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幸运的人免不了有些不幸的地方。上苍给予佛利民的天赋,他的国际声誉早晚会超过凯恩斯。他的不幸,是这声誉把他的学术贡献掩盖了。纯从学术的角度看,更不幸的,是他在建议上花时间多,学术贡献的减少是代价。
从人类整体的利益看,佛老选走的路没有错。但如果看官知道他的学术天赋是在哪个层面,而又知道他的精力超凡,会为学术的损失感到可惜。如果五十年代的佛利民继续他的价格理论研究,继续集中于解释现象,今天的经济学发展不会使高斯、贝加、布格南那样失望。
学术上,佛老的最大贡献是在价格理论那方面,可惜他只下了几年工夫。一九四八年与J. Savage合著的关于风险的功用分析,解释为什么一个人既买保险,又进赌场。有争议,但无疑是大师手笔,重要地影响了后来金融学说的发展。一位仁兄把该文的一条曲线切一半,倒转过来,分析投资理论,拿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佛老在价格理论上的最大贡献,是一九六二年出版的《价格理论》一书。这本书是他在课堂上的讲话,两位学生写下笔记,再由他老人家修改一下。
这就是问题。笔记简略,修改了也应该远不及佛老自我发挥地从头写到尾。这带来两方面的不幸。其一是在价格理论上,佛老的思维究竟达到哪个层面没有人知道;其二是该笔记本不够详尽,于是湛深难明。后果是佛老的价格理论在学术界的影响不大。
仅用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简略的湛深有大代价。比如:第五章写成本与供应曲线,最后说:一个垄断产出者面对的需求曲线,是他的平均成本曲线。……有些人说发神经……有些人说打错了字……却不知道这看法精彩绝伦,不可能错,因而知道盈利(profit)只可能是风落(windfall)的结果,知道profit theory在逻辑上不能成立,知道租值是成本,也知道租值的理念重要,要再作阐释。
佛老对货币理论的贡献有多大呢?要看你怎样算。他和Anna Schwartz合著的《美国货币史》(连资料两巨册),重复又重复地解释了美国当年的经济大萧条,归根于联邦储备局处理失误且失误频频。然而,虽然题材重要,应不应该花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是一个天才的精力,多花一点在价格理论上不是较好?