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有过这样的幻想,当初输5千时停下来,就当吃喝玩乐了那该多好?一直到后面输5万、50万、200万、400万。对于平凡人来说,输掉400万能让人痛不欲生,我失去的不只是钱,婚姻的破裂,生意场上的人设,好友之间的信任,个人的尊严,未来前景。其过程难以用言语形容,其痛苦大家也无法感同身受。
本科毕业后,当初家人建议考公,我却选择了体制外,因为我比较向往自由。25岁是我最自信,勇敢无畏的年纪,经过一段时间考察,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跟家人要了10万组建了一个小型工作室,买一些便宜的东西做激光打印,然后高价卖出,属于私人订制之类的。那时候网店,二手平台,各类B2B平台都能看到我的广告,咨询的客户也日益增多,两年时间我挣了60多万。
2017年,我把目光投放在婚纱摄影上,传统摄影没有创意,所以我租了20多台无人机,任何来我这里的客户,都能以市场价享受到360度高清跟拍以及录像剪辑服务,而且还跟租车公司合作,有顾客租车我都能拿到30%提成,也跟卖钻戒的店铺合作,一对一定制服务,可以在钻戒上刻字,打着海枯石烂的爱情海标语,同样也能得抽到提成。也跟婚庆公司合作,一条路服务,那时候生意大好,多渠道收入,十个月左右我就挣了100多万,我都感慨自己是个创业天才。也是这一年我认识了前妻,我不允许员工之间有恋爱关系,定规矩的是我,可笑的是,我居然是第一个违反规定的人,如果当初我遵守了规则,也就不会把这个女人害的这么惨。
2018年她怀孕了,一刻没耽误立马领证结婚,那时候首付115万买了套三室两厅的大平层精装房,是我人生最得意最幸福的时候。这一年生意没那么好,但也有五六十万。下半年的时候我开始焦虑,计划着另一个行业,跑了很多地方,去见供货商谈合作,每个地方的人习惯不同,有些好酒,有些好色,有些好赌的,有些喜欢摆架子的,想要顺利谈成合作就需要投其所好。我酒量一般,喝晕不省人事被人送到宾馆,喝吐喝倒的次数数不胜数,很厌赌,但又不得不去学,该胡的牌不去胡,故意打给客户去胡,从前只要我决定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十拿九稳,不是我聪明,而是我有恒心,不怕输的勇气。
我现实中陪客户打牌最多的一次输了5000多,虽然很心疼,但我知道损失这些能得到大利益也是划得来的。那时候只想着事业,每次赌都当做是任务一样,客户开心我的目的就达到,没有那种赌徒的特质。
好,说到这里命运转折点到了...
因为那时候我需要打点一些关系,而偏偏那个人喜欢赌球,聊天的时候氛围很尴尬,他一直在看球赛,而我对球赛也不懂,就问他球赛会不会踢假球?这就引起客户的聊天欲望了,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球赛肯定是有假球的,他说每天都能赢一两千,假球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还吹牛说自己在华尔街待过,当时别人求着他当金融顾问,年薪百万美刀他都不愿意,因为他爱国。他接着说,小周你赶紧开个户,老哥晚上带你红一把,我也不好拒绝,就下载了那个链接,当时买的第一场球赛忘记是哪个球队了,客户让我买A队,但我胡乱操作买了B队,结果就是我乱买赢了,他输了,我还要假装输了。他尴尬的说输一把都是正常的,第二把很快就赢回来,让你看看老哥的实力。当时看着他头上都冒冷汗,我也不忍心拆穿,那时候账上有4000多,凌晨2点多的时候我把账上4000全部压了,想着快点结束拉倒,只要把这个人拿下,一切都值得的。球赛看完的时候都四五点了,他激动的说赢了,骄傲的自夸老哥是不是很牛?这年代钱是最容易得到的,有脑子就行。看着账上的4000多变成1万,我也激动。很难形容,我对赌博不感兴趣,那一刻却也跟着心动了,之后我就把那1万提出来,没想到那么快就能提现到账,那种感觉前所未有,比老婆怀孕、客户签单还要刺激。
从这时候上瘾的,每天不看看网赌里面的足球,总是不自在,我没当回事,那时候我认为这是正常的娱乐消遣,并没有多在意。后面无形之中我变化就很明显了,随着了解的玩法增多,更频繁了,充值金额也变得更大,我还特地去了一趟银行把日限额调到了一百万。
开始的三个月,我经历了各种刺激的过山车,输1万赢5万,输5万赢10万,然后输掉20万,赢回十来万,今天是赢的,明天早上的几场美职业可能就输光。我的性格自认为理性,但网赌之后我一天之内多种心情变化,喜欢躲在车里静静的拿起手机赌,眼神也逐渐的呆滞。
之后就是输掉60万,19年还没结束呢,又输了150多个,生意周转的钱输的干干净净,还负债了很多。接着就是2020年,疫情影响,很多赛事延期,我开始变得很狂躁,任何赛事都买,看到有投注都去点,也不管真假,甚至是假盘我都买,负债来到了110个,跟家人坦白了。家人凑了65,老婆那挤出20,我三个舅舅每个人凑出5万,虽然不能还清,但是能解决百分之80了。21年,收入完全终止,我特别焦虑。毋庸置疑,我跟很多赌徒一样,拿压力大当借口,始终不承认自己有瘾,还剩二十来万的负债又被我提升到120多万。我已经病入膏肓到对金钱麻木,一场球赛追十几手,初盘就上,看着迟迟不进球,盘口一直降,我隔几分钟追一下,有时候一天一夜十几场球赛赢来的钱,一场就全输干甚至倒贴,我丧心病狂的把房子卖了,明知道对方要占我便宜,起码要低市场30万的价格,我还是给卖了,我的要求是房子可以低价过户,但是房子要让我住到22年的1月1号,我不能让老婆知道。那时候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总认为在那之前可以把房子赎回来,结果连房子过户的钱也输了,中途还了20多万的账,也随着逾期借不出来了,所以最终的负债锁定在95个。
22年4月离婚了,这其中的曲折就不说了!网上50多,剩下的都是交际不错的朋友,客户。
我的人生像极了电影里几经波折的情节,每每看到很多赌徒的投稿,他们的那种痛苦感同身受,我特理解。从我负债之后,那种深入骨髓里的自卑挥之不去,我不敢见人,不敢面对,少言寡语,两个月暴瘦了30斤,每天靠着心灵鸡汤续命,深夜别人早早的关灯睡觉时,对我而言那才是早晨,当别人天亮起床时,对我而言那才是黑夜,我像鬼一样恐惧见烈日,颠倒日夜作息。我像是漏气的轮胎,不管怎么打气都打不满,给自己做的各种规划,总是无法执行起来,对待任何事情总是三分钟的热度,我那股子自信彻底丢失,展现出来的都是自卑,有一段时间我把自己定义成下水道蟑螂,人见人怕,自己都嫌弃。去年我舅来我家,他开导了很久,他说你的问题不是这些债务,而是重新面对的勇气,从前你是拥有过很多东西,但是在那之前你不也是一无所有吗?你只不过回到了原点而已。舅舅年轻也犯过错,还做过小偷,谁不知道你舅舅曾经的人品?他说困住你的不是环境,更不是别人能不能原谅你的问题,而是你能否原谅自己,能否给自己一个机会?临走时还说,舅舅也只是一个包工头,你要是不嫌弃,不怕累,舅舅愿意给你一个机会。那一夜我都没睡觉,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舅舅对我说的话,我还是跟往常一样睁着眼睛等到天亮,然后给舅舅发了个信息,我跟他说我愿意去工地从头开始。
来到工地之后,我接触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人们对生活的满足程度竟然可以那么的低,工友们都住在一排排的宿舍里,有些人床头贴着老婆孩子的照片,有些人下班跟孩子开个视频,到处跟工友们分享这是我女儿,哈哈哈...可爱吧?是不是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简单单的生活却是那么样的开心和知足,每个月六千多块的收入也特别满足。来到这里,虽然每天的工作强度大,很累,但是焦虑一点点的减少,有时候工地缺材料,休息一个下午,就能听到大家都在说着故事,我以前是抓蛇的,我以前是捉青蛙的,还有人说吹牛说自己是个钓鱼高手,有没有鱼他只要闻闻水的味道就知道,我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改善了内耗,改变了作息,似乎有钱没钱已经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了
从前山珍海味也是想吃想吃,现在吃着大锅饭,感觉饭像饭,菜像菜,大家抢着吃感觉更美味,一瓶啤酒都要分着喝。生活节奏太快,已经让很多人忘记最初的快乐与知足了,才会在不知足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已经不在乎别人对我说什么,也并不委屈,我能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他们是受害者,信任被辜负,借出的钱无法收回来,对我说句话国粹又能怎么样,如果出气能让债主好受一些,那也无妨,我只要尽最大能力的去还债就好,不论将来他们还认不认我,也不能欠人家一分,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尽力还。我有父母有孩子,别人同样有,别人偷了我的东西我也愤怒,我偷了别人东西为何不允许他们发泄?我怎能如此双标?怎能这样自私?
我舅给我开6500,我每个月还5800,留700生活,别人都是平时发一些生活费,只有过年才一次性给清, 我舅知道我的情况,所以一个月结一次,我特别感谢我舅。去年一整年我没见过孩子,没给前妻发过一条短信,我只是按照我女儿的年纪,买了几套衣服,快递也显示签收了。我想弥补,但我需要弥补的人太多了,我只有把外面的弥补的差不多了,再去弥补前妻,弥补孩子,因为那些债主们也有儿有女。
过年回家的时候,我终于敢面对了,亲戚对我的过往只字不提,我知道那是给我留面子,我很感谢他们。年初5的时候,我早早就去工地了,干了十天的临时工,一直等到元宵节后工友们才陆陆续续到场。我想过去创业,但我不能断掉收入,我没办法接受几个月没有营收,保持现状债主们多少还能收回一些,冒险创业很可能掉进更深的坑。
今年工地上人多活少,很多工人上午干活下午休息,有时候连休几天,不是上游拖欠进度款,就是缺材料,我的工资有时候就四千多,或者五千多,建筑行业目前的现状就是这样。走又走不掉,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动工,什么时候材料会送来,想做兼职都抽不出时间。我尽力的去跟每个债主沟通我的真实情况,能不能理解是他们的事情,我给自己的底线就是实话实说,不会敷衍任何人。
不管多困难,我都把谎言定义为道德的红线,当说谎成为习惯,也就没有任何尺度了。曾经我很失败,那只能代表曾经,不能代表现在。能还上就答应,做不到的事情绝对不承诺,更不会一错再错,想着通过赌博赢一些钱还债。一直到现在,我还给朋友已经8.5万了,对于曾经巅峰期的我来说,充其量也就一个月的收入,而现在我却用了两年时间。我不后悔,因为没有意义的假设那就是发牢骚,只是增加负能量,徒增痛苦。现在闲着的时候就去花点时间填写问卷,点点广告,一些收益很小的兼职,某头条,什么某手、某音极速,工地上的那些工友基本都是新人,每个人递一支烟就很配合帮我注册,某多多上邀请新人都挣了四五百,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哪怕只挣一块钱,也是干净钱。
我的债务不知道多久还清,但精神层面已经上岸了,我虽然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至少我找回了担当,面对错误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