既为师长感到无比惋惜,又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直到一年后,公布了调查结果,大家才知道,原来,李德金曾和后勤部长一道私吞了一笔汽油出售费,中饱私囊,还曾在担任担任蒙自军分区参谋长的时候,自己亲自驾车,结果出了交通事故,直接导致通讯科长身亡。事故发生后,李德金又让驾驶员背黑锅,导致驾驶员被捕入狱。
因为中饱私囊和让人顶罪这两项罪,李德金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结语
李德金事件处理结束后不久,守备2师又接连出现军械库被盗、军械员失踪、枪支弹药无故大量减损等一系列负面事件,省军区最终决定彻底整改2师,大部分师部领导都被调换,刘智浚也因此被调至曲靖分军区任政治部主任。
多年后提及当年亲手抓捕自己的上级李德金师长,刘智浚总结道:“部队出了问题就要有人来承担,尤其是部队领导班子成员,都有义务对事件负责,还要勇于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