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乡》:一部传统农耕岁月和计划经济时代村庄生活史

北京日报客户端 2024-12-08 23:46:20

这本书的内容是讲述华北传统农村生活,时代背景是电力进入乡村之前——20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小村落成为一件标本,可以照见农业社会的生活风貌、生产劳作方式、人们的心态与认知,以及社群人际关系。

这是一部传统农耕岁月和计划经济时代的村庄生活史。在拥挤、便利、快节奏、高反差的现代都市中,偶然回望那淹没在时光之河里的村落,难免会让人怀念:宁静的田园牧歌生活,淳朴如世外桃源的人际关系。当然,这也像感伤的刻舟求剑,估计少有人真的追求回到那种生活。但记忆仍有价值。

现代都市人会有怀旧消费,比如汉服的复兴。如果不了解传统农业生活,对于理解古典文化难免有隔阂。比如,当陶渊明挂冠归隐,种豆南山下,为何极尽劳苦?又为何写下“虽有荷锄倦,浊酒聊自适”?杜甫到旧友家中做客,“夜雨剪春韭”,伴着暗夜挑灯的幽深春寒,雾雨菜园又飘散着何种令人心醉的气息?农耕的节令时序,倒映着唐诗宋词里的深秋帘幕、小院梧桐、春雨杏花,以及水墨画中的江舟渔父、林下樵叟。对于自然物候的吟咏玩味,是中华古典文化中的超越性审美,联结着人与天地万物,和西方创世宗教的某些心理功能类似。

我曾是个历史学者,在翻读竖排正体的史书时,经常有个疑问:如果失去农耕生活经验,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理解先祖?比如,和煦春景中杂花满山的另一面,会有“青黄不接”的现实焦虑;细雨飘雪增添了生活乐趣,同时影响春播秋收、温饱生存;想想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李白的“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古典士大夫阶层的雅致文化、家国情怀,也是在这种农耕社会背景下生长出的物质优越感,以及道义价值观。

从这种意义上看,没有电的田园生活,古老的男耕女织、耕读传家,是不是也可以变成沉浸式旅游体验,情境扮演真人秀,或者人文、社会学科的实践学分?

如果离开传统的汉文化圈,关于农业社会的认知也很重要。

当我作为一个背包客游走边远的山林、牧区,和各族农牧民房东都容易沟通,随时能到陌生人家里吃、住,体验他们的生活,变成新朋友。这可能是城市生长的人后天不易补的课程,这里既涉及认知层面,也涉及情感层面。

由此看来,刚刚告别农耕传统、进入工业时代的中国人,和同属第三世界的人群交往时,可能比西方人更便于设身处地理解他们,我们知道何时需要先解决温饱,到哪个阶段可以再关注身体“三高”的危害。当然,如果人性缺少规则制约,这种了解也可以导向负面效果——全球化环境里的底层互害欺诈。世界南北两极分化,中国可能正处在中间沟通者的位置上。

我的50后父辈亲历的生活,在70后的我看来,已属遥不可及的历史。这部书稿的写作时间在21世纪初,距离此时出版,已近二十年。现在回想这部书稿写作时的中国,机遇良多,规范尚少,经济增速高,类似“野蛮生长期”。后来我游历南亚时的感观,有些很接近21世纪初中国的风貌,父亲李力写作这个书稿时的场景也犹在眼前,时而和我见到的南亚城乡画面重叠。

如《兰亭序》所言,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所幸留下记忆,可待川原陵谷矣。

(作者为历史学者、《翦商》作者)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 李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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