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妈妈对着话筒说：“我决定领养这个孩子。从今以后，我会待他如同亲生一般。”
她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团五彩丝线，系在那男孩的手腕上：“今天是端午节，带上五彩绳可以避灾除病，保佑安康。以后每年的这一天，都是他的生日。”
那我呢？
我往电视机前站了站，希望妈妈隔着屏幕，能够看到我，她的亲生女儿。
1
我在屏幕上看到妈妈了。
镜头前，妈妈抱着一个瘦了吧唧的小男孩，替他擦掉脸上的泥土：“这孩子太可怜了，一下子失去三位亲人。我决定收养他。”
记者：“您收养这个孩子，征求您爱人的意见了吗？”
“我同意。”
举着相机的男人出现在镜头：“我爱人是救死扶伤的医生，看不得孩子失去父爱母爱。我尊重她的决定，同意收养这个孩子。”
他们身后，是一片废墟。
妈妈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团五彩丝线，系在那男孩的手腕上：“今天是端午节，带上五彩绳可以避灾除病，保佑安康。从今以后，这孩子跟着我，我会待他如同亲生一般。”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看看，这医生心眼真好。”
“是啊，这孩子因祸得福了，他妈走得早，跟着后妈竟受气了。”
“还是人家大城市的人素质高，看不得孩子可怜。”
我默默低下了头。
妈妈看不得孩子可怜，视那个孩子如同己出。
那我呢？
2
这个疑问在我心里憋好久了。
以前一直以为他们不喜欢孩子。
现在才明白，他们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我。
我爸是记者，我妈是医生。
我生下来就被爸爸妈妈放在这个村子里。每日陪同我的只有年迈的奶奶。
对了，还有二货，我在街上捡的一只流浪狗。
我羡慕村子里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每日缠着奶奶问，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每到这时，奶奶都一脸慈爱的看着我，说：“小端，你爸你妈是干大事的人，他们都太忙了。等忙过这一阵，他们就会把你接到城里去。”
我就在这样的期盼中，在村子里读到了小学毕业。
我想这时候他们该接我了吧。
但凡有点门路有点钱的家长，都把孩子送到了城里读初中，再不济的，也要去镇里。
他们说：小端是城里人，肯定要去城里读中学啊，至少城里的老师麦收的时候不会请假回家割麦子。
我盼啊，盼啊。
最后还是收到了村子里中学的通知书。
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偷偷听到奶奶给他们打电话：“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再说小端大了，总不在身边以后跟你们会没有感情的，你们也该接回去了。”
“城里的学校好，我也不懂辅导，你们赶紧把她接走吧，小端这孩子懂事，可乖了。”
可是，奶奶一次次失望。
我也一次次失望。
3
我一年能见到爸爸妈妈一次，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多见一次。
他们通常是大年三十儿下午到，初二上午走。
那天，我铁定是早早的就去村口等，顶着呼呼的西北风，望的眼睛都酸了，才看到他们的小汽车屁股冒着烟，由远而近。
妈妈摇下玻璃对我挥挥手，我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小汽车往家跑。
我希望爸爸妈妈看到我墙上贴着的奖状，希望他们用手摸摸我的头，他们回来就洗洗涮涮，没事就躺在床上刷手机，睡觉。
走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是端午那天出生的，我的名字叫小端，余小端。
两个有文化的人，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其实不用费心起名字，估计春节生的就叫小春，五一生的就叫小五，元旦生的就叫小元吧。我都能猜出来。
12岁，我已经会替奶奶去镇上赶集了。
买了粽子叶，大枣，鸭蛋黄和黏米。
我看着奶奶泡米，泡粽子叶。趁着奶奶不注意，还偷吃了几个大枣。
我吃大枣上火，拉不出便便，所以奶奶都是限制我。
奶奶的年龄越来越大，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怕记不住蒸粽子的时间，她让我定了闹钟。
闹钟一响，她就去揭开锅盖，一股清香的味道随着热气散发出来，一个个小猪一样的粽子冒着热气，被捡到了盆里。
吃粽子之前，奶奶先剥开一个鸡蛋，放在我头上滚几圈。
奶奶说：“过生日在头上滚鸡蛋，这一年都平平安安，那些个灾灾祸祸的全都滚蛋了。”
吃过粽子，奶奶会用鲜艳的丝线编织成五彩绳，套在我手腕上，她说这样可以避灾除病，保佑安康。
在端午节过后的第一场雨中，要把五彩绳扔到水坑里。
这一年我带过五彩绳，却没有避开灾祸。
我在放学的路上，被一辆农用车给撞了。
同伴将我送到医院的时候，奶奶看着我鼻青脸肿的样子，当时就晕了过去。
我的左腿骨折了，CT显示颅内水肿，还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
为我做手术的医生是个老爷爷，据说是城里的专家，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哥哥。
小哥哥是老医生的学生，看着年迈的奶奶，让联系父母来陪床。
怕奶奶说不清楚，小哥哥亲自拿着奶奶的手机给我爸打电话。
“我这忙着呢，您先挂了吧。”电话一接通，我爸就不耐烦的挂掉了。
小哥哥又给我妈打电话。
“啊呀，对不起医生，这两天我儿子有点发烧，我回不去。麻烦您多费费心吧。吃药检查的都跟我闺女讲清楚。我婆婆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
小哥哥讪讪的把电话还给奶奶：“您老这孙女……是亲生的吗？”
奶奶的脸登时挂不住了。
拿起手机又给我爸打了过去。
“您这什么事老打电话？不是跟您说了没急事别打电话吗？”
奶奶耳朵有些背，电话的声音很大。
我奶奶冲着电话就喊了起来：“你妈死了，算不算急事？！”
4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传来我爸的声音：“妈，您别闹了行吗？不知道现在工作压力有多大？跟您说也不懂。您就别添乱了行不？”
小哥哥这时候把电话接了过去：“是这样的，您女儿被撞了，现在在医院。颅内出血，左腿骨折，您母亲年岁大了，刚才一着急还晕了过去。希望您能来一趟医院，病人需要陪护。”
“她不是没死吗？治病有你们医生，我回去也帮不上。再说，我这两天好不容易约着人，正忙着采访呢。真没空回去，您费心照顾孩子吧。”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爸爸率先挂掉了电话。
奶奶抹掉了脸上的泪，歉意的对着小哥哥说：“对不住，我没教育好儿子。这几天我陪着娃吧。”
小哥哥叹了一口气，说到：“奶奶您岁数大了不能熬夜，正好我住医院的宿舍，替您看着小端吧。”
他们以为我还昏迷不醒。
其实，我早就醒了。
5
我一点也不意外。
很早我妈就说过，她就喜欢儿子，命里无儿，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所以，生下我她就把我丢给了奶奶。
可是，我喜欢你们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吗？
晚上，小哥哥果真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放在病床支起的小桌上：“今天太忙了，没空给你做饭，只能从食堂买。你先凑合一顿吧。”
我确实饿了，一盒饭吃得干干净净。
前几天头晕，脸肿，没顾上打量小哥哥。今天才看清楚，小哥哥长的真好看，跟电影明星似的。
尤其那双眼睛，一笑的时候里面水汪汪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他刷了餐盒，让我张大嘴巴，直接将药片放到我嘴里，又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的嘴巴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有些微凉。心里竟然莫名的 “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
赶紧低下头，将脑袋藏在被子里。
我已经十二岁了，对男女之情有了懵懵懂懂的意识。脑子里抑制不住的乱想，这样好看的小哥哥，将来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一只大手掀开我的被子，看见我脸红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抚上我的额头：“不烧啊。”
我埋着头，低声道：“刚才喝水有些烫。”
他替我掖了掖被角，拿起一本书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看了起来。
夜里被尿憋醒，我睁开眼，看见小哥哥趴在我床边睡着了。
我下不了床，也不敢乱动，只盼着天赶紧亮，奶奶就会来看我。
一个姿势呆久了，有些累。我轻轻的动了一下。小哥哥就醒了。
“怎么了？丫头？”小哥哥用手抚着我的头，柔声的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我不安的拧了拧身子：“不是……那个……我想尿尿。”
小哥哥从床底下拿出一个便盆，掀开被子，就要脱我的裤子。
我红着脸，拽着自己的裤腰不撒手。
小哥哥笑了，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看不出来，还是一个小封建呢。放心吧，医生眼里没有男女，只有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