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顺义是一名琉璃艺术传承人,烧制了一辈子的琉璃,如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阵子总吵着要回老街。
从老家搬到新城的楼房已经快两年了,听说老街已经开始拆了,史顺义的儿子史鹏也想回去看看。
史鹏去找二弟史刚商量。史刚说:“不知道老街拆到什么程度了,最好提前去看一下,免得老爷子去了反倒伤感。”史鹏说:“这个好办,我先回去看一下。”
从老街回来,史鹏对二弟说,拆迁刚刚开始,变化不大,还碰到了几个过去的老街坊。史刚不明白:“大家都搬出来两年了,怎么会有老街坊?”史鹏解释说:“跟咱们一样,听说老街要拆了,也都回去看看,留个念想。”
史刚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兄弟二人开车带着父亲回到了老街。这是古窑镇的一条传统街道,看着斑驳的大门和用烧窑的辅料垒起的院墙,老爷子的眼睛突然亮了,步履蹒跚地走在光滑的青石板路上。
“收破烂哎——鸡毛鸭毛换糖!”一个小贩推着辆大金鹿自行车,在老街走走停停,挨家挨户地吆喝。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个粗瓷套花的面盆,坐在自家的门楼里调和着饺子馅,看到史顺义连忙起身热情地打招呼:“史大爷,孩子陪您遛弯儿呢?”
“遛弯儿?他二婶子,我回来看看。咦,你还没搬走呢?”史顺义望着她,疑惑地问。
“我刚调了猪肉大葱的馅儿,一会饺子煮熟了给您盛一盘去。”二婶子答非所问,转身进了院子。
父亲高兴地答应着,精神也好了许多,他指着前面的一段斜坡对两个儿子说:“还记得不?小时候你们常在这里打滑梯,把新做的裤子都磨坏了,被你妈拿着笤帚满街追着打。”
说话间,一个半大的孩子叮叮当当滚着铁环,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父亲笑笑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新手,可没你们两个那会儿玩得好。”史鹏和史刚相视而笑,仿佛也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三个人来到了街东头自家的老宅子,门前的大榆树下摆着一个象棋摊,两个中年汉子正为了一方悔棋争得面红耳赤。史刚笑着对父亲说:“栓柱叔还是那个犟脾气!”
“这老伙计不去张罗着烧窑,却在这里闲打逛。”史顺义乐呵呵地进了院子。里面显然刚被整理过,虽然干净整齐,但除了一座废弃的八卦炉,整个院子空荡荡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过去古窑镇上大多是琉璃制作的工匠,史顺义的技艺在整条街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小时候史鹏和史刚经常看到父亲在八卦炉前忙得满头大汗。后来两人长大了,史顺义想把自己的技艺全部传授给两个儿子,可是史鹏和史刚兄弟俩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谁也不愿意学这又脏又累又热的活。慢慢的,这座窑炉也就废弃啦。
八卦炉早已塌了一角,可史顺义好像看到升腾的火苗正从炉口喷出来,旺旺的。他在炉前站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兄弟俩怕老爷子伤感,便说天不早了该回去了。史刚扶着父亲上了车,史鹏说还有些事情要办,让他们先回去。
史鹏返回老街自家的院子里,二婶子、栓柱叔、收破烂的小贩等刚才的几个老街坊早已等在那里。
史鹏激动地拱手说:“感谢大家帮助家父完成最后的心愿!”
“这也是我们的心愿呐!得感谢你和史刚的策划,也让我们重温了一回过去的日子。”栓柱叔拍拍他的肩膀,“可是古镇就要不在了,再过几年这烧琉璃的技艺恐怕也传不下去喽!”院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了,史鹏感觉自己的鼻头突然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