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现实主义国产电影,想要上映有多难?
拍摄期间,因为题材敏感,不被zb看好,主创人员抵押了自己的房子坚持拍完。可是过审后,片子依然无法正常上映。本来定档4月,遭遇对家打压,最终拖到了8月才能上映。即使上映了,院线排片量仍然少到几乎无人知晓,就连线上的声量,也仿佛被一只大手按下了静音键。它就是《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我们之前也推荐过这部片子,今天再次推荐,是觉得这么好的一部电影,实在不应该被埋没。
影片讲述了一个和外卖骑手有关的故事,问题却直指躲在算法背后的庞然大物。一、生活外卖平台的高管危立(宋宁峰 饰),在开车讲电话时不慎撞到了闯红灯的生活外卖骑手陈金鹏。陈金鹏当场昏迷,被送进了医院。事故责任认定:陈金鹏闯红灯在先,负主要责任;危力承担次要责任。危力不满意,自己明明是正常行驶,应该是外卖员全责,所以危力决定申诉。申诉期30天,在这30天内,责任不能认定,保险也不能理赔。他想去医院关心一下对方,但保险公司建议他不要去,因为去了就可能因为心软而交钱。其实我们把自己代入危立这个角色,也会如此,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总会想得比较多。再来看事故的另外一方。身为外卖骑手的陈金鹏,属于灵活就业,没有五险一金,更没有任何商业保险,只有3块钱的意外险。可是,就这3块钱的保险也没法理赔,因为它需要伤者本人出面办理。这对于重伤昏迷躺在ICU的陈金鹏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陈金鹏家境贫困,妻子徐晓霞(郭柯宇 饰)是灵活就业的保姆。在丈夫出事后,为筹集医药费四处奔走。导演利用一场意外车祸,将本就存在的剥削关系更加直观地展现了出来。危立表面上对陈金鹏的伤害,是开车撞人,但实质上是揭开了其利用算法剥削底层骑手的深层次矛盾。现实中,外卖骑手不属于平台员工,平台只负责发包和规划路线,它不对任何骑手的死活负责。平台为了压缩配送时间,可以规划出一条只有闯红灯、逆行才能完成的路线和KPI,达不到就要扣钱。但如果你为了达成KPI,出了事故,对不起,不关平台的事。危立是生活外卖的高管,为了提高自己的业绩,正是他选择了压缩外卖员的配送时间。而陈金鹏也正是因为执行新的规则,才闯的红灯。所以徐晓霞对危立发出质问:“为了不被平台罚钱,哪个外卖员没闯过红灯?”算法剥削的,不仅是底层劳动者的时间。现实中,很多骑手都在用自身经历和收入流水变化,证明了外卖骑手这几年的平均收入是逐年下降的。这并非偶然,而是平台在背后通过大数据宏观调控的结果。平台在不断压榨骑手收入的同时,还通过劳务派遣公司和骑手站等马甲,掩盖了自己与骑手之间劳务雇佣关系的事实。在和冯律师对峙的时候,危立坚持认为:“外卖骑手只是一份兼职,不需要合同,他们可以接任何一家外卖平台的单,他们是自由的。”自由职业中的“自由”,其实是大公司玩弄的障眼法。本质上是为了将现代社会不可或缺、且庞大的那些基础工作岗位,推入毫无保障的深渊。这群人,从来就没有自由可言。即使危立当时已经被生活外卖平台裁员,他的思维方式依然是被平台洗脑后的精英主义思想。他作为小镇做题家,靠着运气和时代红利,误打误撞进入了互联网大厂,赶上了千年难遇的互联网黄金十年。这些人在极盛时,收入水平都是对标硅谷、尔湾的,因此他真的相信骑手是自由职业,骑手应该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平台是无辜的,自己更是无辜的。二、和影片里的故事相反,主角危立的饰演者宋宁峰本人的母亲,死于一场交通事故。肇事者之一,是个才19岁的外卖小哥。后来外卖公司给宋宁峰打电话,说按照他们上的一块钱保险赔偿。但那也是保险公司的赔偿,而不是外卖平台的赔偿。对于这起事故,宋宁峰选择了原谅,没有追究肇事者的责任。宋宁峰自己也去尝试当了一天的骑手。他说系统给了两种选择,一种是按照交规走,一种是逆行。他选择了严格按照交规,然后一小时,只赚了10块钱。他说送着送着,他也开始想闯红灯……影片中橘子的隐喻很巧妙,剧作家阿瑟·米勒在《推销员之死》里面,写过这么一句台词:“人不是水果,不能吃了橘子扔掉皮。”导演将这句话化用,渗透在主人公觉醒的过程中。危立在经过跟冯律师的对峙后,内心出现了动摇,回到家被妻子拷问良心时,他拿着橘子,若有所思。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他和这些外卖骑手一样,都活在同一张网里。在这张网中,每一个人都只是螺丝钉,一旦被算法识别为不合格,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仿佛就瞬间从人变成了垃圾。在多重的因素作用下,危立终于觉醒。当他被前东家召回决定换岗是否留任时,他犹豫了。他对平台和算法都是中立的技术产生质疑,他不愿再在其中扮演伥鬼害人,因此他直接怒怼公司,说出振聋发聩的这句话:“你不能吃完橘子把皮一扔就算了,人不是橘子。”影片最后的字幕显示:徐晓霞通过冯律师的帮助,最终获得了应有的赔偿。但这只是导演刘泰风的愿望:“电影里他们没有得到赔偿,但我希望无数像徐晓霞、陈金鹏这样的人能够得到赔偿,也许将来会有一系列法律政策建立,能够推动劳动者保障的完善。整个社会的改变,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影片中的故事离我们的生活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卧榻之侧。然而恰恰是这种真实、锋利的题材,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稀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