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妈连生两个女儿。
奶奶故意摔死妹妹，逼我妈上吊，还试图把我卖给人贩子。
多年后，奶奶被大伯一家遗弃活不下去，却求我赡养她。
我哪能啊，我是女娃，又不能给她捧香炉。
1
我七岁之前，经常看到我奶拿着棍子打我妈。
「不下蛋的母鸡，白娶你个废物了！」
我妈总会沉默地哭泣。
熬了两年，我妈又怀孕了。
那九个月，我妈因为这个肚子，每天都很开心，逢人就说她怀的是儿子。
我盼着她肚子里是个弟弟，这样妈妈就会永远开心了。
可是，妈妈没有开心多久，因为她又生了个妹妹。
我觉得妹妹也很好，她长得那么漂亮。
可奶奶不开心，她站在床上，将妹妹高高举起来，装着站不稳摔在了地上。
我站在门口吓得不敢动。
妹妹落地后就不哭了。
奶奶忽然朝我看过来，我觉得害怕，拔腿就跑了出去。
在外躲了一个下午，晚上我悄悄回家，才知道下午我妈和奶奶吵了一架，然后我妈就吊死在房里。
我跑进家，看到我妈躺在门板上，眼睛凸着很可怕。
奶奶看见我，上来就扇了我一个耳光。
「赔钱货，就是你克死了你妈！」
奶奶拖着我往外走。
「今天就把你卖了，好给你爹再娶一个！」
顾不上失去妈妈的痛苦，我脑子里就剩下一个想法。
我不要被卖掉。
我知道村里张瘸子的媳妇就是被卖过来的。
她天天挨打，还跑不掉，最后被拴着狗链系在院子门口，哪怕是怀了宝宝，也没吃过一顿饱饭。
「奶奶，不要，你不要卖掉我，我可以帮你干活！
「我还能少吃点饭，求你了，让我留在家里吧！」
未知的恐慌对幼年的我来说，无疑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可她眼里只有一个「钱」字，压根不理我。
「家里娶了你妈那个贱货已经赔了不少钱了，还想害我们家断子绝孙！
「老娘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
「我已经联系好了张瘸子，送你去十里外的村子，五万块呐，娶个婆娘绰绰有余了！」
我哭闹着，挣扎着。
可瘦弱的四肢就是笑话，哪里拧得过健壮的奶奶。
我被她拖出去很远，一路上，看到我们的人都迅速扭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陈大叔！救救我！
「周婶儿！救救我！」
看着他们漠然的神色，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人能救我了，只有我自己。
我一口咬在奶奶的手臂上，虽说我力气不大，但胜在出其不意。
奶奶吃痛，慌忙松了手，另一只手朝着我重重挥来。
「死丫头，反了你了，还敢咬我！」
我已经转身跑了，根本不敢耽搁。
她在后面穷追不舍，我捡起石头狠狠朝她砸去。
她闪避着，辱骂着，叫嚷着。
「等老娘逮到你，一定活剥了你的皮！」
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何那天，我小小的身体爆发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竟然跑过了我奶奶，甩掉了她。
2
我暂时逃过了奶奶的手心。
可看着天边的晚霞烧出焦灼的颜色，我还是慌了神。
这个村子我很熟悉，但能去的地方寥寥无几。
那么多的住户此刻炊烟悠悠，但我即便求救，他们也只会哄着我回去，或是直接告诉我奶奶。
我是女孩，怎么会有人跟我共情呢？
我躲在树后，小小的年纪就领会了什么叫做「绝望」。
一直到天色渐暗，眼前是朦胧的灰色和看不清的房屋形状。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捂着嘴巴不敢太大声，怕被奶奶找到。
等到天完全黑了，我看到一道黑影渐渐靠近。
「唔唔唔」的声音响起，十分熟悉。
抬眼，我爸抗着锄头站在我面前。
他伸手把我拉了起来，阿巴阿巴地比划着什么。
他是个哑巴，做了这么多年的手势，姿势依然笨拙。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最后叹了声气，指了指自己。
我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低下头。
「爸爸，奶奶要把我卖了，你救不了我的。」
奶奶有两个儿子。
我爸不会说话，而大伯太会说话。
他的能言善辩博取了我奶奶太多的偏爱。
但遇到什么事情，我奶奶也很少听大伯的话，别说是我爸了。
再说了，当初我妈生了我，我奶奶一直看不起妈妈，随意压榨欺辱我爸太软弱了，根本就保护不了妈妈。
所以，他救不了我的。
我爸着急地晃了晃我的手，指着自己，又扯了我两下。
我不肯跟着走，他越来越急，表情有些失控，最后竟然红了眼睛。
在我印象中，我爸虽然软弱窝囊，甚至都不敢和奶奶对视，但他沉默寡言，从未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候。
我有些难受。
「爸，你能让奶奶留下我吗？」
他疯狂点头。
我拉着他的手，跟着他回家。
3
「什么！你居然想让我留下这个死丫头？！」
奶奶不可置信地看着手忙脚乱的爸爸，厉声道：「没门！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做主！赔钱货不拿去卖了，还想养她长大！」
爸爸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他拉着我的手，第一次对奶奶露出了反抗的表情。
他大概在说，一定要留下我。
奶奶冷哼一声，拽着我就要往外走。
「不可能！我看你现在不仅是个哑巴了，还是个傻子！钱不要，要个贱丫头！」
我爸死死把我护在怀里。
在汗味和泥味中，我看到他用力地甩开奶奶的手。
奶奶气急，指着我爸骂道：
「好，你要留着就留着吧，反正家里不可能给你俩一分钱！
「明天，你和她一起给我滚出去！」
我爸颤抖着手，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在上面写下歪歪扭扭的字体。
「打工、钱。」
几个简单的词语，大概是想找奶奶拿回他几年前去城里打工带回来的工资。
三年辛苦，也拿回来了几万块。
可当时奶奶就软磨硬泡，又是说我爸是家里的一份子理应出一份力，又是说我爸不孝顺不知道她养孩子辛苦。
最后又说什么给我家存着留着以后修大房子。
反正，最后我爸就留了几百块钱，其他全部上交。
为着这事，我妈还几个月没理我爸。
现在，奶奶既然不让我们在家里住了，要回我们的钱，也是很合理的吧。
可奶奶是一点儿人事不干。
「还想要钱？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现在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还敢推我，我凭什么给你钱？
「再说了，养你到这么大不需要钱啊？这算是你给我养老的！」
可能今天爸爸的「不同以往」给了我安全感。
我从他怀里探出脑袋，鼓起一口气说道：
「奶奶，我爸初中就没读书了，过后都在打工，工资一直上交，这么多年也够了吧？
「你要把我们赶出去，又不给我爸他的钱，不是逼着我们去死？
「当时说好的，只是存在你这里。」
奶奶咬牙切齿。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死丫头，轮得到你说话么！」
可我爸不能说话啊。
好在，我爸这次坚定地站在了我这边，大有「要不回钱不罢休」的架势。
最后，奶奶没了辙，但还是不愿意给钱。
「这样吧，老大的婆娘又怀孕了，你们就搬去西屋住。」
西屋阴暗潮湿，以前爷爷在的时候，是用来做牛棚的。
意思是，我们不仅拿不到钱，还得当牛做马？
我还没说话，我爸拿起笔写了个「一千」。
然后他朝着奶奶磕磕绊绊艰难地发了几个简单的「哦啊嗯」。
奶奶咬了咬牙。
「行，给你一千块钱，以后都别找我要钱了。
「真是的，辛苦把你这个哑巴拉扯长大，还找我要起钱来了。
「怪不得没老大那么好的福气，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
奶奶一边给我们拿钱，一边喋喋不休。
我爸拿了钱，拉着我的手，朝着牛棚走去。
4
一盏昏暗的灯光里，我们收拾好房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我躺在那张八十厘米铺着破布的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
渐渐，月亮快要西沉，门咯吱一声，爸爸出去了。
静谧的夜色里，我听见外面有哽咽的哭声。
透过窗户，爸爸的肩膀不可控制地抽动着，他捂着嘴还是发出了声音。
他猛然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终于平静了哭声。
他掏出两块钱一包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到了天明。
我爸送我去了小学，给我买了崭新的书包和文具。
以前奶奶不让我读书。
「丫头片子读书有啥用啊？
「别说她蠢成那样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就是考上了，以后不也是泼出去的水，不是给别人家花钱么？
「给她一口饭吃，只要饿不死，以后长大了换彩礼才是应该的！
「读书，别做梦了！」
所以，当我坐在教室里面，看见老师进来写下板书，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很清楚我爸不容易，我也不想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我一秒钟都不敢走神。
可回家之后，奶奶站在我们门前。
她指着我，厉声质问我爸。
「你居然让这么个丫头片子去读书了？！」
我爸低着头，拉着我进去。
奶奶还在叫骂，又是说我爸浪费钱，又是说他脑子不清醒。
隔壁的大伯母也挺着肚子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有这闲钱给一个丫头片子读书，还不如给你两个侄子买点东西。
「丫头就是要嫁出去的，你到时候死了指望你丫头给你摔盆么？
「还不是得靠你两个侄子！」
大伯母一向不要脸，说出这话我也不觉得惊讶。
但实在是太难听了，我忍不住说道：
「女儿也能给爸爸养老，我以后考好大学，就把爸爸接到城里去！」
奶奶冷笑一声。
「就凭你？和你妈一样蠢的要死的东西，还想考大学呢？
「明天不准去读书了听见么！」
我爸站了起来，咿咿呀呀比划了半天，掩上房门。
「哟呵，还敢把我们锁在外面了！二娃子，你和你这死丫头，以后别在家里吃饭了。」
他背对着房门，阴暗中，愈发显得身材佝偻。
「爸，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5
我知道我前路漫长，耽误不得。
但我的确天资不高，要付出比其他人多十倍的努力。
很可怕吧，我连认识二十六个拼音都很吃力，发音也成问题。
我就每天放学后待在教室里，多读两个小时。
等天色渐暗，我才收拾书包往家里走。
我走得很慢，卡着黑夜前的最后一秒回了家。
我爸脸色不太好看，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我，眼里是质问。
我说：「今天老师拖堂了，以后每天可能都要拖。」
拖堂，在农村学校，只有不听话、成绩不好的学生才会被这样特殊照顾。
但我只是想着，马上要春种，我爸买种子至少得花五百块钱。
家里的饭桌已经撤了我俩的板凳，我能省一顿晚饭是一顿。
可我爸有些生气，吱吱呀呀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拿出本子写下一句话。
「你要努力。」
「好。」
他端来一碗冷掉的粥，里面泡着几颗咸菜，还有一块儿腊肉。
我忍着饥饿，推了回去。
「爸，学校会包饭的。」
「你吃吧。」
他将信将疑间，还是让我吃完。
后来，我听其他人说，我爸干活的时候时常晕眩，严重的时候，那是直接晕在地里。
他有低血糖，想来是为了省钱，自己没怎么吃饭。
我就每天起个大早去学校，晚上偶尔半夜再回家。
他虽然生气，但为了不浪费粮食，还是吃了我的早饭。
几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哪怕我万般努力，成绩依旧是班里的中游。
失落地拿着试卷回家时，碰到奶奶大伯母和几个村里的婆姨迎面而来。
「哟，赵大娘，这不是牙儿么，早听说送去读书了，成绩咋样啊？」
奶奶冷哼一声，大伯母直接上前来抢走了我的试卷。
瞥了一眼，她露出夸张的表情。
「什么？语数外加起来才190分？哈哈哈，我家俩儿子两门课都比你高了。
「真不知道你爸想的什么，把你这种蠢货送去读书！」
其他婆姨们也跟着笑起来。
「都说了，送丫头片子去读书有什么用啊，还是一个笨丫头！」
「赵大娘，你家老二犯蠢，你也不知道拦着！」
我奶奶气得牙痒痒，照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
「考这么差还敢回家，好意思用你爸的钱！
「没用的废物！老娘就该把你给卖了！」
她拽着我，旁人眼神冷漠。
眼看要被她拖走，我疯狂尖叫。
刺破耳膜的声音总算让她松了手，我又滚又跳又撒泼。
「卖小孩是犯法的！你没有权利卖我！」
这是老师教过的，只是我们村子偏远，大多数村民又互相包庇，所以我奶奶才这么肆无忌惮。
她抬手又要打我，我狠狠撞向她，尖声道：
「你要是把我卖了，我还是会跑回来，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就算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永远都过不安宁！」
我疯得很彻底。
奶奶愣在原地，大伯母要上来拉我。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狠狠道：
「信不信我撞你肚子！
「你们要让我和爸爸不好过，谁也别想活了！」
这话从一个七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是一点儿威胁性都没有。
可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们的忌惮却很多。
奶奶恨得咬牙切齿，大伯母则后退了好几步，惊慌地盯着我。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横冲直撞回了家。
6
看到我的成绩单，我爸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让我继续努力。
周末，我陪着他去田里帮忙，想了想，还是说道：
「爸，下周一要开家长会，你有空吗？」
春种几天很忙，我没抱太大希望。
但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到家长会那一天，我爸穿着老旧的衬衣和破了洞的裤子，一双解放鞋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同学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爸爸坐下的时候，其他同学还故意往旁边靠了靠。
「你们闻到没有，周蓉爸爸身上怎么有一股臭味？」
「对呀对呀，好恶心啊，一看她爸爸就好多天都没洗过澡了！」
「穷鬼是这样的，一身衣服就跟街上要饭的一样！」
他们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我耳朵里。
我面红耳赤，眼泪在眼眶里打旋儿。
爸爸是庄稼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沾床就睡着了，奶奶也不让他和我用家里的厕所洗澡。
我们要想洗澡，只能去很远的河边，一遍遍提水回来，等到深更半夜在院子里洗澡。
我知道自己家境贫寒，可这些话还是如尖锐的刀子狠狠刺向我的心。
我爸也低下头，自卑地甚至不敢看老师。
一直到老师念到了我的名字，爸爸才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悄悄抬眼。
「周蓉同学虽然成绩在中游，但她非常努力，是我们班最努力的同学，希望大家能给她一点掌声！」
掌声响起，老师温柔的眼神带着鼓舞。
「你要再接再厉，老师相信你！」
爸爸看向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骄傲。
那瞬间，我所有的难受和愤怒都消失了。
爸爸和我不会永远窘迫下去，我们的生活还有无尽的希望不是么？
我加倍努力，在疲惫和茫然的时候用过去的惨痛经历鞭策自己。
在五年级的时候，我已经是年级第一了。
六年级，我更是分秒必争，终于在升学考试时考进了县里的前两百。
以我的分数，去县里最好的一中绰绰有余。
可是，报学校的时候，我还是选了镇上的三中。
7
暑假在家，中午日头高，我和爸爸在家里休息。
门咯吱一声开了，我奶奶趾高气昂地走了迸来。
我爸给她抽了张凳子，她瘪着嘴看向我。
「牙儿考试成绩怎么样？」
爸爸欣慰一笑，用手比划了一个「1」。
我奶奶挑眉。
「一中？」
爸爸的笑容更浓，点了点头。
奶奶嗤笑一声。
「还想瞒我是不是？她明明就报了镇上的三中！
「那三中什么学校我不知道么？都是那些念不得书的人混吃等死。
「这死丫头哪有什么能耐考一中啊！」
我爸瞪大眼睛，猛然扭头看我。
我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拿到成绩单的时候，我就给他看了。
他欢天喜地地让我报一中，我不想和他争执也不想泼他冷水，就假意答应了。
可一中离得远花销高，家里的农活也需要人帮……
我只能去三中。
奶奶的声音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我看，她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浪费了你几年钱也够了。
「现在也挺大一个丫头了，你大侄子有个朋友家里有钱，现在没读书了，就想娶个媳妇，能给十万块钱的彩礼呢！
「十万块，你种一辈子地都赚不到！
「我说，你赶紧把她嫁出去，还能回点本呢！」
我才十三岁，就想让我嫁人？
不过这话从奶奶口中说出，倒让我没那么惊讶了。
毕竟，人家许诺了给十万块钱呢。
在奶奶眼里，最重要的只有男孩和钱。
「奶奶，我不嫁，我年纪还小。」
奶奶冷嗤。
「就让你这么浪费你爸的钱？死丫头还有没有良心了，你爸多辛苦你不知道啊？也不知道为家里分担一点儿负担。」
长这么大，我已经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姑娘了。
「我爸辛苦供我读书，我很感激他，我会努力考好大学报答他的。
「但我爸的辛苦并不是我造成的，我爸有工资，只是你捏在手里吃得干干净净罢了。
「从小到大，所谓的「家里」给了我什么？你们对我、对我妈做了什么，你心里还是应该有数才对。
「怎么到现在，还好意思让我给家里分担？
「只有我和爸爸的家才是家。」
我话说得不客气，奶奶气得不轻。
「你就这么看着这死丫头顶撞你娘啊！」
她朝我爸发脾气。
我爸此刻心情很差，推搡着奶奶出去，关了门。
奶奶在外叫骂：
「老娘还不是想让这死丫头早点吃香喝辣，嫁进去也不算委屈了她。
「要是能早点给人家添个男孩，这辈子不就熬出头了么！
「行，你们不领好，等这丫头年纪大了，我看还有谁愿意要她！」
等奶奶的脚步声走远了，我爸抬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8
从小到大，我挨了不少的打，可这一次，最清晰也最疼。
我低着头没说话。
我爸激动地比着手势，质问我为什么要去三中？
我很想解释。
家里太穷，我想分担。
可我怕伤害他的自尊，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爸爸晃着我的肩膀，在沉寂中，他颓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抖着写下一行字。
「我有钱，可以去。」
我忍着眼泪。
「爸，你相信我好不好？」
这么多年，他干活不惜力气，身体没以前那么好了。
那点钱，连给他抓风湿药都不够的。
我不想给他添加负担了。
他忽然抱着我，像那夜一样，耸动着肩膀。
哽咽的哭声伴随着泪水打湿我的肩膀。
我安慰他。
「爸，我去三中一样可以考好的。」
爸爸眼里闪过自责的情愫，最终还是默许了。
我也长长松了口气。
过后的放假时间，除了帮他做农活，我也会去镇上的饭店帮忙，为初中赚点生活费。
终于到了上学的那天，从学校报道出来，两个堂哥带着一群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老大周龙朝着我招招手。
「牙儿，过来，哥哥给你介绍几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